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清风起，明月落长湖，两人面对面而立，明月依然微笑着面对他，林雪枫，却已经失去了惯有的冷静。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有什么事你说。”

“你不会骗我对吗？”

“当然不会！”

林雪枫道：“当时你做的虎皮青椒，是从哪里学到的？”

这个话题很奇怪。

明月道：“是从一本菜谱里学来的。”

“哪一本菜谱？”

明月微微犹豫：“从一些杂乱的资料里学的，网络上这些东西很多。”

这就对了，网络上的东西原本就多。

“你给若若讲的那个故事呢？也是从网上找到的？小苹果、小樱桃，哦，还有一个蝴蝶大将军。”

“是！”

可我就是找不到！林雪枫无声地吸口气：“若若房间的墙壁上，画了很多卡通画，有些是她画的，但也有些是你画的，是吗？”

“……你觉得将墙壁弄脏了是吗？我可以重新喷漆，恢复如新。”

她没有否认！

林雪枫摇摇头：“还有一个问题，这问题非常非常重要，请你一定要回答我，好吗？”

“好！”

“七年前，我跟爸妈在这里玩游戏，玩的是猜石子的游戏，我们三个人各自将写着自己名字的石子藏起来，我的石子藏在桌子下面，爸爸的石子藏在茶壶里，妈妈呢？她的石子藏在哪里？”

明月面对着他指的方向，好半天没有说话，最后回答了一句：“我不知道，我猜不出来。”

林雪枫眼中两行泪慢慢流下：“是你吗？”

明月的目光慢慢移过来：“什么？”

“妈妈，是你吗？”

一声压抑至极的呼唤，极轻极轻地唤出。

明月全身纹丝不动，似乎突然间成了一具雕塑。

“告诉我，是你回来了吗？是不是？”

“为什么这样问？”明月的声音依然柔和平静，她的声带，显然跟人类的声带不一样，没有情绪的变化。

“因为你做的虎皮青椒，是我妈当年的独特做法，因为你讲的故事，网上根本找不到，因为你留在妹妹房间里的画，是我妈的风格，我刚才问你我妈妈藏石子的地方，你说不知道。但我清楚地看到你眼睛里的焦距，你看的那面墙，就是我妈藏石子的地方，那里原来有一幅画，上面画了一堆石子，我妈将那颗真实的石子贴在画上，瞒过了我爸和我的眼睛……更重要的是，我能清楚地感应到，你的大脑，不是电脑，而是人！”

明月轻轻将手抬起，抚摸着他的肩头。

林雪枫的手翻起，按住这只冰冷的手：“是你吗？告诉我！”

明月静静地看着他，这毫无感情的冰冷眼珠里，林雪枫分明读懂了一切。

“雪枫！我……我不能轻易暴露身份，但我忍不住，我忍不住将熟悉的房子按照熟悉的格式布置，我忍不住想唤醒你当年的记忆，雪枫，苦了你了，若若过得这么好，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开心……”

“妈妈！”林雪枫紧紧地抱住她，所有的冷静，所有的智者风貌，在妈妈的怀抱中，全都消于无形。

妈妈没有死，妈妈还活着！

这是他头脑中全部的思绪。

耳边传来妈妈的声音：“以前你爸在的时候，老是说我爱哭，但现在我哭不了，我没有泪腺，流不出眼泪。”

林雪枫泪如雨下，多少年了，他没哭过，家里没了柴米油盐，他笑着去工地搬砖，妹妹病了，他献血四百毫升，只为赚那区区一千块钱。

但今天，泪水可以放肆地奔流。

好久好久，他们终于分开了，并肩坐在吊椅上。

妈妈告诉了他一些事情。

六年前惨案发生之后，有一个人来了，将她完好的大脑秘密带回了实验室，这个人是专门研究意识存留的，他的理论就是：人体是意识和肉身的结合体，现代社会医学高度发达，肉体之伤已经根本不算什么，换手、换脚、换心脏技术已经很成熟，理论上说只要意识不灭，人就不死。

他就朝着意识存留这个精深的领域一路前行。

但他的研究并没有完全成功，还根本不具备临床实验的条件，带走她的大脑，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原本也根本不会成功，但有一块石子改变了她，就是这块石子，留住了她的意识，让她在没有肉身的状态下，沉睡整整六年而不灭。

上个月，那个人给她做了手术，将她的大脑跟机械结合起来，她复活了！

“那是什么石子？”林雪枫心头大震。

人的肉身消亡，意识根本不能存活，这是科学的难关，但现在一颗石子却可以改变，到底是什么黑科技？

“我也不知道，这石子是你爸在外面捡的，很好看，夜晚还发光，我也是偶然发现，这石子能让我的偏头痛减轻，于是你爸就给我做了条项链，将这石子镶在上面，我天天都戴着，从此头痛病就没再患过。那次遭遇老虎袭击，没想到是它救了我的命，现在已经封在我脑袋里面……现在想想，我真不该戴着它啊，要是给你爸戴着多好，他要是活下来，比我有用得多。”

林雪枫无声地吐出口气，幸好是妈妈戴着，要是爸爸带着，同样也活不下来，爸爸脑袋都烂了，神仙都不可能救得回来。

“那个人是谁？”

“他叫汪林，是你爸最好的朋友，也是一个绝对值得信任的人。”

“当然！我会一辈子感谢他！”林雪枫道：“他有没有说过，这石子是什么？效果怎么样？”

人啊，就是这样，没得到的时候，总梦想着得到，得到之后又害怕再失去，妈妈的情况非常特殊，他需要弄清楚这种状态能否天长地久，有些什么隐患，他不想妈妈再度离开他。

妈妈告诉他，这石子汪林分析过很多次，说里面包含的物质不是地球上有的，可以极大地增强脑细胞活性，这正是他寻找多年梦寐以求的宝物，但他检测不出具体成分，也无法对后面的发展作出判断。

他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这东西非常珍贵，如果暴露，将会引来大祸，所以，汪林郑重地告诫她，千万不能将自己的身份暴露，以避免有心人的无端猜测。

是的，汪林所说的绝对是对的，妈妈没死，这绝对不能暴露，如果有人知道已经死去六年，肉体成灰的人还能活下来，整个世界都会疯。全球各大顶级势力，都会将魔爪伸向她。

“妈，从此以后，我还叫你明月！”

“好，咱们一切照旧，这么多年了，我最大的希望，其实也就是眼前这样，我天天能见到你和你妹妹，看着你们开开心心的。”

“我带你去地下室看看，爸爸留下的系统进化了，成了人工智能，这几年，它是我的伙伴。”

“7号吗？真进化了？你爸当时说能进化出人工智能来，我还不信。”

地下室，人工智能7号，以前是林雪枫一个人知道的秘密，从现在起，多了一个，因为，她是妈妈。

尘封的地下室再次打开，看着屏幕上熟悉的那幅形象，妈妈久久不动，一家三口在这阴暗的地下室里再次相会，却是如此一幅离奇的画面。

爸爸是人工智能，笑得没心没肺。

妈妈是半人半机器，平静得象一潭秋水。

唯一能哭能笑的，只有林雪枫。

“明天，我想见一见汪叔叔。”

“好，我带你去见他。”

出门之时，林雪枫将那只小瓶子也带上了，妈妈大脑里有一样外星球物质，而这地下室里，也有一只小瓶子，他可以送给汪林分析下，对于任何人，他都保持警惕，唯独只有这个人，他不需要设防。

因为他保护了妈妈整整六年，让妈妈起死回生，他，绝对值得信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