大家都在搜
纵横小说
首页 奇幻 西方奇幻 归航
后续的故事
作者:主宰蛇本章字数:5.0万更新时间:2020-08-20 11:15:57

陆乘云回到野外时,天色已晚。陆雨婷一见到他气就不打一处来,她怒冲冲的召唤出“罩纱仙子”,躺在里面给了陆乘云一个后脑勺。陆乘云穿过罩纱,飘到陆雨婷的面前,哄她说:“雨婷,我都死了,你怎么还生气?我确实对顾彦直他们不够义气,我来生全部补偿他们。你别生气了,你看我都遭了报应,死得更快了。我刚才眼睁睁的见你从凌薇那儿出来,孤零零的,浑身是血,我的心全都揪在了一起,我没做一个好父亲。”陆雨婷说:“出去,不想见你!”陆乘云心想,你这丫头怎么了,一点都不通人情。扭过头,曝雹冲着陆乘云吐舌道:“笨呆子爸爸,雨婷生气你骗她,你在雨婷眼里是半透明的,你把杀人凶手的刀藏在袖子里,她看得一清二楚。”陆雨婷说:“曝雹,别理他!”陆乘云连忙解释,他不是余情未了,只是觉得刚强易折,所以才留下了柔韧的飞霜,换回来刚劲的白露。陆乘云的解释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说了一会儿,口干舌燥,鬼魂又不能喝水,陆乘云叹了一口气,从罩纱仙子中飘出来,无力的伏在草丛中。

过了许久,有人轻声地叫陆乘云的名字,陆乘云翻过脸,叫他的不是陆雨婷,却是凌薇。凌薇说:“陆乘云,把白露还给我,我们都分手了!”陆乘云心想,原来你也看见了,我发现我是世界上最衰的一只鬼。陆乘云不情愿地把白露交了出去,不甘心的问:“你怎么能看见我?”凌薇说:“我看不见你,但是我能看见我的刀。我来想跟你解释一下,请你别误会我。”陆乘云说:“我已经听过了,我虽然……还是这样算了吧,你难道没听说过人鬼殊途?”凌薇说:“那些话是骗陆雨婷的,不是真话,我把真话告诉你。”不待陆乘云同意,凌薇便说:“陆乘云,我情愿死,不想活下去了。”陆乘云说:“女人都会寻死觅活,这招滥了点。”

凌薇说:“不许你打断我,先听我说!我的能力在于一瞬间作出取舍的判断,无论我的抉择理应多么艰难。我是下决断的人,无论这样的决断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我都要承担。这些年,我是艾琳娜家无冕的统治者,我作出的决断鲜血淋漓,剥夺的生命不计其数。你不要对我抱有幻想,有一支歌,‘不要相信君主,他们向摇篮一样摇摆不定。今天还为你祈祷祝福,明天就把你钉在十字架上。’”陆乘云说:“我没听明白你的话,这些跟我的死亡好像没关系。”凌薇说:“有关系的,其实无论明君,还是贤臣,全是视人命如草芥的同一类人。李瀚寒只忠于他自己和他自己,我比他好一点,我除了忠于我自己,还终于艾琳娜家族。艾琳娜家族不需要率性自由的凌薇,只需要铁血忠诚的贤臣,天人族也不需要率性自由的凌薇,只需要一支能战胜敌人的军队。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仍然会毫不犹豫的杀死你,你不要误会凌薇,凌薇从来不是好人。”

陆乘云说:“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话让我难受吗?我承认,你忠于天人族超过爱我,你美德了,我也死了。我都死了,你就放过我吧。”凌薇说:“你死的活该,我来不是想听你抱怨。我跟你说另一件事,你的答案中,婉衡和李瀚寒都可以长生,因为他们是勇气,但我必须死,因为我是决断。我每做出一次选择,都要否定更多的选择,无论我是否喜爱,是否留恋,我还是留恋了,一旦我的心中有了不能割舍的东西,我就不再是磨砺勇气称职的磨石。称职的磨石必须丧尽天良,因为磨下去的不都是丑陋。用智慧下决断的人必须及时死去,才不会因为创造出智慧,却阻挡了未来的道路。我轻死,所以不在乎你的死活,我不能割舍的不是你,而是对艾琳娜的忠诚,扰乱我的心的也只是对艾琳娜家的忠诚,该是我死去的时候了。李瀚寒是明君,我是贤臣,我们两个就像是寒夜的英星,照亮历史的夜空。可是属于我和他的时代即将消亡,不仅仅是为了天人,我也愿意撞碎他,同时燃尽自己,把崭新的世界,留给属于新世界的人。”

凌薇说完便撩开罩纱仙子垂下来的纱幔,走进去把熟睡的陆雨婷抱了起来,陆乘云大惊失色,叫喊道:“你要干什么!”凌薇说:“你急什么,我有话跟陆雨婷说,一会儿就把她送回来。”凌薇一边说,一边抱着陆雨婷飞到了陆乘云视野的边缘。过了一会儿,陆雨婷一个人回来了,她将一根三寸长,若隐若现的魔草递给陆乘云说:“凌薇姑姑给爸爸的。”陆乘云接过这支枉生草,心中翻腾着想:“枉生草想必是披着麻袋片的小贼刚刚交给凌薇的,活人吃了它可以长生不死,死人吃了它可以死而复生。我吃下枉生草,我和凌薇就谁也不欠谁的了,难怪她说起话来底气十足,又像是一只神气活现的刺猬。我才不吃它呢,我就是要她欠我的!”陆乘云说:“雨婷,你来吃吧,我已经死了,不能吃东西。”陆雨婷说:“曝雹,张嘴。”曝雹张开大口,陆雨婷把枉生草送过去,曝雹像是一只贪婪的鼹鼠一样,咔咔咔咔咔的把枉生草咬碎,填进肚子里。

陆乘云两眼发直,哀怨的想:“我的命如此这般的又没了,只便宜了一只曝雹,哪怕是雨婷也好啊!”陆雨婷歪过头,笑容可掬的摊开手,枉生草仍在她的掌心中,曝雹吐出舌头说:“笨呆子爸爸言不由衷,曝雹才不会抢走你的命,你居然偏心,不喜欢可爱的曝雹,哼!”陆乘云低头看了看陆雨婷,心中忽然觉得有说不清的悲凉。如今连陆雨婷也把他看穿了,看透了,陆乘云觉得眼前一阵眩晕,仿佛有千百条蛇在他心中噬咬。陆乘云伤感的想:“我窝囊透了,我还活着干什么!浪荡半生一事未成,救不了家国,扶不起危难,也救不成朋友,喜欢的人没法让她们快乐,仇恨的人只能任他们逍遥。我逃了,就像每一只窝囊废一样逃得远远的!以为抱上别人的大腿,就能扬眉吐气。逃呀?逃吧!不是死得更快吗?我在凌薇面前算什么?我一死一生她都不会侧目一次,她戏耍我,连雨婷也来戏耍我。我的命像蝼蚁一般低贱,为什么我的心中像绞刀绞过一般痛?为何我窝囊透顶,还让我如此之痛?不让我像木头一样麻木,像石块一样毫无知觉。我陆……。我做了鬼,果然把名字忘了,想不起名字的鬼一旦离开艮其背渊,很快就要消失了吗?”

陆乘云盯住陆雨婷,心思转了一圈,却自责更甚:“我陆什么才最应该死!我从来没照顾好雨婷,雨婷跟着我受了许多苦,被凌薇抓去当人质,不知道凌薇怎么虐待她了?我都不闻不问,我是最差劲的父亲,方才她浑身是血,从二十丈高的地方跳下来,衣衫破碎从众目睽睽中穿过,我都干了些什么?我活着也只是浪费空气和粮食,只能制造无奈和不幸,对任何人毫无益处,我活着干什么?不如死了好!我已经死了,为什么死了以后仍然如此之痛?我明白了,蝼蚁根本不该托生!就像披着麻袋片的小贼说的,生既是罪。早知如此,何必生此一遭?”陆乘云痴痴的望着陆雨婷,泪流满面,他是鬼,却哭了,他甚至想把陆雨婷也带到阴曹地府,却舍不得下手;他又想把枉生草塞进陆雨婷嘴里,至少留下希望,他却不忍心让陆雨婷一个人留在罪恶的尘世。

陆雨婷说:“爸爸,你生气了?”陆乘云只是摇头。陆雨婷说:“快把枉生草吃下去。”陆乘云还是摇头。曝雹飞到陆乘云的眼前,替陆雨婷帮腔说:“苯呆子爸爸,雨婷因为高兴所以才和曝雹串通了。苯呆子爸爸别太小气,雨婷她以后不敢了,曝雹再也不怂恿她了。”陆乘云把头晃得像拨浪鼓,对陆雨婷说:“我不生气,都我太没用了,连累你也活得郁闷。看你沉默寡言的,你也不快乐,你不绕在我跟前,估计是讨厌我。都怪我太没用,要是没有遇见你就好了!”陆雨婷哭着说:“我从没后悔遇见爸爸!”陆乘云有些触动,不料曝雹在一边冷嘲热讽地说:“对呀对呀!就算后悔了也不能说。因为最凡俗的人养育着我,给予我力量,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那些看上去一手遮天的巨人们却不是真正的英雄。”

陆乘云豁然心惊,暗想:“曝雹怎么知道我向往英雄,却每每痛恨自己不是英雄一样的巨人?这只小仙子究竟有什么来头?”陆乘云疑心大起,却没有声张,他对着枉生草端详了半天,这株草笼罩着月白色的光晕,并生出三只狭长的细叶,细叶的尖端分别显出艳丽的三原色,托在陆雨婷的掌心里若隐若现,如梦似幻。陆乘云把枉生草吞进嘴里,可是枉生草直接从他的口中穿了过去,虽说死人吃了枉生草可以死而复生,但是从来没听说过鬼魂可以吃东西。陆乘云不好意思地冲着陆雨婷笑了一下,问:“雨婷,凌薇告没告诉你,枉生草该怎么吃呀?”陆雨婷摇头,曝雹早笑翻了,陆乘云也觉得自己迷糊。

想吃枉生草首先得有身体,要恢复失去的身体,最好的法术莫过于光系魔法“元生再造”, 暗系魔法“辉煌创世”当然也可以,只是未免铺张了些,其次就是神圣系魔法“神迹之泪”和死灵系魔法“伪骸术”。“元生再造”和“辉煌创世”可以在各界通用,但是陆乘云不会,“神迹之泪”和“伪骸术”陆乘云倒是会用,可惜神圣系魔法需要火元素和土元素,死灵系魔法需要土元素和风元素,原魔界里偏偏没有这三种元素。陆雨婷建议道:“爸爸,我去求凌薇姑姑。”陆乘云摇头,他现在最不愿意的就是欠凌薇的人情。陆雨婷说:“那我们快些回去。”陆乘云沉默了一会儿,同意了。其实,乘坐天人族的翼船从原魔界返回精灵界大约需要两个月的时间,陆乘云深知他的意念维持不了那么久,不过能把陆雨婷送上归乡的航船也是好的。

陆雨婷不了解陆乘云的心意,她背上有伤,也太疲倦,既然事情决定下来了,陆雨婷就安心的回到罩纱仙子中,不久便睡着了,陆乘云的鬼魂静默的守在她身旁,曝雹则飞落在陆雨婷的肩上,异常安静的注视着他们两个,接着也悄声隐没。原魔界的夜晚就像幸福一样暂短,似乎没过多久西方的天际就亮了起来,第一颗升起的太阳是烟阳,烟阳撕破了夜色,将烟白色的光辉投放在大地上,仿佛薄雾晨曦笼罩四野,也把原魔界红暗的天空掩盖在一片迷迷蒙蒙之中。借着朝阳的光,陆乘云久久的凝视着陆雨婷,她枕着手臂卧在陆乘云身边像是一只安静的小鹿,伴着匀细的呼吸声,陆雨婷的胸口起伏,睫毛微微的翕动,睡得正熟。陆乘云想:“她的眼在动,是在做梦吗?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我这样盯着雨婷看,有点无礼。”想到这儿,陆乘云便把视线移开,去观赏原魔界里的日出。

此时第二颗太阳也跳了出来,是黝阳,黝阳仿佛一只贪婪的天狗,它一出现就把烟阳的光芒全吞掉了。都说太阳光热无穷,想不到太阳中也有这样毫不利人的家伙,陆乘云心中好笑,于是从大蘑菇下面飘出来,伫立着望向西方。西方的天际变得更黑了,紧接着黝阳升起的竟是黯阳,黝阳还只是黑一些,黯阳不只黑,它却把热量也吞走了。原魔界的清晨仿佛一下子就又回到寒冷的午夜,天空中冷星闪耀,烟阳像是苍白无力的圆球挂在西边的天上,只能任凭黯阳和黝阳用黑暗吞噬了光明。“烟阳就像是我吗?太卑微,无力改变。”陆乘云眨了一下眼睛,转念又想:“我还不如烟阳,烟阳率先升起来,这个黎明才不会更冷。”

想到冷,陆乘云回过头去看陆雨婷,陆雨婷已经冻醒了,她找出婉衡送的灰羽的大氅,把大氅的一边搭在自己的肩上,用手把另一边撑起来,对陆乘云说:“爸爸,过来。”陆乘云飘过去,陆雨婷就搂住他,将灰羽的大氅披在两个人身上。陆乘云本来并不冷,他是鬼魂,陆雨婷却冷得发抖,本来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可以取暖,但是陆乘云却只恨自己没有体温。终于熬到第四颗太阳也升起来,这一颗是缥阳,缥阳苍青淡漠的光辉一丝暖意也没有,映照着陆雨婷的嘴唇也变成了青色。“好冷,”陆雨婷说:“爸爸来我的心里好不好?”陆乘云点头,他虽然不冷却很好奇,陆雨婷于是召唤出九虹秘境,拉着陆乘云跳了进去。

上一次陆乘云进到九虹秘境时,九虹秘境还像一间阴暗的仓库,此时却仙云铺地,广阔无垠,在仙云之上缭绕着九种彩虹:赤色、橙色、黄色、绿色、青色、蓝色、紫色的第一虹,茜色、丹色、金色、缥色、蓟色、檀色、黛色的第二虹,妃色、炎色、缃色、碧色、玉色、霜色、玄色的第三虹,银红色、金菊色、苍黄色、水绿色、湖蓝色、青碧色、绛紫色的第四虹,胭脂色、橘红色、青葱色、樱草色、丁香色、群青色、紫棠色的第五虹,殷红色、海棠色、鹅黄色、豆绿色、石青色、宝蓝色、苍紫色的第六虹,珊瑚色、玫瑰色、柠檬色、橄榄色、松柏色、琥珀色、翡翠色的第七虹,桃红色、浅粉色、藤黄色、艾绿色、秋香色、竹青色、夜蓝色的第八虹,嫣红色、沙棕色、杏黄色、葱绿色、苍翠色、藏青色、黛紫色的第九虹。如此众多的颜色把陆乘云看得眼花缭乱,他懊恼的想:“人生有多少种胸怀,心底就有多少种色彩。雨婷的色彩如此之多,我的色彩除了黑色、白色,大概就只剩下灰色了。”

小仙子曝雹看见陆乘云便迎面飞过来,嘻笑着说:“呵呵,笨呆子爸爸也来了。我把雨婷的内心和九虹秘境连在一起了,我们要在这里和泥巴,糊出一个新世界,我作领域之灵,让雨婷当上古之魂。我们打算叫它九虹界,你是九虹界的第一位客人。”陆乘云张大了嘴巴,结巴道:“领域之灵……那个……也可以是曝雹吗?”曝雹说:“怎么不可以?谁规定建立世界的神明必须是精灵和龙。”陆乘云说:“说得对,可也不能是一只小仙子呀!”曝雹挥着小拳头说:“种族主义的坏蛇,不理你了!”曝雹气鼓鼓的飞走了,陆雨婷就拉着陆乘云在仙云上漫步,说:“爸爸不要小看曝雹,也别笑话我。我们确实想建新的世界,先把虚世界构筑起来放在我心里,然后再用‘辉煌创世’把它赋形变成真正的世界。”

陆乘云难以置信的问:“魔法‘辉煌创世’你们会用吗?”陆雨婷轻声念道:“‘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碳兮,万物为铜。举世间,哀哀切切,淡淡惨惨,生、老、病、死、怨、离、不得,七苦纵横。有命皆悲,无物不废。芥子藏须弥,天地非仁,唯助所顺;吾身涵宇内,信以发志,致命遂之。’”陆乘云思量了半天,说:“好像没错,你怎么会这种魔法,是曝雹教你的?”陆雨婷说:“是婉衡教的,我学了不会用,我把它教给曝雹,曝雹说她能学会,只是学了不用太可惜。”

魔法“辉煌创世”就像它的歌诀中说的一样,需要致命遂之,使用起来跟自杀差不了太多。承载创世之初的虚世界,虽然不那么危险,可是承载者却要耗尽毕生的心力,只怕再也不会有闲暇去做其余的事情。陆乘云心想:婉衡不干好事,创世的魔法她自己怎么不用?不对,她好像用过,所以才有凝月之乡。可是,雨婷……雨婷必须幸福,她怎么可以做这种苦差事?陆乘云想来想去,就想把这件事情搅黄了,他皱了皱眉问:“你们打算怎么规划新的世界?”陆雨婷回答说:“我想,要建一个没有太阳也没有夜晚的世界,世界的外面围绕着虚之花,世界的核心叫璀璨之实。曝雹说璀璨之实应该是一棵树,虚之花都是璀璨之树的落叶。我们要让璀璨之树生长在九虹山上,让小仙子们在璀璨之树上生活,树荫下是引梦蛇的梦园,梦园的东面是人类的忧忧乐土,西面是魔族的幻境之扉,南面是沼族的灵仙泽,北面是魔龙族的焱燚大裂谷,璀璨之树的上面是天人族的云外蓬莱。三界六域里还有许多有智慧的种族,另外还有龙和精灵,我们想把他们的愿望也拿到九虹界里来实现。爸爸觉得好吗?”

陆乘云挑刺说:“不好,九虹界的名字就不太好。九是数量,倘若你们的世界不够九个部分,难免要粗制滥造的凑数;假如九个还不够,却不能更多了,所以不太好。没有太阳的夜空,流绮星连,‘绮’有绚丽纯美之意,也暗指多数,新的世界不如叫绮虹界。”陆雨婷点头,听得很认真,但是没明白陆乘云的意思。陆乘云心想:“‘绮’还有华而不实之意,所以这事你们最好别干。”继续泼冷水,陆乘云说:“新世界的核心不该是一座山,山是高不可攀的实体,核心若是实体,新世界只怕不能更多的容纳。不如让新世界的核心是绮虹海,海水中有梦园和璀璨之树的倒影,引梦蛇和小仙子都是灵体,生活在倒影的虚世界中就足够了。绮虹海是虚与实的镜面,璀璨之树生长在虚空里,实是虚的终点,虚之花从璀璨之树上飘落,由虚化实,化成的时候要有光,所以绮虹界的天空明彩绚烂,落英缤纷,彩虹和飞花绵延望不见尽头。绮虹界要成为现实,必须有风,风代表开放,必须有土,土代表平衡,必须有无始和无尽,无始是因与源,无尽是果与流;用风与土、无始与无尽作为四种元素,大约可以构建出这样的新世界。”

这时曝雹也在听,她拍着手说:“苯呆子爸爸居然这么聪明?太棒了,我们就这么办!我还发愁不知道新世界该怎么糊呢。”陆乘云心中一凛,转眼间就明白了,如今的九虹秘境是建造中的虚世界,他的能力在这个世界里没有受到任何约束。陆乘云伸出手,一颗雕龙的紫金球浮现出来,落在他的掌心中变成了浑圆澄澈的灵珠,在这枚淡金色的灵珠中有一条蛇正蜿蜒游动。这颗灵珠叫作蛇珠,也叫述说之珠,是主宰蛇的本体所化。将述说之珠握在手中,陆乘云的身体即刻就复原了,他连忙把述说之珠远远的扔出去,急迫的对陆雨婷说:“雨婷,快送我出去!继续留在这儿我会变成主宰蛇。我宁愿还是陆乘云,倘若变成司命之神,就要把对你和凌薇的感情全忘掉了。”

从九虹秘境中出来,陆乘云深深胳膊,踢踢腿,又是活人一个。他立刻就要去找凌薇,可是陆雨婷却不肯,她想带着枉生草到艮其背渊交给夏小恬。陆乘云不想走,不过陆雨婷的理由让他无法反驳,陆乘云想了想只好答应了,先要送陆雨婷回精灵界去。

拥有曝雹,让世界飞跑。曝雹是陆乘云遇见的最奇怪的一只小仙子,她自居天才,满肚子噎人的学问,能看透别人的心思,还会用“五魂之域”扭转诸界的运行。曝雹说,不是扭转,而是世界一直在动,所以“五魂之域”只要一动不动就可以到达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当然也包括凌薇的房间。陆乘云复活后的第一个黎明,便一动不动的溜到了凌薇身边。不可否认,陆乘云本想偷窥一下熟睡的刺猬,可惜他来晚了,凌薇早就穿戴整齐正在批阅文案。她坐在桌旁,桌面上摆满了文书,天人的文书大多是用羽毛和缚丝编成的长卷,洁白、乌黑、驳杂的卷宗的摊在桌上摞得足有一米高。天人的文字就是他们的魔法,书写文字不用手和笔,而是用羽翼。凌薇的白翼在卷宗上扫过,就算批阅完成,不过下场却有很多种:有些卷宗会被凌薇直接一扯两半,丢进壁炉;有些卷宗凌薇会把它们卷起来,顺着浮宇狭长的窗口扔出去,扔出去的卷宗就像信鸽一样飞走了;更多的卷宗凌薇把它随手抛开,以至于地面上的文书比桌上的还要多,陆乘云连落脚的地方也找不到;抛在地上的卷宗有时也会被招回来,一会抛,一会招,房间里到处都是飞舞的书卷,来来去去,起起落落比海滩上成群的海鸥还要热闹。好不容易桌上的卷宗所剩无几,凌薇站起来推开天窗,更多的文卷就像飞鸟投林,很快就在桌上又落成了高高的一摞。

天人族工作的时候似乎没有人性可言,陆乘云觉得心痛,他向前挪了一步,凌薇头也不回的说:“别乱动!”陆乘云只好停下脚步,陆雨婷却从他的身边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卷宗,该仍的仍,该烧的烧,不能扔也不能烧的就重新放回到凌薇的桌上,连曝雹也飞出来帮忙,凌薇并没有阻止的意思。陆乘云看了一会,也想帮把手,他刚一弯腰,凌薇就说:“你别乱动!”陆乘云心想:“搞什么鬼呀!为什么雨婷怎么动都行,我一动就是乱动?算了,我出去。”陆乘云退了一步,凌薇回过头叫住他,说:“陆乘云,别走。”陆乘云留了下来,一直等到中午,凌薇才把浮宇的天窗关上,将手头的工作告一段落。

在外间吃过午餐,陆乘云问:“你每天都这么忙吗?”凌薇说:“才不是,总这么忙我也吃不消。我知道你会回来,所以想赶出点时间,只是没想到你回来得这么快。你对我太好了,轻易就原谅我会把我宠坏的。”陆乘云傻笑,笑得非常不自然,本来他和陆雨婷商量好,想请凌薇帮忙买两张回精灵界的船票,这时却不好开口了。凌薇从翼上摘下两片羽毛,把它们变成“恕羽”分别递给陆乘云和陆雨婷,他们两人面面相觑,谁也去不接。凌薇说:“陆乘云,你们有事?”陆乘云支吾了半天说:“哈哈……雨婷想家了,我打算送她回精灵界,然后再回来。”凌薇点点头,转过身对陆雨婷说:“陆雨婷,说实话。”陆雨婷面露难色,小声说:“爸爸没吃枉生草,我想……”凌薇抚着陆雨婷的背,温柔的说:“所以你想去艮其背渊,把枉生草交给夏小恬对不对?”陆雨婷说:“我……这么做可以吗?”凌薇笑着说:“当然可以,雨婷心里惦念着妈妈,真是乖孩子。”

凌薇一边说,随手在陆乘云的背后拍了一下,陆乘云疼得咧嘴,连忙忍住,凌薇于是拉起陆雨婷到她的房间说悄悄话去了。陆乘云也想跟进去,但是他的背上被凌薇插了两根羽毛,酸痒而且剧痛,偏偏又是双手都够不着的地方。这两根羽毛刺得很深,让陆乘云深刻的体会到了如芒在背的感觉,他在墙角上蹭了半天也蹭不下来。陆乘云心说:“凌薇,有你这么坏的吗?没人宠你,你就坏透了!”陆乘云扭来蹭去,两根恕羽却戳得更深了,正在没招的时候,披着麻袋片的小贼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兴致勃勃地问:“虫子,你扭扭捏捏的在跳舞呀?我知道了,你一定跟黑猪先生学过,皮痒了就蹭墙!”陆乘云哼唧了几声,没好气地说:“你就干点好事行不 ,帮我把背上的刺拔出来。”披着麻袋片的小贼比划了一个使劲拍的动作,说:“好啊!”说完之后却溜走了。

希罗最擅长的莫过于火上浇油,落井下石,有这样的机会她却跑了,让陆乘云顿时感到不妙。陆乘云连忙叫:“雨婷,雨婷!”陆雨婷快步的跑过来,凌薇也来了,不过她只是远远的站着,一幅幸灾乐祸的样子。陆乘云问:“雨婷,贼来过了,枉生草还在吗?”陆雨婷说:“在我这儿。”她伸手到衣袋里,脸色立刻就变了,把衣袋翻过来,里面掉出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贼曰:枉生草不见了!”陆雨婷又气又急,她把曝雹召唤出来,责备道:“曝雹,枉生草被希罗偷走了。我看不见她,你怎么不替我看着点儿!”曝雹眨着眼睛,委屈的说:“我和希罗掰腕子来着,我还纳闷,为什么我赢了。”曝雹大哭,陆雨婷也哭,陆乘云满脸的无可奈何,凌薇却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

这边的哭声还没有停,那边浮羽的门就被拍得咚咚响。作为“守门的一条”,陆乘云明显失职了,还是凌薇亲自走过去打开了房门。门外站着两位男性的天人,年长的一位名叫毛奇,跟在他身边的叫罗昂,他们是艾琳娜家的苍空骑士,是凌薇亲信的参谋。罗昂向凌薇欠身施礼,毛奇却没有这样的必要,他直接对凌薇说:“阁下,纳格沉不住气,先动手了!”凌薇心中一喜,面上却没露声色。毛奇的话,陆乘云和陆雨婷也听见了,他们两个是人类,不方便同苍空骑士碰面。陆乘云于是拉着陆雨婷躲进了凌薇的房间,偷听毛奇和罗昂与凌薇在浮宇外间的谈话。谈话并不热烈,没有什么慷慨激昂的陈词,首先是罗昂扼要的禀报了第五魔王的兵力配置,接着凌薇问毛奇说:“毛奇将军,半年之内你能彻底击败纳格吗?”毛奇说:“不能,我们的准备不充分,无法深入第八魔界,占领绿野之城。”凌薇说:“不要打得那么远,我只给你半年时间,你估量一下,把战线停在哪里最恰当?”

毛奇略作思考,说出了一连串的地名,接着他又说了几个必须占领的战略要地,然后就把一张地图铺开一一指给凌薇看。陆乘云看不见铺开的地图,只听见凌薇说:“很好,这就足够了。一旬以内,我会促成梅特涅家和我们结盟,同一时间对纳格宣战。梅特涅家的苍空骑士会积极配合你们行动,你们俩找点事情让他们做,别让他们闲着,但是不要完全依赖他们。半年之内,我放手你们去做,到达这一线就必须让战争停下来,否则我无法保证其他的魔王不来干预。你们还有没有其他的难处?”毛奇和罗昂都说没有了,毛奇的声音听起来成竹在胸,罗昂的声音则略带一丝兴奋。陆乘云想:“凌薇敢于放权,估计这一仗稳赢了。假如我是领军的将领,我也希望决策者能够给我可实现的明确目的,然后放手我去做。这本来是极为正常的事,只可惜却没有几个决策者肯这么做。”

毛奇和罗昂志气高昂的离开了,凌薇回到自己的房间,陆乘云对她说:“凌薇,我也想参战,让我领一支军队可以吗?”凌薇笑道:“你还是纸上谈兵比较在行,我帮你把恕羽拔出来吧,你痛不痛?”陆乘云说:“我都给忘了!让我领一支军队好吗?五千名苍空骑士就行,我想学一下与魔族作战的经验。”凌薇说:“你口气不小,我们天人可不像人类一样家大业大,动不动就挥师百万。艾琳娜家统共只有九千名苍空骑士,交给你五千名,你还是个外行,战争就不用打了。”凌薇没同意陆乘云的要求,不过她对陆乘云的热情还算满意,帮他包好背上的伤口,凌薇又用“恕羽”把陆乘云和陆雨婷都伪装成天人。陆雨婷仍在伤心落泪,不过偷走枉生草的是希罗,所有人都拿这只贼毫无办法。

这天下午,凌薇和陆乘云一直在谋划,他们算计的却不是纳格。凌薇说:“这些天,我每天一想到要和梅特涅开战,就觉得自己是个疯子。如果我排挤梅特涅家,最后仍然不能击败安特尼埃塔,我会变成天人族的罪人。”陆乘云问:“一定要用战争吗,可不可以不打?”凌薇说:“我也犹豫过,毕竟梅特涅她们也是天人。可是一定要有战争,否则我就没有办法在安特尼埃塔的鼻子底下把天人族武装起来。你有别的主意吗?”陆乘云想了想,确实没什么更有效的办法,于是问道:“我一直不太理解你的意图,你要统一天人族,我觉得有必要,可是你为什么始终惦记着要与安特尼埃塔决战?安特尼埃塔横扫叶得卡夫一役,总共调动了魔族的精锐部队七十余万,我还以为艾琳娜家的苍空骑士少说也有二十万,你连一万名苍空骑士都没有就打算击败安特尼埃塔,我觉得你……在说梦话!”

凌薇说:“你是觉得我在骗你,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办?”陆乘云说:“统一天人族,然后休养生息,最后才能准备与安特尼埃塔的决战,难道不是吗?其实也没有必要一定与安特尼埃塔决战,只要统一天人族就可以了,兴盛也不必急于一时。”凌薇不客气地说:“你的想法就跟梅特涅一模一样,只能给枭雄当垫背的。安特尼埃塔就是个傻瓜也不会养虎为患,坐视艾琳娜家拥有二十万军队。艾琳娜家不是没有过二十万苍空骑士,以前有,但是跟安特尼埃塔打了一仗,全军覆没了,割让出去两块土地,战争的赔款到现在仍然没还清。太多事情即使艰难,也要面对,幻想和逃避摆脱不了厄运。”陆乘云斜了斜眼睛,不服气地说:“对,确实不能逃避,敢问凌薇阁下要怎么面对?”

凌薇一本正经的说:“当然是先击败安特尼埃塔,然后再统一天人族。安特尼埃塔一定会把战争强加在天人头上,早晚也躲不过,与其打内战,让安特尼埃塔在背后捅刀子,不如直接与安特尼埃塔开战,让天人的各个部族必须与艾琳娜家拧在一起,打赢安特尼埃塔,天人族自然就合起来了。”陆乘云说:“如果打不赢呢?”凌薇不在乎的说:“打不赢顶多继续赔款,只是错过了大好时机,天人族的后代想必会讥笑我是罪人。”陆乘云说:“你先省省了,大好时机在哪里?我怎么只看见了恶梦?”凌薇说:“你不是天人,所以看不见时机。三百年来,天人族成了魔王争霸的筹码,原魔界里的每一场战争都少不了天人族的雇佣军自相残杀。天人族渴望团结,渴盼安定与强盛,这才是天人族最核心的力量。触犯了这种力量,安特尼埃塔的军队面对的就不是艾琳娜家的苍空骑士,而是六千万无比愤怒的天人。”

陆乘云质疑道:“我们人类有四万万呢,不仍是饱受欺凌?”凌薇说:“你们受的欺负还少,四万万人只想再回到从前,不是真正想强大,所以还在睡。安特尼埃塔说,继续让你们睡着比较好,把你们弄醒了,不知会什么样呢?”陆乘云说:“但是愤怒不能杀死敌人,挡不住坚船利炮,到了最后你还是要用不到一万的苍空骑士来面对九十万魔族精锐,我不是说你必败,但是也看不到希望。”凌薇说:“所以我要一边打,一边备战,等艾琳娜家的苍空骑士扩编到六万人,就要与安特尼埃塔决战,拖得更久只会对天人族不利。”凌薇看了一眼陆乘云,陆乘云还在计算六与九十的比例。凌薇笑道:“你被虚有其表的九十万军队吓住了,我解释给你听。我之所以觉得是机会,因为原魔界里的局势恰到好处,安特尼埃塔击溃叶得卡夫时,已经越过了强盛的顶点。他虽然战无不胜,却始终摆脱不了两线作战的困境,在外交上也陷于孤立。本来叶得卡夫是他的同盟,现在他却成了原魔界里的公敌,九十万军队只是盾牌,不是长矛,我为什么要害怕?”

陆乘云若有所思,凌薇继续说:“假如安特尼埃塔一心要灭亡天人族,他确实做得到,只要他与艾斯塔罗丝和叶得卡夫媾和,我立刻投降。但那样对艾斯塔罗丝和叶得卡夫有什么好处?所以他们会帮我好好的牵制住安特尼埃塔,不会让他投入太多的军队。”陆乘云问:“你觉得安特尼埃塔与你决战的时候会投入多少军队?”凌薇说:“假如我与艾斯塔罗丝和叶得卡夫结成同盟,逼他下决心,他可用的精锐战力至少有三十万,我就必败了。我需要尽量麻痹他,让他觉得我不是与他决裂,他上一次彻底击败击败艾琳娜家族只用了十二万军队,所以这一次最好不要让他的兵力多于十二万。”陆乘云想了想说:“他的军队是你的一倍,而且有更强大的后援,你以少击多,是打算速战速决吗?”

凌薇说:“不是以少击多,是以少围多。要让他长驱直入,然后把他的军队包围在第十魔界悉数歼灭,还必须活捉他,否则一旦他逃回去,再领来十八万魔族,就算梅特涅不计前嫌来帮我,天人族也要陷入苦战。”陆乘云说:“以一对二,彻底歼灭对手的战例,在人类的历史上有过先例。但前提是兵力较多的一方必须犯错误,而且一定要是致命的低级错误。据我所知,安特尼埃塔是不世出的军事奇才,指望他犯致命的错误几乎是不可能的。”凌薇说:“这我知道,如果一支军队没有弱点,统帅的弱点就是整支军队的弱点,反过来也一样,安特尼埃塔虽然没有弱点,但是他的军队有弱点。安特尼埃塔的军队未尝败绩,对胜利已经迷信和麻木到了玩世不恭的态度,整个军队可能只有安特尼埃塔还清醒,其他的将士全都不清醒。他们觉得胜利认得他们,但胜利只认得胜利。开战之后,安特尼埃塔的军队猛然发现等待他们的不是轻而易举的胜利,虚高的士气即刻会变得消沉,而天人族对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期盼已久,所以只要第一时间双方能僵持住,胜利的天平就会迅速的倒向天人的一边。”

陆乘云把双手紧紧地捏在一起,他的骨节发出“咔咔”的响声,脸上都是跃跃欲试的表情。又想了一会儿,陆乘云说:“听你一讲,我也觉得这是最好的机会了。现在只差在,最初的时候能不能僵持住。”凌薇说:“倘若他只带十二万魔族,一定能僵持住的。魔族和苍空骑士单兵战力差不多,攻方兵力超过守方兵力一倍是用兵的常理,安特尼埃塔一旦发现他面对的不是六万名苍空骑士,而是六千万众志成城的天人。他是个不好面子的家伙,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增兵,或者逃跑。剩下的就在于我和他谁对形势的判断更准确,如果他率先判断出战局进入僵持阶段,立刻调兵遣将,我们难免一败,如果我率先判断出他的军队无力继续发动强大的攻势,抢先截断他的归路,封锁第九魔界和第十魔界之间的道路,胜利就会属于我们。这方面是我的专长,我只怕他一开始就把三十万精锐全部用于对天人的作战,无法在第一时间僵持住,安特尼埃塔的军队就依然还是没有任何弱点的长胜之师。安特尼埃塔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他极有可能效仿猛虎搏兔,一投入作战就全力以赴,我不可以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他的麻痹之上。”

陆乘云的热情猛然间冷却了,凌薇走过来,把手扶在他的肩膀上说:“所以呀,我还是需要你。光凭借艾琳娜家的壮大还不够,还要找到适当的机会,这样的机会稍纵即逝,你要睁大双眼帮助我把它找出来。”陆乘云很坚定的同意了,他们说这一番话的时候陆雨婷也在听,凌薇把她拉过来,对陆乘云说:“陆乘云,我还有一件为难的事要跟你说,但是你绝对不会答应我。”陆乘云笑道:“我猜得到一定不是好事,如果是与我有关的事,我发誓一定会答应你。”凌薇说:“不是你,是陆雨婷。我想在决战之后抓住安特尼埃塔,可是他的手上有魔剑归宿地。魔剑归宿地无坚不摧,曾经把天人族的云外山炸成浮土,也曾经一剑将原魔界切成十九个次世界。只要他仍然持有魔剑,随时可以把第十魔界劈得粉碎,就算他不那么做,我也不可能捉住他。”

陆乘云惊问:“拥有如斯强大的魔剑,他在三界六域里岂不是全无抗手?”凌薇说:“除了魔剑归宿地,三界六域里还有两把魔剑,第六魔王艾斯塔罗丝持有魔剑理想乡,第八魔王阿尔弗雷德持有魔剑维天岸。维天岸、归宿地和理想乡都是魔母希罗铸就的魔剑,三把魔剑彼此之间可以抗衡。我听婉衡学姐说,魔母要铸新的魔剑,命名为魔剑宇宙锋。”陆乘云说:“我看她才是宇宙疯!这只贼想干什么呀?对了,这跟雨婷有什么关系?”陆雨婷平静的说:“我可以折断归宿地。”陆乘云两眼望天,心想:雨婷真是长本事了,不但要建新世界,还能掰断魔剑归宿地,我的天哪!追问起来,陆雨婷却不再说话了。凌薇接过话题说:“陆乘云,决战的时候陆雨婷必须在我身边,但是我不保证她的安全。”陆乘云断然道:“不行!什么叫不保证她的安全?你分明是说,雨婷会死!”

陆雨婷说:“我不怕死!”陆乘云把陆雨婷抢过来,对她说:“我怕!我们现在就回精灵界,去艮其背渊找夏小恬。天人的事情与我何干?也跟你更没关系!”陆雨婷死拧的说:“我不走!”陆乘云狠狠地瞪了凌薇一眼,怒冲冲的问:“凌薇,我才算领教了你的用心!你到精灵界根本不为找我,为的就是要把雨婷骗过来,你究竟给她灌了什么迷汤?我告诉你,我一定要把雨婷带走!”凌薇说:“我从来没骗雨婷,我先见了她,然后才去见的你。不是你说的‘人生如露亦如电,又如白驹过隙,若不能爱其所爱,恨其所恨,对喜欢的事畏首畏尾,对讨厌的事委曲求全,就枉自为人’。她听你的话,才答应我,会用身体保护我。”陆乘云张口结舌的望向陆雨婷,陆雨婷点头。陆乘云苦笑着,蹲下身说:“雨婷,我说错了!其实仇恨没那么重要,忘了就行,我只希望你活得幸福。”陆雨婷摇头说:“我走了,不会幸福的。”

陆乘云想了想,陆雨婷不肯走,根儿还在凌薇那里,于是便站起身,平静了一下思绪,对凌薇说:“凌薇,为什么雨婷能折断安特尼埃塔的魔剑,你说清楚一些,你到底打算怎么利用她?”凌薇说:“所有的魔剑都有同一个弱点,魔剑不能两次伤害同一个灵魂。安特尼埃塔用魔剑归宿地袭击夏小恬,也刺中了陆雨婷,夏小恬死了,陆雨婷活下来。自那时起,她便是魔剑归宿地的克星,魔剑接触到她的身体就会折断。”陆乘云气愤地说:“然后呢?”凌薇如实道:“持有魔剑的人,希罗不会让他们知道魔剑还有弱点。决战的最后,安特尼埃塔必定要以蛮力破局,他会主动找上我,那时我需要陆雨婷在我身边。如果他听从陆雨婷的劝告,离开魔族回人龙大陆,他对人类大有裨益;如果他不肯,以魔剑再次伤害陆雨婷,魔剑会断,在场所有的人都会死。”

陆乘云说:“也包括你?”凌薇说:“魔剑断了,我和他势均力敌,拖着他赴死没并不太难,其他的人我就无暇顾忌了。”陆乘云皱眉说:“假如艾琳娜……”凌薇摇头说:“艾琳娜并不了解我的实力,我不想牵扯她,何况我也不知道她的生命能不能维持到决战的那一天。”陆乘云看了看凌薇,又看了看陆雨婷,说:“我明白你说的是真话,我也清楚你的决意不可能改变,可是就没有其他的办法吗?”凌薇说:“也有,我可以选择避开他不去战场,任凭他逃回第九魔界的浪漫之都。安特尼埃塔不是等闲之辈,他手上仍然有八十万军队,重整旗鼓,用不了多久就能重振军威。可是他战无不胜的神话一朝被戳破,原魔界里的魔王们会再一次联合起来,与天人族结盟,对他群起攻之。他可以伙同魔龙族作为盟友,也许还会牵扯到精灵界和幻灵界。我估计打到最后他不会赢,但是却会变成席卷三界六域,规模空前的战争,伤亡不会少于千万之数。与其那样,天人族崛起的代价就太高了,倒不如让他和我都死掉,或者干脆让他杀了我。”

陆乘云说:“你威胁我,我管你的死活,我只要雨婷。死多少人我也……也与我……”陆乘云的脸色青一会儿,白一会儿,却说不下去了,他颓唐的蹲下身,不住的狂笑。陆雨婷上前安慰他说:“爸爸,也许他能听我劝。”陆乘云干笑良久,涕泪俱下的说:“能听你劝,他就不是安特尼埃塔。那是一个见了棺材不落泪,到了黄河不死心的狂徒!他能听你劝才怪?他是疯子,凌薇是疯子,他们都疯了,你也疯了!想不到,我怕死,怕连累你,躲到原魔界来,仍然还是躲不掉。我也不想躲了,却料不到不为人类,却是为了该死绝了的天人和魔族,真他奶奶的可笑透顶!”

陆乘云还在怨愤和自嘲,却有一只剑,划碎虚空,劈斩下来,陆乘云情绪激荡之际,根本来不及反应,幸亏凌薇出手如电,用魔能的暗流将他平推出数步,才堪堪躲过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凌薇的魔法收发极为短促,魔力毫不宣泄,陆乘云甚至都感知不到室内有魔法元素的异动,浮宇里已是乱石嶙峋,看似杂乱无章,其实却是最精深的土系魔法“柱石天罗”。“柱石天罗”犹如恢恢天网,仿佛疏漏,天网之中却再没有一处虚空可以藏身。有一名身披星耀斗篷的男子,持剑立在乱石丛中,肃杀之气自他身上散布出来,浮宇之内登时变成了杀意肆虐的修罗场,而他的另一只手却按住陆雨婷的头。凌薇暗自惊骇,连忙滑出几步,拦在他与陆乘云中间,轻声说:“瀚寒学长不在浪漫之都,鬼鬼祟祟的,我还以为来了一只狗强盗。”安特尼埃塔对凌薇并不理睬,他掌心出涌出金色的斗气,笼罩住了陆雨婷。

陆雨婷的身体晃了晃,面色殷红如血,她屈膝,缓慢的跪下来,伸出双手扶在地上,不住的颤抖,显得无比痛苦,却一声也发不出来。安特尼埃塔冷冰冰的望向凌薇,凌薇并未动容,却是陆乘云抽出禁魂剑,眼中冒火,冲过去要救下陆雨婷。凌薇挥翼拍飞陆乘云,她正欲出手,安特尼埃塔却将金色的斗气收了回来,这时陆雨婷才惨叫一声,倒在他的脚边。安特尼埃塔叹了口气,房间里便肃杀全消,他略带慈爱的把陆雨婷拉起来,说:“中了浩然正气,趴在地上就没事了,你这丫头,和以前一样犟。”陆雨婷瞥了他一眼,扭过头不说话。安特尼埃塔说:“你不是有事求我吗?说出来!”陆雨婷说:“我不会求你!”安特尼埃塔厉笑一声,喝道:“混账!先打自己两个耳光,然后再开口!”陆雨婷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挥手打在自己的脸上,力道很大,声音格外清脆。打过以后,捂着滚烫的脸,陆雨婷才发觉自己被耍了,她极力的想镇静,还是委屈得流下泪。

安特尼埃塔猛然抬头,怒不可遏的瞪着陆乘云,说:“陆老弟,你把我的女儿教成笨蛋了!说个理由给我听听?”陆乘云胸腔起伏,面红耳赤的反驳道:“雨婷才不是你的女儿!”安特尼埃塔轻蔑的哼了一声,说:“果不其然,笨呆子只能教出笨蛋!听你的语气,她确实不是我血亲的女儿,我对她下手没什么顾忌了。”陆乘云语塞,他一句话就泄出了陆雨婷的底细,根本不是安特尼埃塔的对手。这时安特尼埃塔才笑吟吟的转向凌薇,凌薇也咯咯的笑起来,说:“瀚寒学长对付善良的人,果然尽是非凡手段!您几时来的,怎么不让学妹我替您接风洗尘?”安特尼埃塔说:“我怕被扎成仙人掌,我听圣灵妈妈说命运要找我算总账,吓得我屁滚尿流的就来了。没料到只看见一只刺猬和一条蛇在玩过家家,还弄了些小把戏,瞧得我这个难受,浑身都不自在。我的魔剑也藏了许久了,正要试试剑锋,还得恳请师妹赏脸才是。”

凌薇气恼道:“哼,原来又是那只贼!我还以为婉衡把我卖了,你总算让我死的明白了些,谢谢你。不过你该听不该听的话都听去了,我可不会原谅你!”安特尼埃塔嘲讽道:“小师妹,我说话直了点儿,你可别见怪,我一直误以为你才华盖世,不料座谈妄言,你宇内无双,临机应变,却一事不能,诚为天下笑柄。古人言,利器不可轻易示人,我何必因为一个无能之辈就乱动刀兵?我最近也长了一丁点儿的仁慈之意,我就放过你这一次,如何?”凌薇哑哑的笑着说:“不敢当了,我智有所不能及,力有所不能举,不外是形势所迫,输就输了,并不觉得羞愧。我又没有挥兵百万,居然身死人手,被写在史册上骂作‘李贼’,岂敢自居无能之辈?”

安特尼埃塔仰面大笑,说:“凌薇,我佩服你的胆色!我承认赢得不光彩,因为一个废材让你的心乱了,否则即使我用魔剑压制住一身斗气,仍然没法靠近你,不被你发现。只可惜你选错了挑战的对象,你既有勇气,就自行了断好了!”安特尼埃塔说罢,抬手将魔剑归宿地抛在凌薇的面前,凌薇举足踩住剑柄,一时间却愣住了。安特尼埃塔在凌薇的注视之下,取出枉生草,缓缓地说:“若是让我挑战,我只挑战命运,现在魔剑是你的,请你来选择。”凌薇说:“我太受宠若惊了,瀚寒学长居然对我这么好?你不要魔剑了,我也不用选了。”安特尼埃塔坦然说:“凌薇,上兵伐谋,其次伐交,伐交非我所长,我清楚我的困境。我很欣赏你,你的目的我已经知道了,我又不是魔族,天人族的崛起对我来说绝非不可接受。你知道,第九魔国一直没有王后,我为你虚席以待,如果你肯答应,我会倾尽全力帮助你,梅特涅和迦灵城的尤杜拉也只能向你屈服。而且,我统带魔族替你征战,想必可以保全更多天人的生命。”

凌薇动容道:“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安特尼埃塔说:“没什么特别的好处,但因为你是凌薇。”凌薇说:“如果我不答应呢?魔剑在我脚下,你的命就握在我手中,你凭什么跟我谈条件?”安特尼埃塔笑了笑,把陆雨婷提起来,说:“凌薇,别忘了,这个丫头还在我手里呢。你即使不答应我,也留不住我,我把魔剑交给你是表明我的诚意,敢与你谈条件,我当然要有些保障。”安特尼埃塔仿佛不经意的扫了陆乘云一眼,陆乘云则盯着凌薇,凌薇的眼神热烈如火,陆乘云的心却逐渐凉透了,他垂下头,漠不关心的走到窗前,不再理会安特尼埃塔和凌薇之间的对峙。陆雨婷说:“凌薇姑姑……”凌薇说:“闭嘴,我忍你很久了,再敢开口我赏你大耳刮子!”陆雨婷不再出声,凌薇换上笑容对安特尼埃塔说:“可我还是不相信,你会做没有好处的事,你需要我做什么,除了做克丽奥佩托拉?”安特尼埃塔指着陆乘云的后背,说:“杀死命运,让他的灵魂永远附在魔剑之上,变成你和我的奴隶。”

凌薇答道:“弑神的事,我可不敢干!我把魔剑还给你,你来下手。”安特尼埃塔说:“也好,不过我要你的一把灵刀当信物。”凌薇把白露和飞霜托在手中,问:“你要哪一只?”安特尼埃塔说:“我更喜欢占有柔弱的你,我也要白露,把飞霜留给你。”凌薇把白露抛给安特尼埃塔,说:“随你好了,不过我还要陆雨婷,否则我绝不把魔剑交给你。”安特尼埃塔一笑,把陆雨婷推给凌薇,凌薇则用脚将魔剑踢给安特尼埃塔。听到这里,陆乘云忽然觉得明白了些,他转过身看看凌薇,又瞧瞧安特尼埃塔,心想:“这两个家伙一直在交换条件,说的没一句真话,所有的做法无论多么不可理喻,全都是在试探对方的底线。凌薇用灵刀白露换回了雨婷,安特尼埃塔不是吃亏了吗?难道他真的喜欢凌薇?不对,如果他喜欢,以他的强势,绝不会拖到现在才有所行动。”

安特尼埃塔瞧见陆乘云转过身,仰天长笑,双手各持灵刀白露与魔剑归宿地撞在一处,刀锋与剑刃相交,声若龙吟,夺目的豪光闪过,灵刀和魔剑全都完好无损。安特尼埃塔对陆乘云说:“陆老弟,你看明白了吗?”陆乘云茫然不知所以,安特尼埃塔再次将灵刀斩向魔剑,刀剑相撞,灵刀白露仍然未损分毫。安特尼埃塔冷冷的说:“你还不明白吗?领域之灵和九龙使是位阶相同的神,灵刀和魔剑强弱相当。她一人持有两把灵刀,不需要你和陆雨婷就足以与我抗衡。她想用陆雨婷的命来折断魔剑归宿地,不外是要保存实力,留着白露和飞霜来对付魔剑维天岸和魔剑理想乡。她始终在欺骗你们,此等蛇蝎女人根本不值得被爱!”

安特尼埃塔言罢,斗气陡起,运剑直取凌薇,安特尼埃塔的斗气名为“先驱者斗气”,刚烈霸道,有进无退,一经出手便誓死无回,然而又正气凛然,迅捷、灵动、势不可当、浑厚绵长。凌薇也擅长贴身的近战,可是自安特尼埃塔现身起始,他的每一个行动都完全出乎凌薇的预料,凌薇对局面的判断处处出错,仓促应对,立刻被压在下风。两人交手不到三个回合,凌薇便险象环生,然而安特尼埃塔的步伐连绊了几次,他的攻势顿时削弱,凌薇绕着陆雨婷与他游斗,居然将攻守之势扳回了一分。不过,陆乘云只看得更加心寒,凌薇在用陆雨婷当挡箭牌,却是安特尼埃塔投鼠忌器,不能尽情施展。安特尼埃塔暴怒,狂吼一声,以魔剑飞掷凌薇,抱起陆雨婷抽身而退。凌薇挥刀将魔剑击飞,魔剑倒飞回到了安特尼埃塔的手中,而凌薇手中的飞霜果然也没有被魔剑斩断。

凌薇瞧了瞧手中的灵刀,嫣然一笑说:“原来如此!瀚寒学长,你今天赚得够多了,再不收手别怪我对你无情无义!”安特尼埃塔报以冷眼,一字一顿地说:“我喜欢得寸进尺,我的女儿和兄弟,我全要带走!”凌薇面色惨白,对陆雨婷说:“雨婷,我发誓以后好好对你,你愿不愿意相信我?”陆雨婷说:“骗子,我再也不相信你!”凌薇转向陆乘云,可怜巴巴的说:“陆乘云,你究竟相信我还是相信他?”陆乘云一言不发,寻思道: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他抬头以目光询问安特尼埃塔,安特尼埃塔笑道:“陆老弟,我与你的恩怨确实该了结了。你前生向我承诺,‘一朝为兄弟,一世为兄弟’,你转生为人,隔了一世才向我复仇,对我恩至义尽,我无话可说。我只想请你到浪漫之都里叙叙旧,别无他图。杯酒之后,不再是兄弟,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然则大丈夫快意恩仇,自当顶天立地,何须玩弄鬼蜮伎俩?”

陆乘云长吁了一口气,不觉有些羞愧,转念又想,却感到诧异:“我来向一个杀人如麻的家伙报仇雪恨,怎么忽然间我反倒要受他的指责?我被误导了。”陆乘云在凌薇和安特尼埃塔之间左顾右盼,心想:“不对劲,这是怎么回事?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让我再想想,假如不看过程,只看结果,最初的时候……咦?曝雹哪儿去了!”陆乘云四处张望,叫道:“曝雹,曝雹!”曝雹从陆雨婷的心境中飞出来,把一颗灵珠交给陆乘云,说:“蠹蛊爸爸,你叫我吗?”曝雹交给陆乘云的正是述说之珠,见到述说之珠,陆乘云大喜过望,他连忙把述说之珠攥在手中,曝雹便隐去了。陆乘云得意一笑,把述说之珠展示了一下,望向凌薇,凌薇面带严霜,别扭的扭过头,不敢正视陆乘云;再看安特尼埃塔,安特尼埃塔却喜不自禁。陆乘云一阵苦闷,思道:“骗我的果真是凌薇,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不是他?为什么我希望是他,不是她?”

此刻,述说之珠化成了一颗紫金球,陆乘云把它收回来,心中依旧茫然一片。但安特尼埃塔和凌薇却都不再说话,他们两人的身体全都绷得紧紧的,注视着陆乘云,安特尼埃塔身上散发出的气魄沉郁如海,凌薇身上散发出的气魄冷傲如冰,陆乘云却并不是主宰蛇蠹蛊,他夹在两股慑人的气魄之间难过得无以复加。陆乘云却不敢开口,只要一开口,那两个家伙肯定都能看穿陆乘云虚弱的本质,陆乘云也不敢露出表情,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显露出什么样的表情。继续对峙,浮宇中只有陆雨婷还可以随便说话,可她却不爱说,于是乎,浮宇里寂寥无声,静得怕人,唇枪舌剑,刀剑相向,最终又变成了意志的比拼。过了一会儿,陆乘云觉得嘴唇抽动,腿肚子转筋,他心想:“这屋里的四个人,我的意志最差,再挺下去,最先扛不住肯定是我,我还是耍耍滑头为妙。”

陆乘云嘿嘿一笑,旁若无人的坐在地上,又是伸腰,又是揉腿,然后搬了把椅子坐到窗前看风景去了。离开对峙的中心,陆乘云觉得压力骤减,他背对着安特尼埃塔和凌薇大口的喘气,暗中思量:安特尼埃塔和凌薇都吃过主宰蛇蠹蛊的大亏,他们对蠹蛊深怀忌惮,这两个家伙的意志力差不多,所以谁先开口谁就是心虚,心虚的人说的肯定是假话。陆乘云苦盼着有人开口,可是安特尼埃塔和凌薇的意志力都足够强大,一直等到日落,等到午夜,等到格律之城里夜阑人静,浮宇中还是没有人率先说话。陆乘云焦躁不安,急不可耐,却又不敢期待,终于他的背后有了声音,凌薇略带哭腔地说:“蛊先生……”陆乘云的心终于沉入谷底,他转过头,忍不住潸然泪下。

以一双泪眼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只见凌薇孑然一身白衣,摇摇欲坠,而安特尼埃塔却面色坦然,单手抱着陆雨婷,陆雨婷伏在他肩上已经睡熟了。陆乘云揉了一下眼睛,心头狂喜,他猛然大笑起来,先说话的是凌薇,可安特尼埃塔早早就把陆雨婷劫为人质,心虚的果然是他。陆乘云疾步跨到凌薇身侧,扶住凌薇,对安特尼埃塔怒目而视,然而他这一回眸,一悲、一喜、一笑、一怒,加上满脸的焦虑早把自己的底细泄漏了。安特尼埃塔看了他一眼,笑道:“陆老弟,还是执迷不悟吗?”陆乘云说:“我和你不是兄弟,你想离间我和凌薇,我比较笨,让凌薇受了委屈。”陆乘云这样说,凌薇明显愣了一下,她咬了咬嘴唇,偷偷的把肩膀倚在陆乘云胸前。

安特尼埃塔狞笑一声,说:“陆乘云,你醒悟得太迟了。知晓魔剑的弱点,魔剑便不为我所用,它在我手中已无异于坚硬的废铁。凌薇和我原本相若,可惜她是女人,体力不济,而你是个废物,只能拖累她。明年的今天我会替你烧些纸钱,你有遗言就快点说吧。”陆乘云用余光看向凌薇,凌薇已经站立不稳,陆乘云扶她坐下。凌薇惨笑说:“对不起!我看不穿他的虚实,我刚才说‘原来如此’,只是想拖延时间。”安特尼埃塔得意笑道:“凌薇,你太谨慎了,以至于坐失良机。魔剑不认我做主人,我就不能继续潜藏在虚空里,只好现身出来。这是你的地盘,我不想被活捉,只好用些非常手段。当面交锋,准确的决断远不及急智的勇力,向我挑战,你永远不会赢。哼!你毁我魔剑,我自然不会放过你,想必你也有些觉悟了。”凌薇握住陆乘云的手,恳求说:“请你让我和他死在一起好吗?”安特尼埃塔斜睨着凌薇,面上尽是轻蔑之色,陆乘云恨声道:“凌薇,别求他!”

陆乘云从手腕上拽出骸骨巨镰“猎魂收割者”, 安特尼埃塔只是冷笑的看着他,陆乘云把“猎魂收割者”递给凌薇,说:“凌薇,这把‘猎魂收割者’是婉衡特意送给我的,她嘱咐我说,‘巨镰最有用,可以斩断源与流的牵引’。斩断源与流的牵引,是不是说可以逆转因果,回到从前?”凌薇眼睛一亮,迅速地把猎魂收割者抓在手里,轻快的站起身,嫣然一笑说:“瀚寒学长,凌薇辜负您的好意了,看来我们还是没命享受你烧的纸钱。‘斩断源与流’是逆天之意,‘猎魂收割者’乃逆天之物,持有它,恨既是爱,弱既是强,莫邪驽钝,铅刀却锋利无比。婉衡学姐戴着它,用一把铅刀就让李贼命丧葬王滩,我的灵刀是缠绵的祝福,此际却更胜锐不可当的利刃。”

凌薇扬手,灵刀化作玄音寒芒,瞬息之间已袭到安特尼埃塔的面前,安特尼埃塔以魔剑归宿地为盾挡在胸前,灵刀却穿剑而过,惯透了他左肩,巨大的雷鸣声接踵而至,把他手臂上的先驱者斗气也驱散了。安特尼埃塔惊骇不已,先驱者斗气是堪称完美的力量,在灵刀面前却不堪一击。随着凌薇的心念,飞霜回转过来,安特尼埃塔见势不妙,连忙把陆雨婷扛在身后,破壁而出,灵刀在他的身后追了一会儿便无力的飘回来,落在凌薇手中。凌薇如释重负,不料安特尼埃塔竟然也跟回来了,他看了看疲惫不堪的凌薇,说:“小师妹,你虚张声势难道我看不出来?我忽然之间改变主意了,我现在就去杀艾琳娜祭旗。至于你,你这只小刺猬挺可爱的,我权且放你一把。”

安特尼埃塔拂袖而去,凌薇耸耸肩,对他的话不以为意,她把“猎魂收割者”还给陆乘云,陆乘云不肯收,只是说:“我拿着也没有用,凌薇,还是你持有它更好。”凌薇说:“你咒我?‘猎魂收割者’只有死人拿着才有用,我可不想要它。”陆乘云道:“你不是说,它是逆天之物吗?婉衡拿着它……”凌薇叹道:“那是婉衡学姐,她即使什么也不拿,收拾我们两个照样十拿九稳。我太累了,我歇息歇息,再去救陆雨婷。”陆乘云安慰她说:“你别担心,雨婷始终很安全,她和一只非常强大的精灵兽有契约,她就在她身边,没有谁可以伤害到她。”凌薇的眼睛转了转,说:“我知道了,原来夏云河一直在守护着她,难怪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陆乘云疑惑的问:“夏云河是谁?”

凌薇不答只是立刻发出讯号,片刻之后守卫书记区的骑士长安德里就领着一彪苍空骑士匆匆赶来。凌薇指了指浮宇外间墙壁上的大洞,安德里噤若寒蝉,凌薇伸出手,在她的手腕上浮现出四颗秘石,凌薇把其中的一颗交给安德里,说:“有强敌混进来了,我要借你的体力。”安德里双手合握,将秘石捧在胸前说:“听凭仕寰阁下的差遣,安德里有渎职之罪,但请责罚。”凌薇摇头,过了不久毛奇和罗昂先后赶来,凌薇把两颗秘石分别交给他们。接过秘石,这三位苍空骑士的魔力就被迅速吸走,转化为体力,通过秘石之间幽玄的联系源源不断的补充给凌薇。安德里、毛奇和罗昂背后的金羽迅速的暗淡下来,凌薇则变得神采奕奕。安德里和罗昂全都暗自敬佩,凌薇的体力远比他们想象的强大。毛奇却凶恶的皱紧了眉头,不满的想:“你们都干什么了,体力损失成这样,魔力却一点儿都没消耗?”他恶狠狠的瞪了陆乘云一眼,陆乘云萎顿的靠坐在墙角,心里想:“你们可不要冤枉我啊!”

他们离开以后,凌薇便用魔法将浮宇的墙壁补上,坐在陆乘云的身边说:“你不记得夏云河了,它是夏小恬的哥哥,还是精灵五魂中的祈愿之灵。夏小恬要不是靠着裙带关系,她哪能那么快乐?”陆乘云看了看凌薇,凌薇拄着手,伏在膝上,顾影自怜,显得形单影只。陆乘云心想:“夏小恬之所以快乐,因为她心胸宽广,你虽然才华无二,却只挂念着艾琳娜家族,胸怀要差得多了。”陆乘云谈了口气,问道:“凌薇,你不去保护艾琳娜吗?安特尼埃塔带着雨婷……”凌薇说:“他要是敢去找艾琳娜,我当着你的面把桌子吃了。”陆乘云说:“如果他劫持艾琳娜,你可怎么办?”凌薇哼了一声,说:“现在他根本不是艾琳娜的对手,他那么说说纯粹虚张声势。你看不出来?我们对峙到最后,我弱势却示弱,是想向他摊牌,他居强势,仍然啰里啰唆的不断示强,只不过是为了避免与我拼得鱼死网破。他早到了强弩之末,我让毛奇他们全城戒严,发现异常立刻通报,我倒要看看他的两条腿,带着陆雨婷,还怎么跑得过我的银翼飞马?”

陆乘云说:“凌薇,我觉得他极有可能去了格律宫,你还是应该立刻就去保护艾琳娜族主。我以为,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只是常理,虚虚实实……”凌薇怒道:“你烦不烦!再啰嗦就滚出去!”陆乘云怔住了,凌薇却愤愤起身,一脸不悦的摔门回到内室。陆乘云跟进去,被凌薇一脚踢了出来,陆乘云敲门,愤然道:“凌薇,你别无理取闹!”室内没有声音,陆乘云怒冲冲的回到门房,和衣躺下,心想:“可恨的刺猬喜怒无常,越来越嚣张,真是气死我了!”转念又想,喜怒无常却不是凌薇的性格,陆乘云觉得又异,他跑到凌薇的门前,撞开房门冲了进去。房间里空荡荡的,陆乘云以为凌薇一定是抛开他,独自找追安特尼埃塔去了,他叹息的回过身,凌薇却站在他身后。

陆乘云挠挠头,说:“我……我以为你出去了。你能听我把话说完了吗?”凌薇冷峻的说:“不能!”陆乘云说:“你有一个破绽。”凌薇咬了嘴唇,不信的说:“你说来听听。”陆乘云说:“你说真话的时候从来不笑,只有说假话的时候才会笑,我知道你的心里盛满了苦涩,所以才这样。”凌薇摸着自己的脸,笑靥如花的说:“陆乘云,我爱你。”陆乘云心想,你这不是存心气我吗!凌薇接着说:“我也喜欢你!”说完喜欢,凌薇的脸上立刻布满了严冰。凌薇把手挪开,说:“居然有这么明显的破绽,你什么时候发现的?”陆乘云说:“就在你和安特尼埃塔说话,从我不断的揣摩你的心思的时候。看在这个份上,你能不能告诉我,刚才为什么生气了?”凌薇不情愿地说:“好吧!你和我刚从生死线上走了一遭,距离那么紧,你都不肯搂住我,反而关心艾琳娜,关心陆雨婷,我呢?我当然生气了!你也不体谅我,格律城里有无数人可以保护艾琳娜,可以去追安特尼埃塔,只有我不能。”

陆乘云垂下头,心想:“我太糊涂了,凌薇不走当然为了保护我,我还真是个笨呆子。”陆乘云胸中火热,靠上前,凌薇却推开他,说:“晚了!我现在讨厌你。天快亮了,你赶快休息一会儿,天明以后我们一起想办法把陆雨婷救回来。”陆乘云依言要离开,凌薇阻止他说:“你就在这里休息,我不累,只是有些灰心,想和你说说话。我和他勾心斗角许多次了,每次都没吃大亏,每一次都落在下风。”陆乘云说:“有一句话叫旁观者清,他和你对峙的时候也有破绽,他害怕你,所以出的都是偏锋,我仍然觉得他说去找艾琳娜,一定会去的,因为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凌薇不信道:“可是你并不了解艾琳娜,艾琳娜和他并称原魔界的军事天才,当面敌对她远比我难缠。安特尼埃塔此时寻到格律山,除非……他想骗得银翼飞马,那是他逃出生天唯一的方法。遭了,拖了这么久,他想必已经得手,远离格律之城了!”

凌薇抬起头,用手指点着嘴唇,可怜的说:“陆乘云,我错了,你忍心逼我吃桌子吗?”陆乘云说:“当然不会,就算你知道他的目的,因为有我拖累你,你还是来不及阻止他。”凌薇说:“我要是听你的话,直接传讯给艾琳娜也好。”她摇了摇头,叹道:“如果是那样,艾琳娜对陆雨婷也绝不会手软,还是不行。安特尼埃塔那家伙每次都不按正理出牌,偏偏他的奇谋算无遗策。你说他怕我,他根本不怕我,他若是怕我,我却不怕他了。”陆乘云也无话可说,正在这时,有一人用魔剑劈开虚空,跳出来抱住凌薇,笑声朗朗的说:“凌薇,你干的好事!”说话的正是艾琳娜,她的容颜光彩照人,背后的羽翼艳红如朝阳,一反病恹恹的样子。

艾琳娜完全无视了陆乘云,只是拉住凌薇的双手说:“我想,一定是因为你杀了大司命之神的缘故。不久前,安特尼埃塔来找我,对我拜了又拜,还把魔剑归宿地和枉生草都献给我做礼物。太奇怪了,我当然不肯受,他就出示了你的灵刀,向我祈求格律之城里最快的飞马。我猜他说的是你,你居然瞒着我!你们俩是天生的一对,他可比阔大不能用的大司命之神强太多了。”凌薇的脸色奇怪无比,艾琳娜看在眼中,她顺着凌薇的目光看去,惊讶道:“哇!大司命之神,你怎么又活了?”陆乘云差点没被气炸了,没好气地说:“我想死就死,想活就活,我是司命之神,我欲死欲活,你管得着吗?”艾琳娜看了看陆乘云,又看了看凌薇,心想:“凌薇,他怎么躺在你床上?你胆子也太大了,一位是权势滔天的魔王,一位是大司命之神,你就敢脚踏两只船!”

艾琳娜把凌薇拉走了,陆乘云睡意全无,反正天也亮了,他在浮宇里转了一圈,吃过早餐,便披上外衣在格律之城的书记区里散心。书记区里除了骄子就是苍空骑士,偶尔有些罪翼和弃人,也都低着头来去匆匆。陆乘云在书记区里飞了一会儿,便有无数好事的骄子前来找碴,陆乘云懒得与他们理论只好飞出书记区来到格律之城的主城区。刚刚飞过两个城区之间的拱门,就有一位弃人疾飞过来,大叫着陆乘云的名字,逮住了他。陆乘云认了半天才认出来,她是丹尼尔的妻子汉娜。汉娜抓住陆乘云的黑翼,语无伦次地说:“路,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我,我……见到你了,可好了!我该怎么办?”陆乘云见汉娜一幅手足无措的样子,忙关切地说:“汉娜,你别急,出什么事了?”汉娜张开口,却说不出话,陆乘云问:“是丹尼尔出事了吗?”汉娜摇头,陆乘云沉吟道:“这么说是比扬卡有麻烦了?”

汉娜舒了一口气,哭着说:“路,布雷施劳德是个禽兽,比扬卡……怀孕了,丹尼尔要打死她,你快回来吧。劝劝丹尼尔,比扬卡虽然糊涂,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她终究是我的女儿。”陆乘云的脑袋里“嗡”的一声,心想:“布雷施劳德你个王八蛋!我才把比扬卡托付给你几天呀,你就对她下手!”怒火中烧,陆乘云拉起汉娜就要出城,飞出不远,陆乘云却停了下来,对汉娜说:“你先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汉娜不肯,陆乘云不禁为难,把比扬卡托给布雷施劳德显然是他的过错,可是在这个当口擅离格律之城绝不可取,陆乘云向汉娜解释,汉娜只是哭,陆乘云心中有愧,只好随她飞出城外。出了城,陆乘云犹豫起来,没等他犹豫多久,凌薇就带着毛奇和罗昂骑着银翼飞马匆匆赶来。

把事情说明了,凌薇就打发毛奇和罗昂先回去,她和陆乘云以及汉娜各乘了一匹飞马赶往典雅之城。难得凌薇竟然如此通情达理,让陆乘云大为惊诧,可是一路上凌薇一脸的不善,也让陆乘云不禁惴惴不安,汉娜更是心无所属,她们三个各怀满腹心事,然而银翼飞马的脚程极快,不久便抵达了典雅之城。丹尼尔一家此时已经从别墅中搬出来了,重新回到贫民窟里居住。三匹银翼飞马飞进贫民窟,典雅之城最底层的居民们人人侧目,这里的弃人们不认得凌薇,可是慑于她的气势却也没人胆敢靠近生事。

来到丹尼尔家的窝棚,这间窝棚已有一半陷在土里,里面只有两面窗和一扇门,棚顶用木棍支住,下面堆满了破烂儿,靠着西窗有几只铁皮罐和一口锅,大概算是这一家人唯一的财产了。窝棚里丹尼尔又在酗酒,比扬卡披头散发的倒在潮湿的地上,两颊高肿,嘴唇也破了,额角有几大块淤血,她被鞭打过,身上衣衫破烂,裸露出的肌肤上尽是一道道的血痕。丹尼尔看见陆乘云,一言不发的躲了出去,陆乘云觉得奇怪,汉娜早已泣不成声,紧紧地抱着比扬卡,又是怜又是恨。比扬卡见到陆乘云,她抬起头想说些什么,可是实在太痛了,她开口却只是呻吟。汉娜流泪说:“路,你把比扬卡带走吧!她留在家里,丹尼尔早晚会要了她的命,你把她带走吧,我只当没养过这个女儿。”

比扬卡也哭了,满脸哀求的望着陆乘云,陆乘云的心早就软了,他正要开言,凌薇却伸手按在比扬卡头顶,比扬卡把头一歪,即刻睡着了。凌薇面色不善的说:“你们三个无病无灾,为什么懒在这里不上进?”凌薇这么一问,陆乘云更觉得奇怪,他临走时留下的钱足够丹尼尔一家省吃俭用,用上几年的,何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细问过汉娜,原来不久前有几个魔族撺掇起许多弃人,说是要带着他们到幻灵界去,他们把幻灵界吹得天花乱坠,丹尼尔上了他们的当,陆乘云留下来的钱大半被骗走了,没过多久丹尼尔在酗酒之外又染上了赌瘾,虽然输得不太多,家里却入不敷出,比扬卡一时糊涂,竟干了傻事。凌薇说:“我要带她走,你跟我们一起来。”汉娜迟疑不决,陆乘云解释说:“汉娜,丹尼尔羞于见我,以比扬卡为耻,他知道羞耻,还有救。你现在弃他而去,他是个烈性的人,想必能痛改前非。何况,比扬卡也要你照顾。”

汉娜垂首不语,凌薇抚着比扬卡青肿的脸,面色缓和的说:“她日后必定能成就一番事业,你不舍弃她,舍弃你丈夫,以后你们一家人还能破镜重圆。你若舍弃她,跟着你丈夫,不但你丈夫不知悔改,你的女儿也绝不会原谅你对她的绝情。”汉娜摇头,哭着说:“我对她早也不抱希望了,骄子小姐,您若可怜她,就收留她,别让她饿死了。比扬卡是苦命的孩子!”陆乘云还要劝说,但是凌薇行事决绝,二话不说就用缚丝把浑身是伤的比扬卡捆在一匹银翼飞马的背上,陆乘云无奈,只好随着她一道离开典雅之城。

银翼飞马是三界六域里飞行速度可以与龙相媲美的唯一生物,凌薇和陆乘云乘着银翼飞马返回到格律之城的书记区时,第一颗升起的太阳还没有爬上中天。回到浮宇,把比扬卡安顿在陆雨婷的房间,凌薇说:“你好好问问她,我累了。”陆乘云应允,他对比扬卡用了“水肤术”,这是一个水系的治疗魔法,治愈的效果较差,但可以止痛。凌薇收回她的催眠法印,回房休息去了,过了一会比扬卡醒过来,看见陆乘云守在她身边,比扬卡哭泣着说:“路叔叔,比扬卡不是干净的女孩子,你会不会不疼比扬卡了?”陆乘云摇头,比扬卡放心的笑了笑,陆乘云却问道:“比扬卡,你把自己卖了多少钱?我也想买。”比扬卡抖了一下,睁大了眼睛看着陆乘云。陆乘云苦笑道:“你的苦肉计骗得了丹尼尔和汉娜,骗不了我们,你可把我害惨了,无论怎么看,我的嫌疑只比布雷施劳德更大。”

比扬卡双手晃着陆乘云的手,哀求说:“路叔叔,我不想再在家中呆下去了,丹尼尔和汉娜都是傻瓜,只会被别人骗。求你别戳穿我,我什么都肯干,你让比扬卡留下好不好?”陆乘云叹了口气,说:“比扬卡,我只是看门的,这里的女主人不答应,我也没法让你留下来,好在她还喜欢你。”比扬卡难过的小声说:“那个骄子姐姐也知道我说谎吗?你们怎么看出来的?”陆乘云心想,你管凌薇叫姐姐,管我叫叔叔,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他拍了拍比扬卡的头说:“凌薇怎么看出来的我不清楚,我看你的神色既不羞愧,也不愤恨,不是自怨自艾,也不是破罐子破摔,我算了一下时间,我和你分开还不到五十天,假如你真的失身给布雷施劳德,现在还不到瞒不下去的时候。”

比扬卡红了脸,陆乘云开玩笑的说:“别难过,你也让我叹为观止了。贞洁不过虚名,蠢人却把它看得比性命还重要。你不在乎虚名,是有智慧;你故意激怒丹尼尔,是有勇气;你强忍着他的毒打却不松口,是意志坚定;你自己不开口,却让汉娜主动出面来寻我,是懂得策略;加以时日,你一定是三界之中最厉害的骗人精。到了那时,你可别把路叔叔给忘了。”比扬卡欢喜的笑起来,这一笑却牵动起全身剧烈的疼痛,比扬卡不敢再笑,只好苦恼的卧在床上。陆乘云安顿了她几句,便离开房间来到了隔壁。隔壁,凌薇正对着厚厚的文案发呆,不过陆乘云深信,刚才他和比扬卡说的话,凌薇想必一字不落的都听到了。

陆乘云走到凌薇的对面,询问道:“我觉得比扬卡是可用之材,让她留下来可不可以?”凌薇说:“你替她说了那么多好话,当然可以,你是不是觉得我怀疑你,所以才和你一起去了。”陆乘云回答:“我觉得你没那么小气,不过我确实猜不透,你为什么要跟我一起去。看你的脸色,你在为安特尼埃塔的事忧心吗?我倒觉得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糟糕。”凌薇拉着陆乘云走到窗前,布下了警戒法阵和无法侦测结界,说:“你来分析一下,我听听。”陆乘云说:“当初你和我说,‘最高深的智谋专为特定的对手而设,阴谋变阳谋,摆在明面上,对手同样会往里跳。’所以即使安特尼埃塔知道了你的计划,阴谋不过变成了阳谋,只要我们改变策略,确实能针对他,并不怕他知道我们的意图。”

凌薇赞许的点头,陆乘云继续说:“当初为了避免安特尼埃塔干预天人族与第五魔王纳格之间的战争,你对我说,‘必须给安特尼埃塔一些好处,要让他心满意足,还不能有实质的收获,就算有些收获,也不能让他长久占有。’安特尼埃塔确实赢了我们,可他损失了魔剑归宿地,只骗走了雨婷。我清楚雨婷的个性,她不聪明,但为人坚忍,早晚能看穿安特尼埃塔的本性,安特尼埃塔什么也没得到。他以为自己赢得漂亮,给我们造成巨大的压迫感,其实只要我们不感到压迫,他平白无故损失了魔剑,根本一无所获。”凌薇摇头说:“我不觉得他一无所获,你能知道我的忧虑吗?”陆乘云说:“让我猜猜,君王所欲,一为极权,二为长生,安特尼埃塔把枉生草和魔剑归宿地赠与艾琳娜族主,他在你和艾琳娜之间钉了两根深钉子。人类有一句话叫‘高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艾琳娜既得所欲,此后不会再依仗你了。”

凌薇说:“比你所虑的还要严重,安特尼埃塔以枉生草和魔剑作为聘礼要迎娶我,艾琳娜已经答应了。我该怎么办?”陆乘云吃了一惊说:“我觉得他应该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凌薇懊恼的说:“他当然没有迎娶我的意思,可是我该怎么办?我若不答应嫁给他,他就有了讨伐艾琳娜家的理由,即使他来不讨伐,我违逆艾琳娜的意志,她也不会再信任我了。”陆乘云说:“如果你嫁给他呢?”凌薇气道:“你认真在说吗?你以为我会对他动心?哼!就算没有你,我也不能嫁给他。他的第九魔国大厦将倾,我嫁给他,将天人族的命运和他的战车绑在一起,一同被历史的巨潮拍得粉碎。以天人族为他殉葬,我死也不肯。”陆乘云忙道:“凌薇,你别生气,我没那种意思。我是说……你打算怎么办?”凌薇说:“我还能怎么办?他这么做就是为了逼我走,我走了艾琳娜家才会安全。我一直以为,艾琳娜对别人诚实,正直善良,心地仁爱,君王难以做到的事情,她都可以轻易做到。”

凌薇不再讲下去了,她恨恨的说:“我只恨我的感知力变弱了,才让安特尼埃塔有机可乘。越强大的力量,弊端也越严重,好比婉衡的创造系魔法不能有所作为,安特尼埃塔的先驱者斗气一旦志气消沉,就一无所有成了空壳,我的秘石术切忌好恶,若是在从前……不过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对艾琳娜家的忠诚。”陆乘云说:“你真是一只最美丽的白天鹅。”凌薇怒道:“什么时候了,你少甩酸词,我听了肉麻!”陆乘云说:“凌薇,别太谦虚,天鹅远没有你嘴硬。”凌薇白了陆乘运一眼,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衣裳,陆乘云惊道:“你什么时候换了一身黑色的长袍?”凌薇撇嘴说:“还说什么白天鹅?你何时何地曾经关心过我?你要不要过来摸摸这身衣服?”

陆乘云不好意思地傻笑,心想:“凌薇让我摸她的衣服是什么意思?莫非……”陆乘云偷眼看了看凌薇的神色,暗想:“算了,我可不像被打成肉饼。”凌薇抬起手,陆乘云在她的袖口上抹了抹,说:“这袍子是皮的,看上去像是黑曜石的颜色。”凌薇平静的说:“这是终命之轮。我和你一起去,原想趁机一走了之。我回到贫民窟,才想起七世之前我也是弃人,因为刺探婉衡学姐才与前世的你相识。我不是艾琳娜家的骄子,只是一直忘了自己是谁,我想起来了,才从终命之轮上挣脱下来。终命之轮是引梦蛇的皮制成的,禁锢我在宿命之中,我挣脱了,就像是蛇蜕去皮,留下了这身衣服也叫终命之轮。”陆乘云挠头不解,凌薇也不向他解释,只是说:“婉衡学姐以前也穿过终命之轮,安特尼埃塔见到终命之轮一定会吓得半死,哪怕只有一样让他畏惧的东西,我就有胜算。陆乘云,还不是该我疲倦的时候,你觉得呢?”陆乘云说:“我发誓,无论在什么时候,我都相信你。”凌薇点头,他们彻夜未眠,于是各自回去休息。

又过了一旬的时间,比扬卡已经完全康复了,她每天跟在凌薇的周围,对陆乘云却疏远起来。这几天比扬卡甚至学着凌薇的样子,直接称呼陆乘云的名字。陆乘云近来烦忧不已,一开始还没有注意,等他注意到的时候,不禁恼火。比扬卡不知何时生了一颗富贵心,长着两只体面眼,陆乘云一个看门的,早不被她放在眼里。这些天,局势对凌薇愈来愈不利,艾琳娜家族和第九魔国的关系变得火热,艾琳娜每天都传唤她几次,无非就是催她出嫁。凌薇断然拒绝,没过多久她却被架空了,手中的权力所剩无几。凌薇和陆乘云只要一出门,立刻就被人跟踪,凌薇还好说,陆乘云却感到寸步难行。

陆乘云屡次劝凌薇说,不如暂且答应下来,也好拖延时间。凌薇不答,或者顾左右而言他,她时常带着比扬卡出门,造访第十魔界的每一个村庄,城镇和都市,甚至还去了梅特涅家族的首府——天籁之都。凌薇买了许多富丽的衣衫和饰物,一天就要换八九套不同的服饰,她脸上渐渐有了笑容,和许多人说话都十分客气,最近又学起了魔族的宫廷礼仪。没过多久,第十魔界尽人皆知铁血强权的石头怪物,艾琳娜家的仕寰凌薇即将出嫁了。陆乘云见凌薇每每莞尔,时常出神,心中反倒踏实下来,陆乘云暗自思量:凌薇口中一字未松,却让每个人都以为她默许了,她这般行事,想必早有考究。

陆乘云安下了心,于是面漏喜色,凌薇悄悄的找到他说:“陆乘云,你知道我的意思了?”陆乘云点头,称赞道:“你真厉害!寸步未让就把形式拖延下来了,艾琳娜肯定以为你嘴硬心服,不过总这样下去仍然不是办法。你可有长策?”凌薇不悦道:“应该我想你问策,你怎么倒问起我了?我在等毛奇和罗昂从前线回来,你既然知道我的心意,怎么不配合我?”陆乘云恍然大悟,他每天追着凌薇大吵大闹,完全不顾场合,艾琳娜要把陆乘云赶走,凌薇却总是袒护陆乘云。格律之城里各方耳目众多,消息很快传到了安特尼埃塔耳中。安特尼埃塔哑然失笑,对凌薇的缓兵之计心知肚明,于是便派出信使向艾琳娜施压,一定要艾琳娜逼迫凌薇近日与他完婚。

安特尼埃塔所施的压力全部被艾琳娜挡了下来,艾琳娜派出使者回复安特尼埃塔说:凌薇情愿这桩婚事,只是一时转不过来,她的性子硬,把她逼急了,她什么事都敢做,与其那样,不如再等一等。安特尼埃塔把艾琳娜的信摔在地上,心想:我蓄意逼走凌薇,就是要她与你决裂,还等个什么!继续施压,艾琳娜却火了,回复得很不客气。安特尼埃塔早有算定,即刻点兵,直扑第五魔国的首府绿野之城。第五魔国举国上下皆尽愕然,第五魔王纳格唬得魂飞魄散,慌忙从第十魔界的北部退兵自保,并请艾斯塔罗丝和叶得卡夫介入调停。安特尼埃塔的本意不在于第五魔国,于是第九魔王安特尼埃塔、第十二魔王叶得卡夫、第五魔王纳格、以及顶着第十一魔王封号的梅特涅在浪漫之都订约,第五魔王纳格撤出第十魔界北部的三个公国,北部的三个公国仍然独立,既不属于天人族,也不属于魔族。作为让步,为了维护天人族与魔族可贵的和平,第九魔王安特尼埃塔和第十二魔王叶得卡夫作为仲裁者,有权参加天人族的家族议会,自此可以明目张胆的干预天人族的内部事务。

消息传到格律宫,艾琳娜把桌子拍碎了好几张,传唤凌薇商量对策,凌薇却自称已是外人,不便过问家族的军政要务,请艾琳娜族主自作主张。艾琳娜气得仰倒,无奈只好把毛奇和罗昂从北方的前线调回来,这两个人无功而返,一回来就对艾琳娜大发牢骚,艾琳娜挥挥手,让他们去请凌薇来格律宫议事。毛奇和罗昂从格律宫出来,行不多远,艾琳娜便追了上来,与他们两个同到书记区凌薇的浮宇。给凌薇守门的正是陆乘云,陆乘云见艾琳娜亲自到此,心中好笑,毛奇和罗昂见陆乘云在看门,却面面相觑的想:“我们还道你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原来是个看门的,铁血强权怎么瞧上了你?”

进到外间,凌薇已经在等着他们了,艾琳娜走上前歉意一笑,对凌薇说:“小刺猬,是我错了,我不该朝令夕改,破坏你的计划,更不该利令智昏,收受安特尼埃塔的好处。我向你认错,咱们还像以前一样,我出题,你拿主意。”凌薇告罪说:“族主,请恕凌薇欺瞒之罪。”艾琳娜说了一声“什么罪不罪的”就拉着凌薇一起坐下,凌薇把前事禀明,只略过了魔剑归宿地的弱点。艾琳娜埋怨说:“我都不知道你和安特尼埃塔血拚过一次,那个家伙不怀好意,你怎么不跟我说?”凌薇正色道:“艾琳娜,我之所以不说,是要坚定你的意志。我们要整合天人族就决不能依仗外力,我们引来安特尼埃塔,梅特涅家族就引来叶得卡夫作为平衡,若是每个家族都携外力自重,天人族背心离德,纵有魔剑,亦不足以成事。”

艾琳娜垂首道:“我知道了,我这就把魔剑退给安特尼埃塔,取消婚约。他若来兴师问罪,大不了拚个鱼死网破。”凌薇说:“族主也太诚实了!他既然愿意把魔剑送来,我们何必再还回去?我办事不密,已经吃了亏,把魔剑退还给他,更会让他看出我们怯懦。何况,即使是那样,他假称受辱,仍然有借口攻打我们。墙倒众人推,一旦让众多魔王以为我们软弱可欺,安特尼埃塔反而会下定决心,扫平第十魔界。”艾琳娜拍手说:“还是你想得周到,如此说来,你已经找到对策了?”凌薇一笑,说:“还没有,我对自己的婚事关心则乱。不过,估摸着替我看门的人早就想出了许多主意,族主要不要叫他进来,亲自过问?”艾琳娜嘻笑起来,心想:原来你打算让那个陆一条在我面前显显本领,焉知不是你事先教给他的?我可要看看你们怎么演戏。

艾琳娜应允,凌薇就让比扬卡把陆乘云叫进来,此时艾琳娜坐在正位上,一面坐着凌薇,另一面坐着毛奇,罗昂站在毛奇侧后,陆乘云上前来见过礼,便站在凌薇的下首,比扬卡要退出去,凌薇把她也叫住了,让她在一旁服侍。艾琳娜重新打量了陆乘云,却不说话,凌薇开口道:“陆乘云,我已决定抗婚到底,决不嫁给安特尼埃塔。我们的难处你体谅得到,你有没有解决的办法?”陆乘云见了这个阵势,立即明白凌薇的心意,他感激的想:“难怪你不与我商讨,原来如此,你信任我的智计,我又岂能退缩?”陆乘云想到此处,声音颤了一下,说:“我有办法了,但是也有顾虑。”凌薇说:“你不用担心,你的顾虑我清楚。安特尼埃塔设下毒计自以为手段高明,可是却暴露出他外强中干。他若真正强大,何不兴兵直取格律之城?安特尼埃塔手中可以随意调配的二十万精兵是第九魔国最后的战略预备队,若是陷在第十魔界的泥潭之中,他从此再没有一兵一卒可以四方支援。当前,他对天人族战争准备尚未完成,不会轻启战端。你若有奇策,尽可说与族主定夺。”

陆乘云疑虑尽去,便把谋划已久的对策讲出来,与艾琳娜、凌薇、毛奇和罗昂商谈直至午夜。商谈已毕,临走之时艾琳娜族主拍拍陆乘云的肩膀说:“我才知道,你和凌薇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呵呵,以后你要好好待凌薇,否则我饶不了你!”陆乘云诚惶诚恐的陪着凌薇一起送走了喜上眉梢的艾琳娜,毛奇和罗昂走出浮宇时也都对陆乘云刮目相看,殷切的与陆乘云握手道别。对着他们的背影,陆乘云唏嘘不已,暗想:“我昔日为天人族谋划不败的基业,他们只以为我迂阔无用;我耍弄阴谋诡计,不见得高明,他们竟以为我是天下奇才。种族大事若无关乎他们的私利,他们就漠不关心,跟他们说长盛不衰的事根本属于对牛弹琴,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也是错的离谱了!”

陆乘云想到此处,面露不逊之色,不觉失笑连声。凌薇批驳说:“陆乘云,按照你的应对之策,足致满盘皆输的漏洞至少有三处。别太得意了,还差得远呢!”陆乘云似笑非笑的扬起头,对凌薇的话全不在意,只把视线投向夜空,原魔界的夜空中挂着霁月和离月,霁月和离月都是满月,霁月明朗,光耀河汉,流转出十九种艳丽的异彩,绚烂夺目;离月恬淡,幽晦影绰,色彩不甚鲜明,却若明若暗,若隐若现,显得变幻无常。陆乘云指着霁月和离月对凌薇说:“你听说过如月之恒吗?”凌薇冷冰冰的回答:“没听过,你若想指着月亮发誓说‘爱我’,大可不必,我没那份闲情逸致。”陆乘云叹道:“唉!难怪旁人都叫你‘第四纪冰期’。”凌薇不明白的问:“第四纪冰期?”陆乘云笑着说:“对呀!因为你,恐龙彻底灭绝了,身为女性竟能得到如此高的评价,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凌薇“噗哧”一声,狠捶了陆乘云,说:“净胡说,第四纪冰期和恐龙灭绝差了几千万年呢!别人才不会这么讲,肯定是你编排我。我和你说正经事,你总打岔!”陆乘云说:“我也是说正经事,魔族以为月色变化多端,阴晴不定,他们却不知道,人类一直以来以月的变化治历明时。月被称为太阴,虽然损益盈缺,但该圆的时候会圆,该缺的时候就缺,例行有常,亘古不改。”凌薇插言说:“就像婉衡学姐?”陆乘云点头,却说:“我说的不是她,人类说‘世上三般冤屈事,月缺花残人少亡’,三般冤屈只恨不能长盛不衰。向往长盛不衰怕是三界之中最大、最无望的贪婪。曾经盛极一时的恐龙,而今安在?我又不能信奉圣灵妈妈,满心欢喜有她罩着,就能荣登天国享有不灭的灵魂,也不能自居万物灵长,以为应在生命里的规律,只对人类例外。我总是深怀恐惧,却更想知道长盛不衰的奥妙所在。”

凌薇气道:“你是你们牧者的事,跟我没关系!你该不会以为每个人都应该自己做自己的牧者吧?”陆乘云说:“我正是……”凌薇说:“你少想点儿不着边际的事情!我问你,你觉得安特尼埃塔是不是确实想娶我?”陆乘云耸耸肩说:“他大概不想冻死。”凌薇拉着陆乘云回到门房,说:“既然如此,对我的抗拒,假如他全不应手,我们怎么办?”陆乘云伸伸舌头说:“以他的性格应该不会,假如那样不也把事情拖延下来了吗?”凌薇说:“确实可以拖延下来,但是安塔尼埃塔仍然可以随时发难。从短期看,时间对我们有利,从长期看时间也对我们有利,可是一旦让安塔尼埃塔完成了战争准备,在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里,我们将处于绝对的劣势。安塔尼埃塔可不糊涂,他若是以不变应万变,你的计谋就完全落空了。”

陆乘云张大了嘴,牙齿发冷,连连点头。凌薇又说:“就算安特尼埃塔被我们调动了,他是个讲究效率的人,既然他对我毫无期待,岂肯擅离浪漫之都的军政中心,兴师动众的来到边境大摆排场,给我们可乘之机?”陆乘云眼睛发长,凌薇接着说:“假设你的计策确实成功了,我们把安特尼埃塔和纳格都耍了,吞并了北边的三个公国,这算是成功。可计策的最后,你提出让艾琳娜假意罢免我,让安特尼埃塔安心,也许他确实会安心,但是此举却把我置于险地,会有许许多多的人跳出来攻击我,我会当真失去权利,却不是假的。”陆乘云不解的问:“为什么?你现在不也失去了权利吗?但没有人攻击你,整个家族全在说你的好处。”凌薇说:“你真糊涂!我现在虽然没有权利,但在别人看来,我即将出嫁,攻击我没有利益,讨好我说不定以后还能排上用场,所以才不危险。可是你的计策成功以后,名义上我循私情,置家族的利益于不顾,被族主疏远。我的宿敌始终不少,我失去权力,那些人却有上好的把柄,我当然身处险地。”

陆乘云说:“但族主其实是信任你的。”凌薇说:“亏你还是人类,你难道不知道‘三人说虎’的典故?我一旦离开权力的中心,那些家伙不断的攻击我,族主对我虽然没有猜忌,也肯定会以为我专权太久,以至于怨怒沸腾。假如我不了解你,你出这样的馊主意,我还以为你假公济私,专门要排挤我呢?”陆乘云歉意地说:“这方面我真的没考虑过,我还以为是置于死地而后生呢,对不起,现在能挽救吗?”凌薇说:“挽救倒不必了,此举虽然对我有害,但对天人族无害。更何况,我也可以趁机测试一下族主对我的真实态度。陆乘云,置于死地而后生,用兵可以,为政就不可以。你以后不要再出这种自害的主意了,因为政敌在暗处,一朝置于死地,十有八九就死定了。”

陆乘云连声称是,凌薇换了轻松的表情说:“你最后出了个害我的馊主意,你瞧艾琳娜族主乐得多开心,她见你舍‘我’为国,谋公不计私,忠诚度居然比我还高,艾琳娜族主以后一定不会再排斥你了。”陆乘云摇头,叹息说:“凌薇,谢谢你。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乱臣贼子,方才听你一说我才猛然醒悟,我仍旧是个愚忠的傻瓜。我在梦里斗不过昏君,原来如此,原来我的整个意识中都被灌输了对他有利的东西,却浑然不觉。哼,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文化,你的心中也有这样的东西吗?”凌薇睁大了眼睛,沉思良久,沉默的离开了,陆乘云感到心中烦乱,于是独自躺在门房里,继续思考应对安特尼埃塔的办法。

第二天清晨,陆乘云还没起床,比扬卡就笑吟吟的来到门房推醒他,说:“陆乘……路叔叔,凌薇阁下叫你。”陆乘云揉着朦胧的睡眼,笑着说:“你这个小势利眼,我昨天出了风头,今天就又是路叔叔了?”比扬卡不好意思地憨笑,陆乘云绝不是真心的责怪她。陆乘云抚着比扬卡的头说:“人人都是势利眼,势利有很深的技巧,不要轻易被人看穿了。”比扬卡用力的点头,陆乘云心想:“比扬卡会被我教坏的。”这样想着,随着她一起来到凌薇的房间。凌薇等候已久,遣走了比扬卡,她对陆乘云说:“你看上去没什么精神,昨天是不是忧虑了一夜?”陆乘云苦恼的说:“可不是,只可惜没找出任何办法。”

凌薇说:“办法我有,你猜猜看,怎样才能骗过聪明绝顶的第九魔王?”陆乘云摇头,凌薇就自问自答说:“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自己欺骗自己。我打算派遣你作为家族的密使,到浪漫之都与安特尼埃塔商谈他和我的婚事。”陆乘云瞠目结舌,凌薇嫣然一笑说:“派你去示弱,你亲自求他快些回精灵界,假意向他屈服,劝他不要娶我。”陆乘云说:“这管用吗?而且……”凌薇冷静地说:“你见到他以后只需不停的重复三个意思,第一要说‘绝对信任我,真心喜爱我’,第二要说‘他没有意思娶我,不如成人之美’,第三要骂我‘薄情冷血,是个坏女人’。”陆乘云皱紧眉头说:“凌薇,我不太适合……重复这些话,有用吗?”

凌薇回答说:“这三句话最有用,安特尼埃塔是个不服输,而且逆反心理极强的人。你说绝对信任我,他就会想方设法的离间我们,你说他没有意思娶我,他就会编造出各种非我不娶的理由,你越说我不好,安特尼埃他就越会说我好。你的三句说辞,即前后矛盾,又显得怯懦,他会不知不觉地轻视我们,你反复地唠叨,他就会反复的思考我们想让他考虑的谎话,这些慌话说得太多了,你坚决不信,他反而会把自己骗倒。”陆乘云仍然满腹忧虑,不过这终究是一个对付安塔尼埃塔的有效方法,陆乘云无奈只好应承下来。

陆乘云回到门房,越想越觉得不安,他徘徊了好一会儿又回到了凌薇的门前,凌薇正在房间里试衣裳,陆乘云就低着头撞进来,开口说:“凌薇……”陆乘云抬起头,差点咬到舌头,心想:“哇!我还以为你是刻板的鸭子,原来你换上华美的礼服竟然……竟然变成了一只暴怒的鸭子!”陆乘云连忙退出来,坐在外面的客厅里等待,片刻以后凌薇穿着漆黑的终命之轮气呼呼的走出来,却小鸟依人的挨着陆乘云坐下,舒展开白翼悄声靠在陆乘云身上。陆乘云面带惊异的望着凌薇,暗想:“今天刺猬怎么怪怪的,把刺儿都卷起来了?”陆乘云迟疑着不开口,凌薇粲然笑道:“陆乘云,我知道你很为难,我原来也不打算让你去的,可是只有你最能胜任。”

陆乘云的胸中涌现出大难临头的感觉,他顽强的扯谎说:“凌薇,我去浪漫之都不合适,毕竟我知道我们所有的计划,万一泄漏了口风就得不偿失了。不是我胆小,我认为应该换一个人去。”凌薇摇头说:“没关系的,就算露出一些口风安特尼埃塔也不会相信,虚虚实实才能迷惑他。”陆乘云说:“我是说,外交其实是估量对手以及意志力的较量,这两个方面都是我的短处,所以我不合适。而且我和他是仇人,身份更不适合。”凌薇说:“换做别人在意志力上同样很难胜过安特尼埃塔,虽然你自以为最不适合,其实却是最好的选择,既能够以拙胜巧,又可以作为骄兵之计。”陆乘云抵赖说:“可我根本不懂得外交礼仪,想学也来不及了。”凌薇沉吟说:“这一点我已经考虑到了,我会派珊德拉和罗昂给你当副手,珊德拉是资深的外交官,稳健值得信赖。罗昂你认识,他是军事专家,想法和安特尼埃塔比较接近,你若是遇到难以决策的事,就让罗昂替你下决心。”

陆乘云满脸难色,偏偏找不到借口,只好罢了。到了这一天的傍晚,陆乘云又找到凌薇,换上沉痛的表情说:“凌薇,我不想去浪漫之都,我承认胆小,可我根本对付不了安特尼埃塔,勉强担当只怕会适得其反,误了你的大事。”凌薇一反平日的骄横,她牵着陆乘云的手来到浮宇屋顶的瞭望台上并肩观看第十魔界恢宏的日落,东方的天际十九颗太阳依次落向黝黑的地平线,异彩纷呈的霞光仿佛是谱写在空中的旋律,规制严谨的格律之城犹如大地的诗篇,行色匆匆的天人们在暮光之中留下翼的足迹,终于也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仿佛人的一生韶华逝去,只留下默默伫立的虚无。凌薇收回远眺的视线,用注视的目光望着陆乘云,陆乘云的表情平静了许多,他自嘲的笑起来,说:“我去当然可以,但我不太明白,听你的安排珊德拉和罗昂好像就足以胜任。”

凌薇歪过头,从头上拽下一根栗色的发丝,系在陆乘云左手小指的第二节上,对陆乘云说:“我先回去了,你在这里时时刻刻的念着我,不许分心。”说罢微微点头,下楼去了。陆乘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在心中一遍一遍的念着凌薇的名字,隔了片刻,陆乘云感到层层的暖意围绕过来,在一瞬间便传送到了室内,系在他手指上的头发正牵在凌薇的手里。陆乘云大感惊讶的问:“凌薇,这是什么魔法?”凌薇回答说:“是我发明的魔法,叫‘相烦一发’,可以传递心念,也算作最安全的传送法术,但是只在相互信任的人之间才能发挥作用。”陆乘云大喜,凌薇却说:“陆乘云,‘相烦一发’不是用来保护你的。你到浪漫之都想办法和陆雨婷见面,找个机会把事情和她说清楚,只要她相信我,即使相隔万里,我也可以把她救回来。你不去,换做别人,怎么做得了这件事?亏你还是父亲,都不关心自己的女儿!”

陆乘云欣喜地说:“到底是你考虑得周到,我毕竟是糊涂心肠。哈哈哈,这样就好。”再想了想,陆乘云的神色又变了,凌薇让陆乘云坐下,扶住他的肩膀说:“陆乘云,我一定要让你去面对安特尼埃塔,其中的意思却不在于陆雨婷,你明白么?你说自己胆小,是真话,你不想去浪漫之都,归根结底还是对安特尼埃塔心存畏惧。这样不行,我们以后必然还会面对他许多次,如果你不能在与他敌对之时独当一面,仍旧要拖累我,那绝不是你的意愿。”陆乘云点头,凌薇继续道:“你虽然擅长智谋,但是多疑必败,仍需要历练。我们此次的行动完全是你的主意,其中有漏洞也要由你亲自弥补,过了这一次,无论成败你都不会再害怕安特尼埃塔了,那时我们才能合力战胜他。”

陆乘云说:“万一我失败了……”凌薇打断陆乘云说:“我说过了,多疑必败。天塌下来,不过一死,你怕什么?再说,现在的形势看似严苛,其实宽裕。即使正面敌对,天人族纪律严格,艾琳娜家多年来藏兵于民,最易于做战争的准备,第九魔国的魔族高傲散漫,难于管理,虽有常胜之师,无奈举国厌战。安特尼埃塔想在没有民意支持的情况下击败我们,谈何容易?我敢于放手,你为何不敢去做?难道你对天人族的忧虑比我更甚?我都不怕,你更不用害怕。”凌薇的话犹如醍醐灌顶,终于让陆乘云的意志坚定下来。

事不宜迟,仅仅隔了一天,凌薇就命令陆乘云、罗昂和珊德拉启程前往浪漫之都。由于是出使魔族,所以不能乘飞马而要乘船。清晨,凌薇送陆乘云来到典雅之城,白河岸边的码头,对他说:“你要信任我,无论何时都要信任我!”陆乘云答应了,凌薇扑在他怀里无声的哭泣,陆乘云满心仿佛灼热仿佛酸涩,他紧紧地搂住凌薇说:“你别伤心,不用担心我的。凌薇,还记得吗?在人龙大陆上最长的河,叫长江。有一首卜算子,‘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我沿着白河逆流而上,见到这条河,就像见到你一样。”凌薇却只是哭着说:“陆乘云,你要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知道吗?”陆乘云赌咒发誓,凌薇才略感安心,陆乘云见她脸上泪光莹莹,只觉得在此一别有如切肤之痛,不忍再停留,便蹬舟而去。

狭长的飞舟载着陆乘云一行缓缓驶离,渐渐消失在波涛的尽头,在码头上艾琳娜族主从虚空里转出来,略带责备的对凌薇说:“凌薇呀!大司命之神究竟怎么得罪你了,他和安特尼埃塔既是仇人,又是情敌,你这不是借刀杀人,要假手安特尼埃塔除掉他吗?他此去,恐怕没命回来了。”凌薇摇头,坦然地收起眼泪,陪着艾琳娜一道离开了典雅之城。此时,陆乘云立在船头,眼底尽是茫茫的白水,白水之上劲风鼓荡,此行的艰险却更胜于逆水行舟,让陆乘云不禁兴起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罗昂飞到陆乘云的身边,对他说:“陆先生,罗昂以前对您多有得罪,请您见谅。船头寒冷,先生不如到舱内歇息。”

一路无话,斜阳西陲的时候,陆乘云和罗昂已经住进了第九魔国花都镇的驿馆,珊德拉却与他们分开,独自去了十三公里以外的浪漫之都。陆乘云对此并无异议,因为第九魔国的行政中心其实不在浪漫之都,而在花都镇的熠珠宫。陆乘云连夜进见,在隶属于熠珠宫的适心宫里朝觐安特尼埃塔。随着仕女走进适心宫,陆乘云就在暗地里不断的嘲笑,敢情魔族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这座适心宫线条也算温柔,造型还算完美,只是毫无威仪,感觉却像到了乡村的庭院。陆乘云小声问为他引路的仕女:“圣王陛下平日住在这儿吗?”容颜姣好的仕女,款款的白了陆乘云一眼,嗔怪的想:“长翅膀的野蛮的笨肥猪!你懂不懂礼仪呀?”陆乘云嘿嘿一笑,连忙不再说话,他猛然间紧张起来:安特尼埃塔的住处纯朴幽静,他的志向必定不在于虚名与荣华,舍弃了虚名的魔王,估计会加倍的难以应对。

陆乘云转念又想,适心宫的感觉之所以如此平淡,如此熟悉,因为它恰恰就是借鉴了人类园林的建筑风格,如此说来安特尼埃塔始终也没有忘记人类,没有忘记属于人类的家园吗?这样一想,陆乘云的思绪反而乱作一团,及至他见到安特尼埃塔的时候,竟然完全不知所措。安特尼埃塔坐在王座上哈哈大笑,说:“陆乘云,凌薇这么快就把你交给我处置,出乎我的预料了。你被一个女人耍的团团转,甘心情愿的给她当弃卒,我都替你羞愧。”陆乘云惊问:“你说我是弃卒?”安特尼埃塔俯视着陆乘云,讥讽说:“我看你进来的表情还以为你明白,不料你死到临头仍然执迷不悟。凌薇送你来想必是李代桃僵之计,我杀了你,凌薇就有了悔婚的理由,我也没什么怨气了。她打算用你的命换得艾琳娜家族的安全,你的一颗人头做了我的酒盏,就能免去两国之间生灵涂炭,我瞧这样挺不错,不知你意下如何?”

陆乘云木然的说:“凌薇不会出卖我。”安特尼埃塔狂笑不止,他的目光好似寒光霍霍的尖刀,隐现出凛冽的杀意。陆乘云定了定神,惊觉自己命在顷刻,他心怯的瞥了安特尼埃塔一眼,顿时惊疑起来,心想:“我被骗了!我撞见凌薇背着我试穿一套礼服,她的礼服怎么与安特尼埃塔的皇袍同样的格致。假如她能用我的命换回艾琳娜家喘息的机会,她难道会在乎我吗?还是说,凌薇真打算嫁到这里?”虑及此处,陆乘云的神色缓慢的变了,最初的茫然变成了木然,木然变成了失落,失落变成了愤怒,愤怒又最终变成了绝望。陆乘云在绝望中仿佛痴呆了,安特尼埃塔眼中杀意更胜,决然地举起手,他的手挥下去,陆乘云就要人头落地了。

陆乘云病笃乱投医,大声说:“安特尼埃塔,我绝对信任凌薇,并且真心爱她,你再怎么挑拨离间也是妄想。死则死已,不必枉费唇舌了!”安特尼埃塔停下手,冷笑说:“哦?我想让你死得明白些,你却愿意死得糊里糊涂,你既然相信凌薇,脸怎么变了?你早就不相信她了,别做无谓的挣扎,在我面前硬撑是没用的。可悲呀!”陆乘云无言以对的垂下头,他一低头就觉得脖子发凉,这种时候不说话就死定了,想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陆乘云在情急之下,口不择言的说:“圣王陛下,我知道您始终挂念人龙大陆,不如早点回去,人类渴盼你的心思绝对不亚于魔族。”安特尼埃塔怒喝道:“住口!”陆乘云心想,住口我的命就没了,看来这句不顶用。陆乘云死皮赖脸地提条件说:“您不回去也没关系,您又不喜欢凌薇,何必跟我这种小人物争,不如成人之美。”

安特尼埃塔笑得前仰后合,骂道:“不知羞耻的家伙,你用以进为退的小把戏就能瞒过我吗?此话休提,庸常之辈岂能了解我的心意?”陆乘云几乎虚脱,暗想:“幸好凌薇教我的话还管用,既然管用,我大概死不了。”陆乘云心存希望,面容生硬的说:“陛下,我喜欢凌薇确实无可救药了,无论怎么样偏偏舍不下她。想起来,凌薇真的没什么好处,她既不漂亮也不温柔,即使有才也不能为我所用,我对她痴心一片,她竟如此薄情,把我视如草芥。她是一个冷血的女人……不,不是女人,只是冷冰冰的石头怪物。”安特尼埃塔轻侮的说:“可笑你不自量力,你连凌薇的好处都不知道,居然也妄言说喜欢她。凌薇的魅力不在于才智,而在于专注,她心志刚毅,固不可彻,若能让她动心,她一定会成为最好的妻子与坚实的后盾。似你这等凡夫俗子,才会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陆乘云拍手,恍然大悟道:“陛下果然聪明,凌薇这么好,所以我一定会爱她,一定要信任她。其他人再怎么挑拨全没用,我就是死了,也信任凌薇。”安特尼埃塔好气又好笑的说:“愚昧的蠢人,就凭你也能让凌薇心折?哈哈哈,简直是天方夜谭!”陆乘云略感怪异的说:“你凭什么说我蠢,我可是司命之神,你应该忌惮我才对?”安特尼埃塔说:“我的敌人是命运,不是废材。我说你蠢你不信,你以为蒙鸠塔是谁安插在你身边的?你的那点才气和胆识,我早就了如指掌,你有什么可让我忌惮的?滚远一些,你站在这里只怕也会污了我的眼睛。”安特尼埃塔说完这句话,便冲上来几位魔族拉扯着陆乘云,要把他拖走,陆乘云愤怒的说“等一下”,他恨恨的盯着安特尼埃塔,心中忽然雪亮:凌薇用的是苦肉计,虽然对陆乘云来说太苦了。陆乘云暗道:“我若发怒,正好中了他的算计,那等于自取死路。”陆乘云明白过来,便哼了一声,声嘶力竭的哀告说:“陛下,您又不喜欢凌薇,不如成全我们。凌薇薄情冷血,可我信她……”安特尼埃塔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侍卫们将冥顽不灵的陆乘云轰出了去。

出了适心宫,罗昂正站在一群高等魔族中间焦虑地等待,他见陆乘云活着出来了,连忙走上前,压低了声音问:“陆先生,您没有见到安特尼埃塔吗?”陆乘云心想:“原来你们都以为凌薇打算牺牲我,换取喘息之机,你也小看她了,她的计谋若是连你和我都骗不过,还怎么蒙蔽得了精明的安特尼埃塔?既然这样,我也得配合一下。”想到这里,陆乘云指着罗昂的鼻子破口大骂,罗昂面带羞惭之色,魔族们却只是在一旁指指点点的看热闹,再骂下去陆乘云把凌薇和艾琳娜都捎带上了,罗昂被勾起怒火,一拳捣在陆乘云的肚子上。陆乘云捂着肚子,痛苦的弯下腰,心想:“哥们,你真打呀!”立刻便口吐白沫,装作晕倒,让罗昂把他架回驿馆。回到驿馆,陆乘云想向罗昂说明真相,又怕隔墙有耳,于是并不说明。他佯装愤怒的伏卧在床,把凌薇交给他的一根发丝系在手指上,几乎就在系紧的一瞬间,发丝绷断了,陆乘云大惊,顿觉茫然失措。

接下来的几天,安特尼埃塔一直拒绝召见陆乘云,陆乘云忧心忡忡,他又试了许多次,却始终也联系不上凌薇。陆乘云疑心起来,焦躁不安,不觉萌生退意。陆乘云找罗昂商量,罗昂坚决不同意,按罗昂的说法,陆乘云有外交豁免权,在这里还安全一些,若是离开,几个拿着恶魔结晶的俑兵就能夺走他们两个人的性命。陆承云信服,只好断了逃走的念头。继续求见安特尼埃塔,安特尼埃塔却对陆乘云避而不见,负责外事的魔族使官拉法兰对陆乘云和罗昂下逐客令,说:“圣王陛下称,花都镇山明水秀,雅致清新,空气和粮食均属宝贵,不方便留您,陆先生请自便。”陆乘云发笑,说:“我有个问题请您转告圣王陛下,恳请圣王陛下不吝赐教。昔日,圣王陛下率轻骑从第二魔界北返浪漫之都,十三年就将白河变成内河,如今又过去了五、六十年,第九圣国的疆域反倒不如当初了,不知何故?究竟是江郎才尽,还是黔驴技穷?”

拉法兰气冲斗牛的把陆乘云的话传进适心宫,陆乘云在花都镇的驿馆里一等就是旬日,安特尼埃塔对他的激将法居然毫无反应,却也不再赶陆乘云走了。陆乘云问罗昂有没有好的办法,罗昂说:“不如我们闹大一点,或者利用飞行的速度直闯进去。”陆乘云摇头,对罗昂说:“我们两个能量有限,再怎么扑腾,安特尼埃塔必定不为所动。不如我留下,你先回格律之城,请侍寰阁下与我们里外配合。”罗昂又不同意,他们争执了一回,只是找不出对策。正在说着,有位少女推开门,走进驿馆的套房,她穿着黛绿色优雅的长裙,佩戴着茜纱和珍珠结成的胸花,头上戴着一顶以羽毛和貂尾为装饰的礼帽,手里拿着一支白色的玫瑰,不声不响的靠在窗前。

罗昂发现了她,对陆乘云说:“陆先生,有位小姐好像找您。”陆乘云回头看时,那女孩走过来把白色的玫瑰别在陆乘云胸前,紧紧地拥抱他。陆乘云欣喜若狂,罗昂却两眼翻白想:“这家伙走桃花运了,如此高贵的女子居然主动向他投怀送抱。美女的脑袋都锈掉了吗?”想归想,罗昂识趣的躲了出去,临走时把门也关上了,只把陆乘云和陆雨婷留在屋里。没有外人了,陆雨婷便哭出了声,陆乘云仔细的看着她的脸,陆雨婷的脸上少了一份倔强,多了一丝孤傲,明媚无暇,写着淡淡的哀愁。陆乘云痛心的问:“雨婷,这些天你还好吗?”陆雨婷哽咽说:“不好!我很想您。”陆乘云又哭又笑,陆雨婷说:“爸爸,曝雹病了,您去看看她。”说着就召唤出九虹秘境,把陆乘云推了进去。

九虹秘境里的虚世界初现端倪,在仙云和彩虹之下烟波浩淼的绮虹海里倒映着璀璨之树虚影,空中已经有了风,以及随风飘落的虚之花,有了土地浮在绮虹海上,仿佛是环形的礁岩。礁岩之上海鸥集聚,一幢挂满了银星的海螺塔屹立其中,海螺塔的外形酷似海螺,在高耸的塔顶处一只风车迎着海风正在旋转。从仙云上跳下来,海风声,海涛声,海鸥清亮的叫声,海螺塔上风车的鸣动声,都让陆乘云心旷神怡。走进海螺塔,海螺塔中却异常幽暗,几缕斑驳陆离光线从狭小的窗口处透进来,照射灰土的地面上,海螺塔内墙涂四壁,寂寥空旷,又残破不堪。有一位白衣,病恹恹的女孩躺在海螺塔的角落里,把头歪向墙壁,听她的呼吸声,她病得很重。陆乘云凑上前观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陆乘云搂起那个女孩的肩膀,呼唤道:“雨婷,雨婷!你怎么了?”陆雨婷吃力的睁开眼睛,见是陆乘云,便笑嘻嘻的说:“笨呆子爸爸,我病了,口好渴,能帮我倒杯水吗?”陆乘云忙不迭的点头,他左顾右盼,哪里有杯子呀?好在窗台上还有几颗大贝壳和一只乘水的木桶,陆乘云就用稍微干净些的贝壳了装了一贝壳净水,扶起陆雨婷,把水喂给她喝。陆雨婷贪婪的把水咽下去,显出陶醉的样子,对陆乘云说:“笨呆子爸爸,再来一杯。”陆乘云却没有动,只是满心奇怪的盯着陆雨婷。“陆雨婷”嘿嘿一笑说:“笨呆子爸爸,你看不出来我是曝雹吗?”陆乘云说:“我也觉得你是曝雹,你怎么和雨婷一模一样?”曝雹说:“谁和雨婷一样了,我病了,她又没病!”

陆乘云心中好笑的说:“曝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吵架了吗?你怎么落魄成这样了?”曝雹鼓着嘴巴说:“我破产了!”陆乘云问:“破产是什么?”曝雹呜咽着说:“破产你都不知道,笨呆子!破产就是欠的债比兜里的钱多,他们把我的东西全都拿走了!呜呜呜呜……”陆乘云乐得合不拢嘴,又连忙装出难过的表情,问:“你不是小仙子吗?”曝雹发火说:“谁说小仙子不能破产啦!”陆乘云忙说“能”,又问:“你破产了,雨婷为什么生气?”曝雹小声嘟囔说:“还不是她太小气,我不就是把新世界抵押给希罗了吗?希罗说,新世界纯属子虚乌有,应该叫作乌托界,她还册封雨婷为乌托国女王。雨婷就生气了,她也不来看我,也不送我鹅肝和鱼子酱,那个坏丫头太绝情了!”

陆乘云说:“该!我若是她,连水都不给你准备。话说回来了,你怎么和雨婷看上去像是一个人?”曝雹说:“因为我是小仙子嘛,没有一个身体当魔王多不方便,所以我用‘暗潮穿影’把陆雨婷的身体借来了一半。”陆乘云张大了嘴巴,说:“啊?你是魔王?对了,谁说小仙子不能当魔王啦!可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早就觉得你非常奇怪,你会用读心术,还可以用‘五魂之域’扭转诸界的运行,不仅是我,就连凌薇和安特尼埃塔也看不破你的虚实,像你这么强大的精灵兽根本不需要同魂契约,你为什么跟着我们?”曝雹不高兴的说:“你问这么多,我怎么答呀?”陆乘云一笑,说:“那就先说说你自己。”

曝雹点头说:“在很久也不太久以前,第十九魔界的冰原上有一个宁静的小渔村,小渔村里的魔族坚强勇敢,勤劳善良,他们每一天都虔诚的向圣灵妈妈祈祷,说‘感谢圣灵妈妈,赐我食,求祝福,赐我力’。圣灵妈妈十分感动……”陆乘云说:“少扯些虚头巴脑的,说点儿实在的。”曝雹笑道:“小渔村里的魔族勇敢、勤劳、守契约而且善于讨价还价,他们在捕鱼和船运的竞争中脱颖而出,把小渔村建设成了一座小城镇。可是当地的领主总来掠夺,镇民们就和领主达成契约,用钱把城镇从领主那里赎了回来,自己管理。”陆乘云问:“当时你在干什么?”曝雹说:“我还没出生。” 陆乘云说:“你的故事讲得太远了,那后来呢?”

曝雹说:“因为没有领主的盘剥,小镇的生意蒸蒸日上,后来他们发现了一个道理,拥有强烈欲望的人不见得会获得财富,但是没有欲望的人即使获得了财富,也不可能长期占有,因此对财富的欲望就像财富本身一样,都是非常宝贵的东西。”曝雹以目光询问陆乘云,陆乘云说:“没错,道理很浅显,想出这种道理不算聪明,用不着高兴。”曝雹继续说:“所以他们就把欲望拿出来像金钱一样使用、交换和流通,为了使用起来更方便一些,他们发明了读心术,又用扉之幻法在冰原之上构建出了希望的幻境城——魔城梦之扉。”陆乘云说:“你先等等!欲望怎么拿出来交换?”曝雹说:“这还不简单,我把钱给你,你把你对财富的欲望分我一份不就行了?”陆乘云说:“这挺好,我肥了,你有什么好处?”曝雹说:“好处大了,没有对财富的欲望,就无法让财富不枯竭,你连这都不懂吗?”

陆乘云说:“我懂了,难怪你破产了,你这可是买空卖空哪!欲望是滋生罪恶的渊薮,是个无底洞,你拿有限的财富换取无限的欲望,不破产才怪!”曝雹撇嘴说:“真是笨呆子,傻死了!拥有财富的人占有财富理所应当,我没有财富,对别人的财富羡慕的看一眼就成了罪恶了!有这样的道理吗?说欲望滋生罪恶,那是占有财富的家伙们连财富的虚名都不肯与人分享,更别说是实质的利益。”陆乘云挠头说:“我不跟小仙子抬杠,就算你对,可欲望无穷无尽,再多的欲望恐怕也不能够与真实的财富对等。”曝雹说:“你又傻了,把欲望硬说成罪恶,欲望当然无穷无尽,把欲望当成动力,欲望也只是浅浅的一湾水塘,用一用就见底了。”

陆乘云说:“假如我有十枚金币,我希望我有一百枚,有了一百枚,我希望我有一千枚,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有尽头?”曝雹说:“就算你有一万亿枚金币,你能花出去多少?没花出去的金币完全就跟石头一模一样,坐拥一万亿块石头,能算是富裕吗?你得把它花出去,才算富裕。”陆乘云说:“那花不出去的呢?”曝雹说:“当然应该用来购买欲望,有了欲望才能把更多的钱花出去。”陆乘云说:“这就奇怪了,我从来也不缺欲望,凭什么还要花钱买欲望?”曝雹说:“哼,你是笨蛋!你有十枚金币的时候,希望有一百枚,有一百枚的时候,希望有一千枚,那么你只有十枚金币的时候,为什么不希望有一千枚?”陆乘云说:“我也可以希望有一千枚。”曝雹说:“实际上你没有那么大的欲望,你的欲望好像能达到无限大,但是每一个时刻都不太大,怎么能说你的欲望就是无穷无尽的,而且已经足够了?”

陆乘云问:“欲望足够了能有什么好处?”曝雹说:“如果你渴望一枚金币,你需要找到一份可贵的工作;如果你渴望一百枚金币,你需要亲自从事贸易;如果你渴望一万枚金币,你需要离开家乡冒险去远方开拓;如果你渴望一百万枚金币,你需要有属于你的生产线和贸易圈;如果你渴望一万万枚金币,你需要建立一家银行或者拥有一支私掠舰队;如果你渴望一万亿枚金币,你就必须参与三界六域里的霸权争夺,称雄寰宇。你之所以什么都没干,因为你的欲望根本就不够。”陆乘云说:“就算够了也没用吧?我只有十枚金币就想称雄寰宇,我疯了!不是疯了,就是吃饱了撑的。”曝雹说:“所以你才需要把欲望卖出去,假如我的欲望恰好不够,我可以向你购买。”

陆乘云笑着问:“这要怎么操作呢?”曝雹回答说:“我们可以订立契约,我把钱给你,你以后无论得到什么利益都要分我一份。”陆乘云说:“我要是拿了你的钱,依旧什么也不做,你就没有任何利益可分。”曝雹目露凶光的说:“所以我要瞪大了眼睛盯着你,你休想乱花我的钱。”陆乘云说:“可是如果我得不到足够利益,你不就亏了?”曝雹说:“那不用你担心,我可以把跟你签订的契约再卖给别人,说不定我把它卖出去,直接就能赚来更多的钱。”陆乘云说:“我要是血本无归了呢?”曝雹说:“那就不知道是哪个傻瓜跟着你一起倒霉了,反正与我没关系。”陆乘云说:“行,我懂了,他们建立了梦之扉,把欲望当钱使唤的时候,你在干什么?”曝雹说:“我还没出生。”陆乘云气道:“我说,你把故事讲得近一点行不行?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才出生的?”

曝雹说:“别急嘛!魔城梦之扉建成以后,原魔界的欲望像潮水一般涌入这座都市,欲望指引着梦之扉里的魔族以无比的勇气到三界六域里去开拓,随着他们的步伐,更多的财富向梦之扉聚集。在梦之扉里,无论你有多少财富都可以花出去,无论你有多大的欲望都可以卖出去,只有你想象不到的,没有魔城里不能提供的,只有你不敢要的,没有魔城不能给你的。”陆乘云质疑说:“我若是想要天上的太阳呢?”曝雹笑道:“反正梦之扉是幻境城,想要太阳的家伙们太多了,还有想要圣灵妈妈做女仆的呢?都可以满足。”听到这里,陆乘云的脸色变了,心怀敬畏的说:“我的天!若有一个地方可以直接兑现欲望,又可以疏导各种欲望,怀着欲望的人聚拢在一起,以浩瀚的财富作为助力,征服三界六域只怕也不难了!那后来呢?”

“后来……”,曝雹说:“给我点水喝。”陆乘云把水递给曝雹,曝雹喝了几口,继续讲:“后来圣灵妈妈来了,逛过以后非常高兴,她特意打造出一柄魔剑,取名为理想乡。圣灵妈妈把魔剑理想乡和第十三魔王利奥波特的封号一同赏赐给了希望的幻境城——魔城梦之扉。魔城之中却没有任何一位魔族愿意当魔王,他们就在梦之扉的中心建了一座海螺塔,在海螺塔中树立起梦之扉女神的雕像,让她戴上闪闪发光金冠,持有魔剑理想乡,做第十九魔界的魔王。”陆乘云说:“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难道说第十三魔王利奥波特一直就是一尊雕像?”曝雹说:“才不是,魔城梦之扉本来就是意志、欲望、智慧和扉之幻法构建的亦真亦幻的都市,魔城之中众多的魔族都相信有一位统领着梦之扉的魔王,就确实有了一位魔王,她没有实质的身体,没有独立的意志,却感受得到梦之扉里所有的意志、智慧和欲望,成为整座魔城希望的化身,也就是我。”

陆乘云说:“原来是这样,这么说你就是魔城梦之扉,你怎么又变成小仙子了?”曝雹难过的说:“我破产了,被他们解雇了!”陆乘云问:“为什么破产了?因为买来了太多的欲望吗?”曝雹摇头说:“正好相反,因为无论如何也买不来足够的欲望。”陆乘云难以置信地问:“这怎么可能?”曝雹说:“都成事实了,有什么不可能!魔族的欲望有限,饥寒的时候渴望温饱,温饱以后渴望财富,有了财富渴望轻闲,有钱又有闲就要及时行乐,能够及时行乐才称为幸福。幸福只在满足之后才能得到,梦之扉里的魔族用满足画出了无数个圈子,在既得利益的小圈子里幸福的生活。触动每一个圈子,里面的魔族就大喊‘不自由、不民主’,不触动那些圈子欲望就流不进去,财富也流不出来。魔城梦之扉因为沸腾的欲望才繁荣,欲望被阻滞,繁荣就走到了顶点。”

陆乘云说:“我觉得不应该这样的,梦之扉有数不清的财富,集合了难以计数的欲望,难道不能维持自己的繁荣?”曝雹说:“整座梦之扉里的欲望也只不过是一湾浅浅的水塘,水太多了不用,就要冲毁堤岸,以后能存的水就少了;用掉了,不去补充,水塘就要干涸,令梦之扉失去滋养。梦之扉不是不缺财富,财富虽多,仍然不足以满足所有魔族的欲望,长久不能满足的欲望流失掉了,逐渐被满足的欲望又用掉了,梦之扉所拥有的欲望变得越来越少。等到梦之扉里所有的魔族对财富的欲望全部加起来,还没有他们消费的财富多,梦之扉想要继续繁荣,就必须从外界高价购买欲望。购买欲望价格不菲,得来的欲望却流不进幸福的圈子,失去大笔财富,只换回来短暂的维持。”

陆乘云说:“按我的理解,购买欲望的财富并没有失去,那些财富不还是属于梦之扉吗?而且会带来更多的财富。”曝雹说:“倒是没错,它们确实属于梦之扉,但是却一直流通在梦之扉以外,就像你有一万亿枚金币,始终把它借给别人,这一万亿枚金币就不再是你的了,留给你的只是一丁点的利息,搞不好连利息也打了水漂。同样的道理,梦之扉拥有的财富虽然越来越多,真正属于梦之扉的财富却越来越少了,因此对财富的欲望也变得越来越稀缺。”陆乘云惋惜的问:“后来呢?”曝雹说:“后来,魔城梦之扉虽然还号称欲望之都,实际上没剩下多少欲望了。梦之扉一面坐拥数不尽的财富,一面靠债台高筑才能勉强维持日常开销,城里的魔族身体健康,精神饱满,气度高雅,行止得体,他们高尚、富足而快乐,以为圣灵妈妈慷慨的赋予了他们‘追求幸福的权利’,殊不知圣灵妈妈连生存的权利也要收回,何时给了他们‘追求幸福的权利’?只是这样还罢了,俟伏在侧的猛兽把牙齿磨尖,发出饥渴的吼叫,张开血盆大口,他们竟然还把獠牙摘下来顶在头上,把狼皮脱了,去抢占道德的高地。他们意志虚弱不能给我支持,却要求我保护他们,还必须执三界之牛耳。这种事情谁做得到,我竭力借了许多债,破产了,他们竟然怪我,把军队和我一起解雇了。呜呜呜……不是我的错!”

陆乘云说:“好了好了,你别哭了,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你真够冤屈的,听你这么说,你可算是梦之扉里所有魔族的希望,他们不思进取,反倒把自己的希望给解雇了,简直太可笑了。”曝雹说:“有什么可笑的,我才是一座魔城小小的心愿,你们人类不是把祖灵太一希罗都解雇了吗?你们一千多年食古不化,安于现状,居然好意思笑话别人!”陆乘云拉长了眼睛说:“啊?还有这回事呢!人类的境况我知道了,魔城梦之扉最后的结局怎么样?”曝雹说:“还没有到最后呢,他们解雇我一百多年了,现在仍然过着宁静富裕的生活,偶尔会回想起昔日曾引领三界的荣光,他们发出骄傲、快乐、会心的一笑。”

陆乘云说:“其实这样也挺好了,可能我太贪心,我总觉得魔城梦之扉的故事还缺了些什么。”曝雹说:“所以我才跟着你和雨婷,我也想知道究竟有没有办法能让魔城梦之扉永远繁荣下去。不过,笨呆子爸爸的答案全然不对,因为答案中没有动力,没有无尽的动力,当然就没有长盛不衰的繁荣。以欲望做动力,欲望也难免枯竭,抛开欲望,以高尚的情操做动力,根本就是缘木求鱼。笨呆子爸爸还有许多的路要走呢。”陆乘云默默点头,仿佛亲眼目睹了一座路遥困倦,云烟渐远的魔城,不由得黯然神伤。

从九虹秘境中出来,不在花都镇的驿馆,却到了熠珠宫的公主套房。陆乘云打量了这间雅致套房,吓了一跳,心想:“我可从没见过风格如此轻快、柔和、飘逸的建筑……看起来有点繁琐,不好不好。”虽然这么想,陆乘云还是对套房里完美的穹顶和天顶画叹为观止,穹顶的雕塑和天顶画的画面完全融合,雕塑在画中,画成了雕塑的背景,穹顶的曲线又成了画的线条,虚与实犹如梦境与幻想,浑然溶成一体。公主套房里富丽明媚,墙壁洁白无暇,地板光泽莹润,镀银的围栏围绕在窗前,陆雨婷托腮凭栏而立,娟秀的仕女们在一旁垂首服侍。陆雨婷显得高贵柔媚,看上去与公主的身份和这间套房的氛围非常融洽。陆乘云心里却不是个滋味,他又看了看陆雨婷,忽然间觉得他和她之间的距离非常之遥远。

陆雨婷说:“爸爸,我听说您被安特尼埃塔囚禁了,很担心您。”陆乘云心不在焉地说:“噢,是的。”陆雨婷关注的问:“他让您受苦了?”陆乘云连忙说:“不是的,你刚才问我什么?”陆雨婷又问了一遍,陆乘云却在想:“安特尼埃塔待雨婷很不错了,我又能给她什么?混蛋刺猬给了我一把样子货,还告诉我心诚则灵,心不诚不灵验,可恨!现在我该怎么把雨婷救出去?怎么跟她开口说清楚呢?”陆乘云满脸愁容,不过在陆雨婷看来却以为他正在为了凌薇的事情而烦恼,陆雨婷咬咬嘴唇,不理陆乘云了。陆乘云发觉气氛不对,明知故问的打岔说:“雨婷,你和曝雹吵架了?因为什么?”陆雨婷气恨的说:“你们就一起欺负我吧,我讨厌你们!”

陆乘云心想:“她怎么把我也怪上了,对了,我说是要领她去见夏小恬,结果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食言,难怪雨婷生气。”陆乘云想来想去没什么可辩解的,只好不说话,陆雨婷也不说话,他们两个静默了许久,陆雨婷才说:“今晚太阳厅有晚宴,请您参加。”陆乘云含糊的答应了,陆雨婷便请他先到卧房里休息,陆乘云摇头说:“我在这里看看风景就行。”陆雨婷不在多话,让仕女们搬了一张座椅给陆乘云,就在众人的拥簇之中迤逦的离开了。陆雨婷走后,陆乘云对自己发火了,心想:“我发什么神经,对雨婷这么冷淡,我得平静一下,我见到的这些是安特尼埃塔故意让我看到的,他存心打击我,我既然知道了,何必还上当?”

虑及此处,陆乘云便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一直到天黑以后才有一位仕女来请陆乘云,陆乘云跟着她转过回廊,走过楼梯,还没走到熠珠宫的太阳厅,就听见太阳厅里欢声雷动,进入太阳厅,太阳厅里铺金砌银,艳彩辉煌,天顶上垂下巨大的水晶灯,晶莹剔透,水晶灯中的魔焰映照得太阳厅亮如白昼,厅里聚集了数百名高等魔族,男性魔族大多穿着燕尾服或者笔挺的军装,女性魔族则无一例外的穿着华美的夜礼服,每一位魔族都彬彬有礼,气度不凡,太阳厅里群英荟萃,帝王装束的安特尼埃塔一手举着酒杯,一手牵着陆雨婷,仿佛在琼花玉树中漫步,而无论他走到哪里,那里立刻就成为太阳厅的核心。

安特尼埃塔对陆乘云却仿佛视而不见,陆乘云轻轻一笑,自然也不以为意。虽然陆乘云从未参加过魔王的宫廷晚宴,不过感觉上宴会已接近尾声。果然,菜品悄悄的撤下,所有的魔族都缓慢的聚到了太阳厅的舞场。陆乘云踮起脚把目光投向陆雨婷,陆雨婷也看见了陆乘云,她面露忧急苦寂的神情,却被安特尼埃塔拉住了,无法脱身。正在这时,一位戴着钻石头饰,盛装如火的魔族女性热切地走到安特尼埃塔的面前,邀他下场共舞,安特尼埃塔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于是,舞场在沸腾之中达到了热烈的高潮,可是陆雨婷却又被大群的追逐者众星捧月般的缠住了,她和陆乘云仿佛就在咫尺之间,只是走不过来。

陆乘云微笑着朝陆雨婷摇了摇手,便在太阳厅里随意的四处观望,太阳厅里遍布的雕像活力洋溢,栩栩如生,陆乘云看了看,心里酸溜溜的,口中却说:“雕像虽然美,雕成一个少说也得三年五载,做这种劳民伤财的事,不好不好!”抬起头,又看墙壁上的油画,自言自语的评价道:“这种画法颜色太厚重,又不知道利用底色作为自然宽广的背景,虽然翔实,到底缺少了辽远的意境,不好不好!”又看整个太阳厅的布局,太阳厅里有许多穿插的曲面和椭圆形的空间,即规制严整又动感十足,陆乘云连连摇头,叹气说:“强烈生硬,叛经离道,不好啊不好!”有意无意跟在陆乘云身边的几位魔族全都面色铁青,陆乘云却故作不知,旁若无人的说:“这等奢靡的风格,炫耀的作派,简直就像没积淀的暴发户的行径,不好,太不好了!”

监视陆乘云的魔族气得发抖,陆乘云却忽然疾走几步,撞开人群,径直来到陆雨婷身边。陆雨婷大喜,立刻就拽着陆乘云,面带愠怒之色的甩开众多的魔族,逃离了太阳厅。来到厅外的观景台上,陆雨婷难过地说:“爸爸,他骗我说宴请您,我不知道他打算慢待您,让您难堪,对不起。”陆乘云笑着把陆雨婷搂在怀中,说:“笨丫头,你跟我说话何必还客气,我若是傻瓜,恐怕会以为你荣华正好,不要我了呢?”陆雨婷无声的落泪,陆乘云觉得心如刀绞,他知道陆雨婷委屈,但此时却不是哭的时候。陆乘云说:“雨婷,这里说话不方便,你带我到九虹秘境里去。”陆雨婷点头,从怀里取出那面彩虹围成的魔镜,伸手按在镜面上,魔镜就化成了彩虹的秘门。陆雨婷说:“爸爸,你先进去,我想办法把你送走。”陆乘云说:“不用担心我,你不进来吗?”

陆雨婷摇头,缓缓的抬起手腕,她的腕上戴着一串珍珠手链,手链上有一只金色的小铃铛。陆雨婷晃了晃那只铃铛,说:“他说,是护花铃,戴着它,我哪儿也去不了。”陆乘云握住陆雨婷的手腕,恨意冲霄,目眦尽裂,心想:“看来我错了,我以为像雨婷这样美丽娴静的女孩,无论谁都会喜爱,我太爱幻想了,安特尼埃塔就是安特尼埃塔,松树不会变成榆树,恶魔无论何时都不会变成人!”陆乘云摸了摸自己的手腕,他的腕上戴着神器“猎魂收割者”,陆乘云把这只逆天的骨镰抽出来,结果竟把陆雨婷吓坏了。陆雨婷面色惨白的说:“爸爸,你要干什么?你会死的。”陆乘云说:“雨婷,别怕,把眼睛闭上。”陆雨婷却把眼睛睁得更大了,死力的拽住陆乘云,生怕他冲进太阳厅与安特尼埃塔拼命。

其实,借陆乘云十个胆,他也没那种勇气。陆乘云想了想,便把“猎魂收割者”收了,摘下来戴在陆雨婷的手腕上,对她说:“雨婷,现在还不是时机。这把骨镰是逆天之物,关键的时候可以用它斩断任何枷锁,你拿着它,见机行事。”陆雨婷点头,戴在她腕上的“猎魂收割者”便透过皮肤和血肉,直接融合在陆雨婷的骨骼之中。陆乘云大吃一惊,心想:“我拿着‘猎魂收割者’,‘猎魂收割者’可没认我做主人,难道雨婷命中注定要成为统治艮齐背渊的禁锢者巫妖?”陆乘云面如死灰,陆雨婷伸出手关切又小心翼翼的去摸他的脸,她冰凉的手碰在陆乘云的脸上,陆乘云的身躯震颤,暗想:“她的手真冷,难道雨婷也将像夏小恬一样成为红颜枯骨?”猛然间便要放声大哭,陆乘云勉强忍住,对陆雨婷说:“雨婷……曝雹饿了,想吃鹅肝和鱼子酱。”

陆雨婷答应着去了,陆乘云靠在观景台的围栏上,一会儿想起魔城梦之扉的衰落,一会儿想起了快快乐乐的死灵夏小恬,一会儿念着人类的菲尼克斯帝国风雨飘摇,一会儿又仿佛看见陆雨婷披起必死宿命斗篷,穿上失落脊梁外袍,持着禁魂剑和骨镰,坐在艮齐背渊的王座之上。陆乘云悲从中来,怨愤已极,偏偏无处发泄,只好喘着粗气揉眼睛,望着空中明亮的白河,竭尽全力的想把心绪稳定下来。可是事与愿违,陆乘云的心更乱了,非常糟糕的是,陆雨婷还没回来,安特尼埃塔却来了。安特尼埃塔看清楚陆乘云的表情,大笑说:“陆乘云,夜风凉,把你的眼睛吹红了吗?”陆乘云冷峻的说:“夜风凉,却没有你的心凉,我必须把雨婷带走。”

安特尼埃塔不屑一顾的说:“等你有了实力再说废话也不迟,我看你竟不是爱雨婷,她在这里贵为公主,锦衣玉食,享受最好的教育,将有美好的未来,难道我会让她跟着你,继续过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日子?”陆乘云说:“但雨婷不愿意留在这儿,你却囚禁她,强迫她留在熠珠宫。”安特尼埃塔说:“雨婷不愿意留下,因为你对她好,我对她更好,她就会忘了你。你若爱她,就应该帮助我让她忘了你,从此做一个高贵、快乐、幸福的女子。”陆乘云笑道:“真可笑!我没觉得我待雨婷有多好,我经常骗她,生怕送她到艮齐背渊,她会走上一条不归路。我屡次违诺,宁肯让她恨我,疏远我,但雨婷聪明,她知道我爱她。我教育女儿会告诉她,人若要快乐,至少要相信有爱;我若弃她而去,无异于告诉她,爱不如权势与富贵,那样将把不幸的种子布洒进她的心田。何况,我照顾自己的女儿是分内的义务,纵然照顾得不好,也用不着你越俎代庖。你的房子挺大,不知道保不保暖?仆役挺多,不知道能不能交心?地位挺高,不知道胜不胜寒?你不如做点儿该做的事,不要贪得无厌,总痴心妄想。”

安特尼埃塔干笑几声,居然被驳倒了,他阔步来到陆乘云身边,假做不经意的试探说:“也许雨婷还没告诉你,凌薇已同意嫁给我了,她提了些不着边际的条件,兴许我没除掉你,她不放心。”陆乘云心中一喜,这种欢喜却完全没有冲淡他心头的郁愤,陆乘云吐了口气,说:“哼,随意杀人在原魔界不那么流行了。我听说有魔族刺杀艾斯塔罗丝,结果只判了七年监禁,然后流放到了幻灵界。我和你争女人,犯了什么重罪,你可以违宪杀我?你唬不了我,你们愿意怎么闹,就闹去吧!跟我没关系,但雨婷是我的。”安特尼埃塔洞察了陆乘云的一举一动,陆乘云说话时神情和口吻里显露出的忧愤与失落绝对没有一丝一毫是假的,安特尼埃塔信以为真,于是开怀大笑说:“如此甚好,过段时间,你在原魔界就没什么留恋了,恰好可以带着雨婷周游三界六域,长些见识。哈哈哈哈。”

陆乘云也想笑,却咬牙切齿地说:“圣王陛下,既然您要把雨婷还给我,我感激不尽,我对您有三个忠告。”安特尼埃塔说:“但说无妨,想劝我离开原魔界,或者玉成你的美事,倒不必开口了。”陆乘云暗说,你还真是善解人意,却开口道:“圣王陛下,我的第一个忠告是,在希罗面前,你失宠了。你失去魔剑,是魔母的意志,所以看不见她了,你跳舞的时候,她就在绊你的脚。魔母对抛弃的行为习以为常,失去魔母的宠信,你应该知道意味什么意思。我的第二条忠告,你对我的仇恨,其实是魔母的意图。我与魔母是宿敌,应为有我,所以过去无可改变,而未来充满了恐惧,魔母把她对我的敌意变成了你对我的挑战,你在她眼里不过是棋子,在命运的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的蝼蚁,望你早日察觉。”

安特尼埃塔脸上划过一丝罕见的疑虑,随后在他身上散出骇人的气魄,陆乘云本该怕得发抖,可是仇恨代替了勇气,充塞在他的胸中。陆乘云一步不退,冷冰冰,针锋相对地说:“尊贵的圣王陛下,从来没有人说过你是蝼蚁吗?你偏听了;你自己也从未想过吗?真是见识短浅!我还有第三条忠告,我信任凌薇,凌薇决不会嫁给你,她的眼里早已预见了你的末日,你绝对绝对不可能折服她。凌薇最有能力帮助你,可惜就算我得不到凌薇的爱,你更得不到她的青睐,你追求永远达不到的目标,只能加速你的败亡。”安特尼埃塔狂笑不止,正在这时候陆雨婷回来了,她见安特尼埃塔和陆乘云都面色不善,只吓得魂飞天外。陆雨婷紧咬牙关,飞快的跑过来,召唤出九虹秘境,死命的把陆乘云强推了进去。

陆乘云来到九虹秘境,仰面躺在仙云之上,身体犹如虚脱了一般,心中却快活无比。他两次骗过了英明的安特尼埃塔,该说的话都说了,也把疑虑的根芽埋在了对手的意志之中,可算不辱使命,如今只要再把陆雨婷救出来,就算大功告成,从此再也不用害怕安特尼埃塔了。陆乘云踌躇满志的坐起身,正欲大喊几声舒舒满心的积郁,肋下一麻,扭过头去,捅他的竟是披着麻袋片的小贼。贼说:“虫子,你居然以我的名义欺骗我的好羔羊,我不跟你好了!”陆乘云吃惊的说:“你怎么在这儿?”披着麻袋片的小贼说:“我是乌托界的大股东,我专门来视察的。虫子,我们商量一下,把引梦蛇借我玩两年好不好?”陆乘云说:“没门儿!我正要审你呢,你为什么偷走雨婷的枉生草?”

披着麻袋片的小贼说:“这还不简单,该得到它的人不要它,不该得到它的人也休想得到它,这是我的公义。”陆乘云说:“你还有公义?嗯,你说的没错,你不该得到引梦蛇,所以我不要它,你也休想得到它。”披着麻袋片的小贼不甘心的扑过来,搂住陆乘云的胳膊,不停的央告,陆乘云被她纠缠不过,只好说:“好了,好了,只有两年也行。”披着麻袋片的小贼嘿嘿的一笑,陆乘云心里发毛,连忙改口说:“等一下!你先说说,两年到底是多长时间?不会是龙之界系转一整圈才算一年吧?”披着麻袋片的小贼说:“嘻嘻,被你发现了!虫子,瞧瞧你多可怜,想谈一次恋爱竟然有这么难,我来帮你,你把引梦蛇交给我,我就把我们家婉衡送给你。你要是不答应,哼哼!”披着麻袋片的小贼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把崭新的魔剑冲着陆乘云晃了晃,说:“砍死你!”陆乘云胆战心惊,暗想:“这家伙说不定真会下手,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忙说:“我看行,你先去和婉衡商量一下怎么样?另外我现在管不了引梦蛇了,都是婉衡在管,反正她是你们家的,你们慢慢商量去。”披着麻袋片的小贼高高兴兴的走了,临走时撂下一句话说:“虫子再见了,敷衍我是没有好下场的!”

陆乘云心想,反正我铁定没有好下场的,于是满不在乎,继续躺在仙云上休息。由于心情上好,陆乘云从怀里取出凌薇交给他的一绺栗发,挑出一根,绕在指节上系住。这一次发丝没有断,却仿佛以千钧之力拉动着天际间的画屏轻展,又似一叶飞舟载着陆乘云的思念穿越茫茫雾雨,烟敛寒林,将他的思念送到凌薇身边,凌薇于思念中疲惫的靠着陆乘云,黛眉紧蹙,似乎不太欢悦。陆乘云知道凌薇承受巨大的压力,绝不比他轻松,于是在心念中对凌薇说:“刺猬,你没什么精神,太累了吗?我还好,幸不辱命,已经把安特尼埃塔的狠劲调动起来了,你那边情况怎么样?”凌薇说:“你走后,安特尼埃塔施压的力度更大了,族主仍在迟疑,我的日子不好过。”陆乘云说:“以族主的性格,应当不会如此。”凌薇啼笑皆非的说:“大约我装得太像了,我假作犹豫,结果族主以为我当真犹豫,她也犹豫起来了。”

捧场
举报

扫一扫· 手机接着看

公交地铁随意阅读,新用户享超额福利

扫一扫,手机接着读
按“键盘左键←”返回上一章 按“键盘右键→”进入下一章 按“空格键”向下滚动
章节评论段评
0/300
发表
    查看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