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稀疏的乌云里照射下来几道光,老街道的行人稀少,在这样的阳光下,显得有些许阴沉。
住户们大多搬离了老街区,街道倒也安静。
依稀从街道深处传来孩子的追打声,欢乐回荡,缭绕于街道,这才有了些许人烟气息。只见两个小孩从那头跑来,是两个十岁左右的男孩。
他们正一前一后,带着笑脸,昂头跑来。
“你来追我呀,我就说你跑不过我!小样,哈哈哈哈!”
跑在前边的男孩,转过身,气喘吁吁地对被他甩出一段距离的后面的男孩喊道,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得意洋洋地做了个鬼脸,又转身向前跑去,生怕被赶超了。
“你别——你别着急!”,后面的男孩用手背擦拭去眼角的汗水,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别让我追上你,我非饶你痒痒,挠得你直认我做爸!”
“哈哈,老子不一定每次都怕痒,而且我爸早死了!”说罢,前面的男生跑得更快了。
他正跑向老街的拐角处,此时也不见后面的男孩追上来,就气喘吁吁地放慢了脚步。这时,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咳咳咳,咳咳咳。听这声音,像个老太婆。
老街的房子大部分是两层的,这拐角一处一层的平方特别不起眼,又特别显眼,实在是不合群,看房子的门还是那种四扇的木门,四扇门都带着岁月的深木色,只有一扇是开着的。依靠在门框边上的是一个老太婆,盘着银发,身着盘扣的青色棉袄和棉裤,从她脚上的小棉鞋可以看得出,她是个裹小脚老女人,活生生的民国时期特色打扮。她脸上的皱纹看起来和木门上的裂开的木纹差不多,眼睛暗淡无光,露着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别说孩子了,大人见了都有些胆寒。
男孩也有些纳闷,在这条街道住了这么多年,也不曾见过有这样一位老奶奶呀,他不由得有点害怕起来,便不敢再多看一眼,眼光一转,就想起劲接着跑。
“好孩子,别跑,到奶奶这来!”语调慢而不缺力度,听声音这老妇人底气尚足。老妇人话音未落,便离开门框,小步向街道的男孩走来。
男孩听罢,不由自主地立足在那里,想走,却迈不开步子,全身顿时起了鸡皮疙瘩,感觉汗毛都是硬的,直要把衣服戳穿的节奏……他刚发育的喉结咽动了几下,手指不停扯着自己的衣角,双腿明显地抖动起来。
“奶——奶奶,您喊我,有什——什么事吗?” 男孩看着慢慢向自己走过来的老妇人,哆嗦却又故作镇定地问,心里的恐惧,其实早就被他的哆嗦出卖了。他无奈地祈祷着后边的小伙伴快点来追上自己。
只见那老妇人迈着碎步,却也毫不吃力地向男孩越走越近,街道松动的石板在她的脚下发出有节奏的“嗒嗒”声,而街道路过男孩身边的依稀地有几个行人,仿佛根本注意不到这个男孩,和这个老妇人,都各自地行走于街道。
男孩心里别说多发毛了。只见那老妇人终于到达他的跟前。
老妇人的身高看起来比男孩高得并不多,男孩子还是缩短了脖子,耸了双肩,一副害怕的样子,他的眉毛都快怕成八字形了……
“孩子,是不是很想念爸爸呀!”老妇人稍弯了原本就有些驼的身子,对男孩小声地说道。说着就伸出一只枯瘦如柴的右手去抚摸孩子的头,却也感受不到一个老人该有的慈祥,那般诡异,像极了孩子们读的童话里的巫婆。
“我——我爸? ……”男孩一边把头往后侧躲开她的手,一边怯懦地回答道:“您是这家的亲戚吗,我以前没见过您呢?”他指着老妇身后的平房。
“呵——呵”“咳——咳”老妇人一边笑一边咳,瞧那样子,好像要把肺给咳出来了一样。
“傻小子,我在这住了几十年了,我几乎不出门的”老妇抚着胸口,平着气息,笑着对男孩轻声说道:“奶奶看你路过,想告诉你,你爸在奶奶家里呢!”
“您胡说!我爸在我六岁那年就失踪了,死在了鬼狼岭,只不过没找到尸首,但大家都说我爸虽然找不到也肯定是凶多吉少了!”男孩神色露出了悲伤,低着头说道,倒也不见有眼泪。毕竟父亲在他六岁的时候就不在了,这些年或有思念,或有委屈和悲伤,时间久了,他也不会哭了。
“奶奶不骗你,孩子,相信奶奶,是爸爸托奶奶带你去看他呢!”
见孩子眼眶有点红,眉头紧锁的样子,一开始被诡异笼罩的老奶奶放低了声音缓缓说道,语调变得和蔼可亲,似乎一下子慈祥了许多。
男孩将信将疑,望着老妇人,步履踌躇,又有些殷切地问道:“爸爸,他真在里面吗?”
阴沉的阳光,洒在他脸上,有些苍白,又将一个十岁的孩子显得那么惹人怜悯。
“嗯,爸爸在里面等着你呢!奶奶和你住在同一条街,你还怕奶奶把你骗去换糖吃吗?”老妇人抚着男孩的头,那只枯瘦的手青筋清晰可见,一层老皮,薄成了几乎透明,仿佛还看得见血在血管里流动,此刻,似乎这只手也不是那么可怕了。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只听见老妇人的有些沉重的呼吸声,和男孩子砰砰的心跳声。
男孩对老妇的疑虑,在亲情的召唤下又减弱了些。他陷入沉默,他在想,爸爸当年领着地质勘探队,去到鬼狼岭勘探,结果传来噩耗,全队十五名队员,尽数失踪,其中包括爸爸,所有人都认定他们死了。民间传说是虎狼吞食毙命,但从公安也未公布侦破结果来看,事情不仅仅是虎狼那么简单,事过多年,就成了迷案。太多的疑惑,而现在奶奶如此真切地告诉他,爸爸就在房子里面,他也不愿意再怀疑什么,真的很想见到爸爸,他愿意相信一次老妇人。他想象着离开自己几年的爸爸现在是什么样子,还是不是和六岁那年自己印象里的爸爸一样,爸爸这些年又去哪了,
等一下见了面就什么都知道了,想到这,他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眉毛也展开了,似乎乌云也散开了……
“李烁,你这只兔子也跑不动了吧,我这只乌龟都追上你了,哈哈!”
后面的小伙伴跑着向他喊道。“呸呸呸,什么乌龟,我怎么能说自己是乌龟了,李烁你才是乌龟,没爹的野乌龟!”小伙伴继续气喘吁吁地向男孩跑来。
男孩在老妇人的引领下,正要向老妇人的屋子走去,对于小伙伴的喊叫,他似乎无动于衷。大概太希望见到爸爸了,脸上露着幸福的笑脸。
见男孩理也不理他,正呆呆地跟着一个老太婆向街道边上的屋子走去,小伙伴有点奇怪,大步向男孩跑去。
“喂!李烁!我喊你呢,你耳聋呀!”说罢,小伙伴用手搭在男孩的肩膀上,要把他掰过身来。
男孩瞧也不瞧,用力甩开小伙伴的手,继续朝屋子慢慢走去。
“李烁,你他吗有病呀!”小伙伴朝他吼道,又朝老太婆奇怪地问道:“您是谁呀,您要把李烁领到哪里去!?”
“来,来来,马上要见到爸爸了!见爸爸了!”老奶奶理也没理他,当他不存在似的,只管领着男孩进屋,一边嘟囔着:“见爸爸啦,来,见爸爸啦!”
看见同伴和老妇人都把自己当成了空气,小伙伴极度生气,也顾不上奇怪和害怕了。“神马情况,撞鬼了吧,
都他吗有病!还见爸爸,见爸爸!你老爸老早就死了!想爸爸想疯了吧你!”
见老太婆和同伴还是把他当空气,他无奈地想要走开了,一边喊着:“有病,撞鬼了!”一边往回走。“还好我跑在后面,要不然我也撞鬼了,傻逼,老子还不想理你了呢!”小伙伴气着嘲讽着走开了,还回头看了一下他口中撞鬼的同伴,骂骂咧咧的。
“慢点,小心门槛,别摔着!”老妇人拿起了靠在门边的拐杖,一边率先迈过门槛,一边轻声说道:“来,小心点。”
男孩也不说话,紧随老妇人身后,向门槛走近。
老太婆进门以后,又把拐杖靠在屋内的门角,随即站在门口,迎男孩进门的脚步。
走近门口,映入眼帘的是屋内正中央墙上一张红纸,赫然写着“天地君亲师”五个大字,下方墙体上是木板钉成的烛台,烛台上两根未燃尽的残烛。再往下,是一张正方形,深黑色木桌子,桌上一只空碟,几只小杯,一个茶壶。桌子两边是两张太师椅。不管屋里什么东西,都给人一种窒息的压抑感,因为所有的东西,都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蜘蛛网倒是不多,偶见于角落。
男孩此刻似乎有点魔怔,痴呆。他好像并不知道害怕,只见他迈进了一只脚,在一旁老妇人的指引下,另一只脚紧跟着迈了进来。
“爸爸,爸爸,你在哪儿,爸爸?”他朝前慢慢走着。“爸爸呢?”他又转头向老太婆殷切问道。
这次老太婆没有言语,只是站在一旁,伸出一只手,示意男孩继续往前走。
男孩眼神有点失落地转过了头,慢慢挪移着步子。此刻他好像任人摆布,唯唯诺诺的。
后面的老太婆则将手缓缓摸上的木门,做着细小甚微的动作,怕小孩发现。
“嘎吱——嘭——”的一声,男孩还来不及回头看怎么回事,两眼一抹黑,什么也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