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农家，向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张文若迷迷糊糊地倒在案板上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是在鸡鸣声以及二叔家乒乒乓乓的琐碎声中醒来的。

“栓柱，你咋趴在案板上睡了一夜？你二叔昨个不是在隔壁那件侧房给你收拾了一张铺盖么…你没去？”

二婶刚在里间把自己收拾妥当，一挑门帘就看见张文若倒在堂屋的案板上呼呼大睡，便走了上去稍稍推搡几下，这才把他从梦中唤醒。

“~呃！”张文若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说道：“是二婶啊！…昨个二婶和妞妞进屋后，二叔就喝多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我拖不动他，又见里间的灯熄灭了，想着再把二婶喊醒怪不合适的。又怕二叔夜里不得劲，就跟二叔一起在这堂屋里对付了一宿。好在这是六七月份，也不大冷…哎？二叔呢？”张文若迷迷糊糊地说了一通，只是等他说到二叔时，却发现原来他倒得那个位置早就不见人影了。

“嗨！你这孩子，还理他干啥！…肯定是酒醒了，趁着天没亮就扛着锄头下地锄草了…你别管他，待会他饿了，自个就回来了！”二婶一边收拾着昨夜晚宴后剩下的烂摊子，一边理所当然的说道，“栓柱，要不趁着天儿还早，你去隔壁那屋再去补个觉？…反正今个也没啥大事儿能用着你的，你就去再睡一阵，一会儿等二婶做好饭再给你送去就是！”

张文若虽说有心再去补个回笼觉，但是又不好当着二婶的面显得太过懒散，便强打精神说道：“…不用这么麻烦的!反正我现在也行了，就索性帮着二婶做些家务吧！再说这外面鸡鸣狗叫的实在闹心，我那还能睡着啊！”说着，他便撸起袖子，走到门后抄起一把扫帚就在屋里打扫了起来。

二婶是过来人，当然知道张文若太过面嫩，但也不好点破、弗了他的好意，便抿嘴一笑，点头应下此事。

“那成！栓柱你就受累，帮着婶子把这屋里收拾收拾，俺这就去给你们做饭去！”说着，二婶便端起一摞子的碗碟向外间的厨房走去。

二叔家这间堂屋不大，左右不过一丈来宽的样子，再加上屋里摆设简单，仅有一张案板、几把长凳，外加正当中摆的那方供桌就没有再多的家私了。

一两盏茶的功夫，张文若就把这间堂屋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他本想来次彻底扫除，又碍于妞妞还躺在里间熟睡怕动静大了再吵到她，收拾完堂屋后，就拎着扫帚跑去二叔家的院子里扫起落叶。

“栓柱，你收拾停当堂屋了？”

院子一角的厨房里传来了二婶的声音。

“嗯呢！收拾完了！这不…趁着还早，就帮着婶子把院子里的落叶扫扫么！”

“那你可别扫远了，你把这些树叶子扫拢一堆，咱们留着以后烧锅用！”

“嗨，知道了！等会儿，我把树叶扫到西南角那边柴禾垛边上…”

“嗯！…那你干完这些活，就停手、洗把脸，再把妞妞喊起来，婶子一会就把饭做好了…”

张文若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只是埋头干活了。

大概又过了一两盏茶的工夫，张文若总算把院子也收拾妥当，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后，便依照二婶的吩咐去打水洗脸，由于没有牙刷、牙膏，他只得依照前任留下来的记忆从一棵柳树上撇下一条柳枝用来充当清洁牙垢的工具。

“啧啧，有些苦，…这就是夏天的味道！”张文若舔了舔被自己用柳枝捣的生疼的牙龈，不禁跳脱的想到。

“妞妞…你醒了？”

正当张文若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要去里屋喊人时，却发现小丫头正一脸迷糊地坐在堂屋里打瞌睡呢!

“嗯呢！…刚才俺娘叫我起床的，还说连栓柱哥都早早地起来了，俺还像个死猪在那睡觉…”

“….”张文若嘴角不动声色地抽了抽，“呃…妞妞，你这话说的好像哥以前多懒似的！”

“你不懒么？…以前你都是快吃晌午饭了才起床的呀！”妞妞一脸古怪地说道，“哥，今儿个你是咋了，咋起这么早？害得俺娘拿你和俺比较呢！”

“…”张文若有些无言以对，便转身离去，“妞妞，你快点回回神儿，哥去给你打水洗脸…”

………………………..

张铁锤果然是去下地锄草了，正当张文若帮着二婶把厨房里的饭菜端到堂屋摆放时，他便拎着锄头背着一大箩筐的青草回来了，“栓柱，你今儿个起的够早的呀！”

“….唉！二叔下地回来了？”张文若同样对这个满脸讶色的张铁锤无言以对，说得自己好像天生就该是个懒虫一样。

“回来了！…酒劲一过就睡不着了，趁着日头还没出来，天气儿凉就拎着锄头下地干会儿活！…”二叔顺手把锄头靠在墙角，又把箩筐从肩膀上卸下来放在院子的一角，顺势就往台阶上一屁股坐下，脱掉布鞋，磕了起来，“舒坦！…还是干会儿活身子才舒坦！”

“….”张文若将手里的盘子在堂屋案板上摆放好后，就将已经预备好洗漱的木盆端了过来，“二叔，你先洗把脸…待会就该吃早饭了！”

“哎呦！….这活咋能用你来干，你二婶呢？”张铁锤一见是张文若给自己端水过来，连忙从地上站起来迎上去，“…败家娘们，咱大侄子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你咋还使上他了！…不知道栓柱是读书相公，这般的脏活你咋交代他干！…白活了这么大的人，不知事！”

“咳咳~！”张文若窘迫极了，一脸尴尬的说道：“二叔，这事儿不怨俺婶子，不是她交代我做的，这是小侄自愿的…再说我是晚辈，二叔、二婶就是真的使唤我，那也不亏！这是做小辈的本分！…还有，俺婶子，现在不在家…她去西园子摘菜去了！说等会再炒两样小菜给叔下酒的！”

“哦！”张铁锤一拍额头这才恍然，“嗨！…那也不能让咱家大侄子给叔端洗脸水呀！妞妞呢？她咋没出来迎迎她爹？….和你婶子一块去西园子了？”

“嗯呢！妞妞也去了！”张文若点了点头，便将洗脸水放下示意张铁锤使用。

“噗！”

张铁锤捧了几捧水囫囵地抹了几下脸，接过张文若递过来的抹布，又把脸上的水渍抹干净，“嗨！这俩女子，真不知事！咋能一起出去，留大侄子一个人看家呢！….等回来二叔非和她们好好说道说道，教教她们规矩！”

“没事儿！反正我也习惯了，俺爹娘走后，哪天不都是我一个人在家里待着…这不算啥!...倒是二叔，你早上去下地干活咋不喊上我一道去呢！…我还寻思着帮叔一块做点工呢！”

“天都没大亮，咋能叫醒你啊！再说昨个你也喝了不少，能多睡会就是福气！…叔不一样，俺天天起早干活，习惯了!...可别怪叔怠慢你呀！二叔昨个可是给你在隔壁收拾好了一个铺盖，就是你喝醉了，还一个劲的满口胡话，这才没来得及和你交代清楚，才让你受累趴在案板上睡了一宿！清晨起来时想抱你过去，又怕弄出动静把你吵醒，二叔这才一个人下地干活的。”

“….”张文若苦笑地点了点头，算是表示理解，可心里却不禁吐槽，到底是谁喝醉了，满口胡话啊！

………………………………

不大一会儿，二婶便拎着几颗水嫩嫩的新菜拖着妞妞一道回来了，“她爹，你回来了！…等俺在炒两个小菜，你和栓柱就先吃吧！”

“哎！”张铁锤点了点头，就又转身回到堂屋，在饭桌前坐下。“来，栓柱，咱们动筷！”

“二叔要不…咱们等等二婶和妞妞一块再吃吧!俺婶子都忙活一个早上了…”

“没事儿！”张铁锤夹了一片小炒肉放到张文若的碗里，“你婶子还得再炒俩菜，妞妞正给她烧锅呢！..咱们先吃，等会给她俩留点就行！”

“要不…再等等吧！就这么先吃了，小侄总觉得对不住婶子和妞妞…反正时辰还早，叔，咱们再等会吧！”

张铁锤呵呵一笑，也放下了手里的筷子，“那就依大侄子的意思，咱们再等等她娘俩！”

“趁现在得空，叔就和谋算谋算你以后的事儿！”

“啥事儿呀？”张铁锤差点就把张文若给问倒了，“二叔，你是说…我进城给老宋家的大车店做学徒的事儿？”

“嗯！”张铁锤不自觉的朝外面瞥了一眼，这才缓缓地点了点头，“就是这个事儿！你自个可得留着神儿，别到处乱传！…这种好事儿，咱们村里不知道多少人家都得眼馋！…可别和人乱说呀，要知道人情世故最是难缠！”

“二叔是说，咱们村里也有人想去而去不成的？….可那有干我啥事？…小侄虽说姓张，可我是上三张的人，上三张到我这辈，可就剩我一个独苗了！他们下三张的族老，说啥能管的上我？！”

“傻小子，你咋不懂事！就是因为你们上三张没人顶事儿了，他们才能压着你！只要你姓张，只要你还在是咱们张家村落户，上面就有族老、村老压着，你说可有事儿！…叔可是知道，咱们村里有不少人想去城里做工都是苦无门路的，里面还有村老的嫡亲后辈的。你也知道…老宋家是咱们这数一数二的富户，他们知道你要去他家的大车店做学徒，能愿意放过这个机会？…上面那几个老家伙可不是善茬，你爹活着，他们还能顾忌一二，可现在就你孤身一人，压都得压死你！”

张文若这才知道厉害，一脸怯懦地看着张铁锤，“那…这咋办？纸又包不住火，小侄但凡要离开张家村，他们不可能收不到风声啊！”

“别急！二叔昨个寻思了半夜，总算想好了！过些日子等你把身子养好，我就悄摸地把你送进城里。到时候，就算他们知道了，也晚了！老宋家家大业大，那些老家伙不敢过去闹事的，你就放宽心吧！”

“啊？就这么简单？！村里的人也不全是傻子，他们能猜不到我出去干啥？”

“你不懂！叔都盘算好了，这几天就给你在外面放出风，说你守孝期限到了，想找个女子结亲，延续后脉！等风声一出，村里的人信得七七八八的了，叔再和外人说要带你见女方家长，他们肯定相信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