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伙计喋喋不休的纠缠下，张家叔侄还是大概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这个事儿全是张神婆子捣得鬼，一年前张神婆子就从孙屠子这揽下了给有克夫之名的孙家闺女寻亲的差事，并且前前后后还从孙家讹骗去了不少财务，只是她却一直假用借口推搡孙家，并没有将此事做成。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消磨，姑娘也一天天的年岁渐长，而张神婆子口中的新姑爷却仍旧袅无踪迹、遥遥无期，孙家这里便座不住了。

也是巧合，前些时日，孙屠子本想亲自赶去张家村与那张神婆子就以此事说道说道，却不想当天上午张神婆子却自个跑到他家肉档。

孙屠子当时还以为张神婆子是已经为他闺女寻好亲家，如今赶来邀功，当时也是领着一家老小很是隆重地迎接了张神婆。却不料张神婆子真是个做惯了下作事的老厌恶，来时面带谄笑很是坦然地生受了孙家的优待，只是对新亲家之事仍旧闭口不谈。这让孙家人误以为这老东西不见兔子不撒鹰，想趁此事讹诈些好处罢了！虽然心有不奈，但终归有求于人家，孙屠子便咬了咬牙强忍着不痛快继续以笑颜与其萎蛇，还好心地留了张神婆子在家中享用了一顿上好的席面。

本想着吃饱喝足后，张神婆子总该把事儿和自己说道明白了吧！却不想张神婆子吃过饭后，还想从肉档里拿些好处，狮子开口地平白要了半扇子新杀的猪肉。

半扇子猪肉，那足有一两百斤，换成银钱足足是一二两组成的雪花银子，孙屠子虽说有些家业，但也是他掏苦力气卖来的，那里会轻易将便宜送人，但是一想到年逾十八却被人当作丧门星还待字闺中的小闺女，孙屠子又咬了咬牙答应了张神婆子的无理索求，黯然地让家人把那猪肉给张神婆子装车打包。本以为做到这样总该得到满意答复了吧，却不料张神婆子还是就以此事缄默不语，孙屠子每每问及此处张神婆子也总是言左右而话其他，不肯给出确定答复。

于是，孙屠子便有些怀疑张神婆子没有办成他的交代，今来是在诓他财物，心中一恼手里也不由跟着发了狠，便抄起置放在案板上的牛耳尖刀抵住张神婆子的心窝威吓于她。

张神婆子也是个人精，见势不妙心中发怵但面相却是故作镇静，口中还用犀利言词质问孙屠子，想籍此打消他的顾虑。却不料孙屠子心太狠，压根不吃她这套，非逼着她说实话。

说实话？！这不是要命么！这哪能谁实话！

张神婆子心中暗自发苦，想着自己像往常那般，吃过饭后就跑了多好，偏偏见了满屋子的生肉迈不动腿，还痴心妄想讹诈人家，如今看来真是何苦来哉！

张神婆子一边用谄媚粗鄙的言语托词打岔，一边心中默默盘算如何善了此事，忽然她想起一事：前几日本村的张铁锤不是向外传出要给他家大侄子托人问媒么！…张铁锤，大侄子…这不就是上三张那门的张秀才的孤子拴住么！他是读过书的小相公，又是宗门….可这有啥用！他爹娘双亡，又无兄弟姐妹帮衬，且前些年害瘟疫时上三张的人差不多都死的绝了！虽说现在还有张铁锤与他从中扶持，可张铁锤又是老实巴交的外乡人，不顶用！…一个狗尾巴草小家伙顶着上三张的金子招牌有啥用….倒不如舍了你救了老身才是个美的！再说了，这拴住能把上三张全族老少克得死净，而他却还好好地活着，倒也是个命硬的祸害！与那孙屠子家连连克死两个夫婿的孙大虎不正是天生绝配？！

张神婆子在心中打定主意，便不余口德地将张文若买了。言：孙大当家莫要动刀急切，汝交代老身令爱亲事现已办妥，且听老身慢慢说来：汝家幺闺天生克夫，十里八乡哪有不知，本就十分难寻亲事，再说她脾性也是不妥，传至相邻早已有了大虎之名。任凭老身口参莲花，跑断双腿儿，这本镇的青壮小伙避之还恐不及，哪敢与其做亲！不过苍天尚有余德，仍为其留下一线生机。现，奴家以用巧言说动一人，乃是本村一壮男，小名拴住，大名张文若；是张家村本族宗家，嫡房嫡子，更是已故秀才张雁卿之子；他虽亲族不在，双亲不存，但其却是个读书蒙学的小相公且其长相姣美，身量硕长，惜花解语、至诚至孝，端是个顾家顾妻的好男子，不正是令爱梦寐难求的良人么！

孙屠子一听先是大喜，后又紧眉；却对张文若身世多有踌躇，只是他还是把抵在张神婆子心口出的尖刀放下，这才解了张神婆子的一时之危！

张神婆子人老事故，自是知晓孙屠子的顾虑，只是她却更是知道，自己虽然一时安全，但要想妥善离开此地，却还得再使把力气。于是她又整理思绪，便带上一副谄媚嘴脸蛊惑问道：“孙大当家，可是还在为张家小子的家世有些顾虑？”

“…是啊！”孙屠子沉吟一阵，略略伤怀地点了点头：“张婆子，那张家小子老汉也是见过的，确实生的一副好相貌，他父辈祖上也是咱们这鼎鼎有名的读书人，算是个书香门第的人家，而且他本人也是读过书蒙过学的小相公，若放到三年前你与老汉提起此事，老汉真不敢再做妄想，当即就会答应你的！可是放到今天么…啧啧，老汉却不得不多多思量一番了！”

“嗨，这有什么好想的！”张神婆子以其恶相故作媚态，横顾了孙屠子一记白眼：“大当家的，老身也是知道你的顾虑，想他张文若虽说出身不差，可是却克死全族，孤世一人！你是害怕他与你家闺闺结亲后，再犯孤命克死幺妹吧！…可你也不想想，张家小子若不是时运不济，命势不善，克死全族，但凡他那死鬼父亲张雁卿一息尚存，以他家世，又如何轮的上你家幺妹呢！…再者说了，比起张家小子，你家孙幺妹的名声也不见得多妙，先有克夫凶名，现有大虎妒妇，你却还叫老身给她寻个好家，这眼高手低的…啧啧，可别错过了张家小子这个硬通货后，就真的孤老终身了！”

“诶？张婆子瞧你这话说的…”被张神婆子一番诋毁，孙屠子心系爱女，当即就要恼了，可是转眼又想幺妹婚事还要多多仰仗如此恶妇，便咬紧牙关生生地忍了，只想着待她促成幺妹婚事定叫这不知好歹的老厌物好看。“….可是张婆子，这张家小子虽说不差，但要配起我家幺妹却…你也是见过我家幺妹的，她那身段、长相，女红、家务，可都是上上之选啊！…你就没有别的合适的人选了么？非得张家小子？凭地让他占了便宜！”

“嚯嚯…”张神婆子没有好气地笑了起来，“大当家的，你可真是做惯了买卖，练就一张好嘴，这白的都要被你说成红的了！…是！你家幺妹长相确实不差，可张家小子就差了？！你家幺妹是心灵手巧，家务女红样样精通，可她脾气孬啊，老身可是知道的，当初郑家村的一个过路客到你家肉档买肉，见到你家幺妹不过就是出言戏耍了她几句，幺妹当时可是拿着解骨刀撵了那人半里地啊！啧啧，这脾气火爆的，哪个正经人家愿意容她！…就是张家小子那般知书达理，性情和善的读书相公，也是老身前前后后差点跑断了腿儿，好言好语地劝了几天，这嘴皮子都削薄了几斤，才念着老身是他长辈的份上勉强答应此次亲事的！…孙大当家的，这话、这亲事，老身今儿个就给你撂这了，是成、是不成，全在你一念之间！…你好好思量思量，老身家里还有事儿，就不多留了！…那个肉么….俺也不要了，无功不受禄么，等你想明白了，在托人给俺带个话就成！”

张神婆子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装在大车上的猪肉，转身就要溜走。

“别介！…这事儿，咱们不是还没说道明白么，你急啥呀！”孙屠子眼看张神婆就要溜走，赶紧一把将她拦住，“别急，别急！张婆子…咱们俩再商量商量！…你那手里除了张家小子，真的就没有旁家好的了？”

“没了！”张神婆被拦住后，心中又急又恼，没有好气的回道：“就张家小子，没旁的了！”

“真没了？”

“真没了！”

“就没有个父母兄弟双全的人家？…俺也不求他家是不是书香门第，也不求他识不识字，只要他长的方方正正不缺胳膊、不短腿儿，是个知冷知热顾家顾妻的就成！”

“老身不是说了么，就张家小子没旁的了！…哦，俺想起来了，你说的这个么，倒还是有两家的！”

“哦！…哪两家？”

“下坝村的李老实，上扬村的王麻子！”

“啥？！李老实，王麻子？！李老实那个老鳏夫，他今年都五十多岁比老汉都要年长，够做俺家幺妹爷爷的了！王麻子倒是年轻，可他从小就害过麻疹，现在一拐一瘸的，自己都过不成个全活人，你还要害俺家幺妹？”

“嚯嚯…大当家的，你急个啥子么，不是你问俺可有别家的良人么….俺就是把手里合适的给你说说，咋还急眼了呢！那李老实虽说年龄大些，又是个鳏夫，可是人家老实本分，家境殷实，而且底下子孙双全都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要是你家幺妹跟了他，以后保证不用受苦受累，靠着继子、继孙的孝敬，那也是吃喝不愁、用度齐全；再说了，李老实是个年长的，娶了幺妹一定对她百般呵护，嘘寒问暖，等他们搁一块两三年，再给李老实下个崽子，这也不是过着和和美美好日子么！

….再说那王麻子，他虽然长的不好又有残疾，可他爹娘双全、兄弟都在，而且他二姐还是咱们县里黄典史的姨太太，由黄典史的从旁照顾，你家幺妹算是掉进福窝窝喽！”

张神婆子掩口轻笑故作一副小女儿姿态，不过配上她那一张桑麻面皮，却别有一番怪味！“好了，人家么…俺都一一和你说了，是李老实、王麻子，还是俺们村的王家小子可全在你不在我！…成了，今儿个这饭俺也吃了，话也撂这了….大当家的搁家仔细思量思量，俺还另有要事儿，就不多待了！”说着，张神婆子扭起身子又要离开。

“….”孙屠子气的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但嘴上却不敢再说重话，仍旧拦住张神婆子不让她走，“…张婆子，咱俩也是老交情了…你可不能这样撒手不管啊！…俺家幺妹今年都十八了，再不寻亲快熬成老姑子了都，张婆子…你再想想，就没旁的好人家了么….你受累再好好想想，要是能有别家好的…俺再给你杀头壮猪备上…”

就在孙屠子拖住张神婆子苦苦哀求时，二人身后却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

“爹，张神婆子，就选张家村的张文若吧！…俺见过他，他人不差，跟他过，俺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