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三个大男人都忍不住了，眼泪心疼得直往下掉。
他们家娇生惯养的掌上明珠，居然悄悄憋着这么大的事！
他们今天若不多问，她是绝对不会主动和他们说的！
“爹的阿瑾啊……”神无曜又抱紧了她，身体微微颤抖。这要让他怎么办才好？
“真的没事的，我知道爹和两位叔叔都疼我，但我现在不是都好好的吗？”神无瑾笑，却觉得难以招架这过于炽烈的亲情，“瑾儿有些累了，想先回去休息，可以吗？”
“当然，阿瑾也累坏了吧？”神无夜连忙拉了拉神无曜，“大哥。”
神无曜不情愿地松手，却也只能依着自家女儿，放她回去休息了。
神无瑾离开他们的视线后就加快了步伐，三个长辈好像还在谈些什么，但她已经无暇顾及，逃也似的回了怀瑾院。
在院外她就闻到了一股甜香，神无瑾嗜甜，眼睛一亮，小跑着冲进院子里，正好看见燕返坐在院里架起了一口小锅在煮什么东西，旁边的石桌上还放着一碟点心。
“回来了？”燕返闻声回头，看见她有些红肿的眼睛目光一凝，倏地起身，“谁惹你哭了？”
神无瑾一顿，心里莫名地有些委屈。她停下，有些茫然地问：“还璋叔叔，他们都不舍得我损伤分毫。我该怎么对待那些对我很好很好的至亲之人？”
燕返一下就知道她何出此言了。这丫头疯成那样，他还以为没人爱护她才养成了那般性子，没想到是她自己把自己困住了。
他走近她半蹲下，抬眸看她：“在那些对你很好很好的人心里，你就是他们最珍贵的宝贝。他们关心你、在乎你，也爱你，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给你，可你自己为了变得更强，随随便便说受伤就受伤，你让他们怎么办？变强有很多很多方法，受伤对你来说是捷径，对在意你的人来说，却是下下之选。瑾儿，从前便罢了，现在我是你的手下，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少让你受伤，保你一世安稳。”
神无瑾只觉得心湖里被扔进了一块玉石，把湖面敲起了阵阵涟漪。她的眼睛渐渐璀璨起来，也蹲下了，像只猫儿一样乖巧：“那么还璋叔叔，你会背叛我吗？”
“在你不再需要我之前，我不会离开你半步。”燕返专注地注视着她。如果他有女儿或者妹妹，希望就是瑾儿这样的；但是不需要太厉害，就在他的羽翼下栖息着也好。
神无瑾笑了，足尖一蹬，乳燕投林般扑到燕返怀里，撒娇似的说：“那我可相信你啦，还璋叔叔。”
“嗯。”燕返的眉眼晕开笑意，“相信我吧。有什么想做的事，都交给我来做就好。现下心里可还难受？”
“不难受了！”神无瑾笑开，由着他擎着自己站起来。
燕返觉得自己那阴暗的心都亮了。他把桌上的碟子拿起来递给她：“先吃点甜酥，梨羹还在煮着不到时候。你喜不喜欢甜味？喜欢的话我就往梨羹里再添些饴糖。”
“喜欢！”神无瑾在听了方才的话之后，打心里觉得燕返真的非常非常可靠，像是专属于成年人的那种……安全感？但这种安全感和成熟又不同于爹和叔叔，是那种什么都可以对他说，他会无条件地相信她并为她考虑，不会过多追问但会陪她思考、甚至还能为她解决一切问题的感觉……
是了，这不就是她的初衷吗。
这就是所谓“心腹”呀。
看来她这辈子不会再一个人了。
神无瑾咬了一口甜酥，清香又不腻的味道萦绕在舌尖，让她笑得见牙不见眼：“有还璋叔叔在可真好。”
燕返一愣，唇角带笑：“一盘点心就把你收买了？”
“不不，怎么也得再来几盘。”神无瑾一本正经地摇头。
燕返笑出声，竟再也不复日前初见时的阴鹜：“你要是喜欢，我也可以给你做饭。慢点吃，我又不会同你抢，都是给你的。”他伸手递去一条手帕让她擦擦唇边的碎渣，心软得不像话。
罢了罢了，她又乖又厉害，那么讨人喜欢，就是当个下属，他又哪里吃亏了。再说……这丫头也没真的把他当下属，而且就凭她敢信他、不怕他，有什么事他都愿意做。
“还璋叔叔还会做饭？”神无瑾往嘴里塞点心的动作一停，再看燕返的眼神都要冒绿光了。这可真是……妙啊！
燕返心里一怵，甚至倒退了一步。神无瑾放下碟子，拿手帕擦去指尖的碎末，无辜道：“还璋叔叔躲什么？”
“不，你的眼神着实……太露骨了。”燕返又退一步。
“怎么会！”神无瑾哈哈一笑，她只是很想叫他一声妈而已。“我是很想尝尝还璋叔叔的手艺啦。”
燕返闻言，失笑：“那还不好办，晚上我就给你做。”
“好耶！还璋叔叔，我想吃莲藕！”神无瑾欢呼。
“好好。”燕返纵容地回，一边掀开小锅的锅盖，加了饴糖之后用羹勺搅了搅，梨子的味道慢慢逸散开来，闻着就叫人宁静舒心。他盛出一碗，问：“你喜欢热着喝还是凉着喝？”
“唔，都想尝尝。”神无瑾歪头想了想，伸手要接过那碗，却被燕返轻轻拍开手。他将那碗梨羹放在桌子上：“现在太烫，晾晾再喝。”说着他又盛了一碗放着：“这碗等晚上吃完饭再喝。”
“好。”神无瑾点头，又拿起一块甜酥。
真好吃。
“还璋叔叔，我突然想啊——你的月俸该怎么算呢？”过了一会儿，神无瑾看着空空如也只剩下点心渣渣的碟子，忽地顿住了。
收拾锅具的燕返也顿住了，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他蓦地笑了，低头继续手上的动作：“要月俸做什么，我能有个安稳的地方待着就行了，又不需要花钱。”
“那怎么行，你用不用是你的事，该给的我可不能少。”神无瑾不满，“不如把我每月的月银分出一半给叔叔？会不会有点少？”
“一半？”燕返收拾好了，回头看她，“你才是要好好过日子的小姐，自己留着，别在我身上浪费了。”说完他自己都想笑，他居然也有一天放着到手的钱不用、开始为别人考虑了。
现在啊，他只想后半辈子消消停停的，身外之物什么的怎样都好。
“浪费？”神无瑾站起身，“还璋叔叔把自己当什么了？我以为能和我说出那些话，你就已经和我在一条船上了；既然如此，又谈何浪费。若不是我现在没什么本事，还想给还璋叔叔更好的呢，”
她微微嘟起嘴，像是不怎么开心：“还是说，还璋叔叔不愿意把我当自己人，要和我保持疏远，不想要我的东西？”
“说什么呢。”燕返听得心里很暖，宠溺道，“那就都依你。”
“嗯，我一定会好好养着还璋叔叔的！”神无瑾弯起双眼。
“养我？”燕返让她逗笑了，无奈的揉着她的脑袋，他还想好好娇惯着她呢。不过也确实是她在养着他……他得想办法再多为她做些事情才行，或者给她找点什么好玩的……
“你在想什么？”神无瑾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
“我在想，你对自己圈子里的人真的很好。”燕返抬眸，“叫我庆幸，也叫我想为你再多做些事。对了，之前伤着你哥了，我给了他药，之后会留手的。”
“你想好要亲自带带他啦？”神无瑾伸出指尖试探了一下装着梨羹的碗，觉得温度可以接受，便端起来小口抿了一下，随后便是双眼一亮。看着她爱吃自己做的东西燕返也很高兴，嘴上回着她的话：“是，那是你哥，我自是得上上心。”
“嘿嘿，都是自己人，以后我就不和你说谢啦。”神无瑾转了转眼珠，“虽然在孝期不适宜抛头露面，但我也不想就在府里这么赖着，还璋叔叔可有什么建议？”
她是懒人，有人能帮着动脑的时候她是一点也不爱多想。
“那就去一些人少的地方。”燕返当即道，“你想出去玩还是锻炼？”
“锻炼为主，但也想玩。”神无瑾歪头笑，“叔叔心里有答案了？”
“你喜欢水还是山？亦或是狂沙、森林？”燕返问她。
“我喜欢山。”
“山，有草木有溪涧，是包容性最强的选择。”燕返颇为赞同地点头，“那便选白雾山吧，我逃亡之时在那里避过风头，对环境比较熟悉，且离京城也不算远。”
“好呀，我问问哥哥，再同父亲商量一下。”神无瑾的性子就是说风是雨的，当即转身，顿了一下又转了回来，“以后，叔叔再也不用逃亡了。”
燕返一窒，看着她蓦然冲自己绽开一个欢快又温暖的笑容来，只觉得鼻子有一点点——只有一点点发酸，心中五味杂陈，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滋味。他本来想调侃一句说她这小狐狸惯会收买人心，可瞧着她笑靥中的那份认真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神无瑾似乎明白他所想，故意凑近了调笑：“呀，还璋叔叔这是感动了？”
“.……”燕返没回她这句，毫无凶性地瞪她一眼，“我和你一起去。”
神无瑾点头，脚步轻快地领着往雕瓒院走去。
“出事了吗？”神无瓒刚给身上的伤口上药包扎完，见神无瑾来了颇为意外，“爹和叔叔说你了？”
“那些问题不大，倒是哥哥……”神无瑾看着他的伤，心里一揪。
“燕前辈给了药，我没事的。”神无瓒下榻，着地时吃痛地蹙了下眉头，抬头却是展颜，“就当是知道知道滋味。”
让他知道一下她的疼痛，也让她知道一下他的难过。
神无瑾轻轻吸了口气，转向燕返：“还璋叔叔费心了。”
“这不算什么。”燕返浑不在意地挥手，“说正事。”
“哦。”神无瑾又看向神无瓒，“哥，我想去白雾山历练，你一起吗？”
“自然。”神无瓒一点都没犹豫就应下，“什么时候出发？”
“等你的伤恢复个七七八八的。”神无瑾想了想，“我也不太想马上再去见父亲……我把握不好怎么面对他们。”
燕返不明白她在纠结于什么，神无瓒却是懂的。阿瑾作为左相府唯一的女眷，是所有人心尖尖上的肉；她又刚刚冒险找燕返去了，长辈们自然恨不得每时每刻盯着她，就怕她再有个三长两短。这种过于沉重和压抑的爱，想必阿瑾也找不到合适的态度去承受吧。
“嗯。”神无瓒颔首，“你给燕前辈安排专门的院子和下人了吗？”
“.……还没。”神无瑾暗暗懊恼，她也太不上心了！明明脑子不笨的，怎么这么偏偏这时候这么不周全——也太把燕返当自己人了。
哎，可不就是自己人？
神无瑾一想，她这是把燕返当成亲人了才会这么随意地与他相处吧，感觉燕返也不是会在意这些的人……思至此，她悄咪咪看向他，却被逮了个正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