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远也把目光望向庶子。

沈俊诚看到威严的父亲有些打怵，只结结巴巴地说：“他没说。”

“没说你不会问？”沈明远看着唯唯诺诺的庶子皱起了眉。

庶子天资有限，16岁的他今年才考中童生，而长子在这个年纪，已经中了秀才。

他侧目看去，只见沈俊彦端坐一旁。

眉目英挺，清隽俊逸，一身的书卷气像极了他祖父沈祭酒。

反观沈俊诚，更像白姨娘多一些。

长相并不出众，只能算是中人之姿，但那份精明与白家如出一辙。

沈明远心中叹了口气，作为家主，自然希望嫡长子越优秀越好。

可作为父亲，他又希望每个孩子都很优秀。

坐在对面的沈黛，此时却陷入了沉思。

是她太敏感了吗？

她依稀记得，梁同知主管青州府捕盗、城防。

如果青山镇的异样，他真的没有察觉吗？

沈黛的手在茶盏盖上打着圈。

前世这个时候，沈黛已经在偏院接受容嬷嬷的“教导”了。

一个小小的同知，怎么能请来宫里伺候过的人，还在梁家一呆三年？

甚至直到她死时都还在。

那可是连一品大员都难请的人。

想到这儿，沈黛冷眸微眯，似是不经意问道。

“父亲，听说青山镇收了很多流民，难道发生了什么变故？”

“我记得府城的官兵都归梁同知管吧？”

沈明远收回思绪，心头涌起一丝不悦。

“会有什么变故？有空多看看女戒，最近你越来越不像话，平时的端庄知礼都去哪了？”

沈黛一窒，就见沈夫人掀起眼皮扫了沈明远一眼，直接怼了过去。

“孩子在外面知书达理就可以了，怎么和家人说话还要端着？”

嘿，沈明远瞪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真难想像这话出自夫人之口……”

平日最重规矩的，不是夫人你吗？

白姨娘也在旁翻了个白眼，小声附和：“可不是……”

沈俊彦打断众人的议论：“父亲，为何会将人安置在青山镇？”

他有几分不解，不懂父亲用意何在。

沈明远看着长子，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这次春闱后，不管中没中进士，你都可以当官了，多了解些是对的。”

接着便向沈俊彦解释缘由。

青山镇背靠大山，山里资源丰富，且附近荒地也多。

眼看已经立春，流民即能耕种，又是政绩，还解决了曹州府人员流失，一举数得。

“这还多亏了梁同知的提议，可惜了，梁同知举人出身，这辈子就止步于此了。”

沈明远轻轻抚须，感叹道，“彦儿，你要好好准备春闱……”

“你还年轻，不必急于一时，当年我也是考了两次才中。”

此时的沈黛耳畔嗡嗡作响，一时间，好像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是梁家么？她心里涌动着无尽的愤怒，既然害我全家，为何又要娶我过门？？

恍惚间又听到江心莲的嘲讽：“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沈家连条狗都不剩，你怎么还不去死……”

前世听到家人被斩的绝望、在偏院度日如年的煎熬……

一幕幕如同画本，闪回在她眼前。

不知过了多久，等她再回过神，沈明远和沈俊彦的谈话已经接近尾声。

沈黛环顾四周，见众人只似懂非懂地听着两人的对话，没人敢出声。

气氛其乐融融，没人认为沈家会被抄家灭族。

沈黛深吸一口气。

她想知道沈明远腊八那天去了哪里，为何会和杀害刘监察史的凶手在一起？

想到这儿，趁沈知远和沈俊彦沉默的间隙，她果断插话道。

“父亲，楚将军为何撤兵，不是说奉旨保护我们沈家吗？”

“什么奉旨？”被打断话头的沈明远有些恼怒。

三娘平日里总是一副讷言的样子，怎的今日这么多话？！

“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他怒气冲冲问道。

“怎么会是谣言？”沈黛一脸惊诧，“大哥知道啊，他没告诉你吗？”

一旁的沈俊彦动了动身体，面带尴尬。

看到撤兵，他以为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所以并没有提起。

沈黛便将昨日进门时卫三说的说复述了一遍，又故作天真道。

“圣上对沈家可真是上心。”

“那当然了！”白姨娘喜滋滋地插话。

“远哥的政绩是有目共睹的，上任六年无匪祸，圣人自然会高看一眼。”

“哎呀！”她忽然一拍巴掌，“圣人这么喜欢远哥，这次回京述职不会直接留在京城吧？”

说着转头望向沈明远，眉梢都带着喜意。

“远哥，我要不要提前收拾好东西跟你一起走？”

“收拾什么东西？你就别跟着添乱了！”沈明远不耐烦地摆摆手。

“我准备再待几年，让青州城的百姓生活的更好一点，最起码每顿能多吃一个窝头。”

“远哥！”

白姨娘惊呼一声，猛地从凳子上站起，直直看向沈明远。

星眸璀璨，带着别样的情愫。

“你可真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知府！”她话语里满是崇拜。

沈明远瞪了她一眼，嘴上说道：“你这是做什么怪？”

不自觉扬起的嘴角，却表明了他的好心情。

冷不丁有个声音突然插入：“腊八那天你去船上干什么？”

沈明远下意识回道：“我去给文龙还欠账。”

话一出口，他才猛然惊醒，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不由大怒：“沈三娘，你今天怎么回事？”

白文龙？那不是白姨娘的大哥吗？

沈黛眉头微蹙，怎么又扯到白家身上了？

却听一声怒吼：“沈明远，你怎么回事？”

沈夫人面色一沉，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她自然知道女儿的用意，正好趁机发难。

“你为什么要给白文龙还债？他欠谁的钱，欠了多少钱，你给我从实招来！”

沈夫人双目喷火，厉声喝道。

众人看着发怒的沈夫人惊诧莫名，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当家主母发火。

沈夫人从来都是和和气气，面对白姨娘的挑衅也是微微一笑，不予计较。

难道是因为女儿亲事受阻，性情大变？

难说！

众人揣度，谁不知道沈夫人以沈黛为傲？一生的珍视被打碎，任谁都会有脾气。

就听沈夫人一字一顿地说。

“你要是说不清楚，咱们便……和！离！！”

如同一道雷，在众人耳边炸响。

沈黛也蓦地看向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