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自己家里，耿文辉按捺不住欣喜，把结婚证和新手机一一拿出来给父母看。耿继成和高淑英见亲家出手如此大方，不由得面带难色。

耿家和高家都是贫苦人家出身，既没有家传的金银首饰，也没有祖先留下的文玩珍宝。如今沈玥跟儿子登了记，从法律上讲已经嫁到了耿家，身为公婆的他们于情于理都应该表示一下意思。

高淑英私下跟丈夫商量道：“老耿，人家给咱儿子买手机，我们给小玥什么东西合适呢？”

耿继成愁的头大道：“咱们家能给什么？也没什么可给的呀！”

“唉！”高淑英叹气道：“这个老龚，买什么手机呀？成心显摆他们家有钱不是吗？”

“不能这么说老龚。”耿继成道：“终归人家是为咱儿子好，咱们得领情才对。”

“他倒是做好人了，可我们怎么办？”高淑英犯愁道：“我们是公婆，总不能什么也不给让小玥觉得咱亏待了人家。”

耿继成琢磨了半晌儿道：“这样吧，咱给小玥一万块钱当见面礼，让她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不就行了。”

“一万块！？”高淑英心疼道：“那行吧，一万就一万！”

耿文辉并不知道父母背着自己做的计较，他关心的是新的一年企业如何制定自己的发展计划。

当路华森征求他的意见时，耿文辉道：“路总工，尿素装置试车顺利，已经生产出了合格产品。尿素技改项目完成后，我觉得今年我们厂大的技改目标至少应该有两个。”

“两个？”路华森最近一段时间也想出了几个技改项目，不过都是小打小闹，还上升不到称之为大的地步。所以听到耿文辉轻轻松松提出了两个大的技改目标，他当然是有些吃惊。

“对！两个！”耿文辉一一解释道：“首先是造气工段块煤改型煤，需要配套新上型煤制造车间和输送栈桥。”

“块煤改型煤？”路华森摘下眼镜惊讶道：“小辉，这可不是个小工程，牵扯到造气炉的改造和型煤的制造。投资不小，上的人也不少。”

耿文辉道：“路总工，从去年开始煤炭价格一路上涨，现在化肥用煤已经涨到了两百多块，据说还要涨。粉煤的价格比块煤便宜三分之一还要多，我们得从降低成本上多做考虑啊。”

“你说的是有些道理。”路华森皱眉道：“可是我们刚刚结束了两大技改项目，接着再搞块煤改型煤还得拿出一大笔钱来，是不是有点太折腾了？”

耿文辉耐心说服道：“老话说得好，未雨绸缪。最近合成氨和尿素的价格不升反降，我们要是不早做打算，等到用不起块煤时再想改就来不及了。”

路华森沉吟了半天方道：“你让我再考虑考虑……哦，对！另一个项目是什么？”

耿文辉笑了笑继续道：“去年我让李爱国李总带着刚来的两个学生，到合成氨车间仔细摸排了一下各工段实际运行数据。我想以这些数据为基础，在合成氨车间开展一个原料和公用工程消耗精确控制项目。”

“什……什么项目？”路华森彻底被他的奇思妙想给惊住了，心中暗道：“稳稳当当的过日子不好吗？干嘛非要殚精竭虑地去搞什么稀奇古怪的精确控制项目，不怕万一搞砸了被追究责任吗？”

路华森没有入股，所以企业发展的好与坏跟他关系并不是很大。但耿文辉投上了几乎全部身家，自然是费尽心思为企业的发展出谋划策。

耿文辉细细讲解道：“全国有几百家小氮肥生产企业，合成氨和尿素生产工艺基本差不多，唯一区别就是生产控制和管理水平高低不一。根据资料显示，不同厂家之间单位产品的原料和能源消耗差距巨大，最多能达到四五百元。”

路华森道：“你说的这个是我也知道，我们厂的成本已经算不错的了。”

耿文辉直言道：“咱们厂的成本管理最多算是中游，跟人家那些好的厂家相比还是有一定的差距。所以我想，在摸清原始数据的前提下，对合成氨生产各个环节进行分析改进，把原料和公用工程消耗控制到精确数字。”

“这个……”路华森挠了挠头道：“我再想想，容我考虑一下行吧？”

“路总工，成本就是钱呀。”耿文辉苦口婆心道：“这个项目进行下来，我们就能明白哪个环节消耗高，哪个环节消耗低，这样便能有的放矢进行针对性的技改……”

见他一直喋喋不休，路华森有些心烦道：“行了！我知道了，不用再说了。”

耿文辉见状知趣地闭上了嘴，临走前又扭头看了他一眼，心里暗暗摇头道：“路总工守成有余开拓不足，他坐在总管企业技术进步的总工程师这么重要的位子上，对于急需发展壮大的县化肥厂来说可不是件好事。”

离开了路华森的办公室，耿文辉又找到孔宪斌把自己的想法跟他细细叙说了一遍。

孔宪斌道：“成啊！我也早想试着用型煤替代块煤了。”

耿文辉可惜道：“其实最好的途径是直接采用粉煤气化技术，但是这项技术掌握在老外手里，初期投资巨大造价昂贵，我们现在用不起啊。”

孔宪斌道：“小氮肥企业还没听说采用粉煤气化的，能用型煤代替块煤已经算省了不少钱了。而且有了型煤生产线后，块煤筛分下来的百分之二三十的煤粉可以二次利用，不至于像现在一样白白当废煤处理掉。”

“旋风除尘器回收的煤粉也可以加进去，将来除尘系统定期收集的煤粉都可以再用。”耿文辉道：“光这一项算下来，一年就能省不少钱。”

孔宪斌沉思道：“块煤改型煤，炉子得改，操作参数也得改。我想可以先拿出几台炉子试用，摸索出经验来之后再大规模推广使用。”

耿文辉佩服道：“还是你想得周到，我想的太理想化了。”

孔宪斌笑道：“你没干过生产一线，缺乏实际操作经验，考虑的不周到也很正常。”

耿文辉犹豫再三道：“斌哥，我已经跟路总工汇报了块煤改型煤的提议，只是我担心……”

路华森为人保守，做事鲜少变通，厂里职工人尽皆知。孔宪斌笑道：“你担心路总工卡住建议不往上汇报？”

“是啊，是有点担心。”耿文辉坦诚道。

孔宪斌略略想了想道：“这样吧，我以合成氨车间的名义提出块煤改型煤的技改提案，你看行吗？”

“那当然是再好不过。”耿文辉道：“反正是合成氨车间的技改，你提出来理所应该。”

孔宪斌淡淡一笑道：“文辉，你想过没有，技改的钱怎么办？”

化肥厂去年先后 进行了两项大的技改项目，银行贷款刚刚开始偿还，若想再次贷款，难度可想而知。

耿文辉深吸了口气道：“我估算过，上一条型煤生产线，再加上造气炉改造，增设栈桥等等费用，造价大概在一千万以下。”

“一千万也不少啊。”孔宪斌道：“咱们厂现在可是拿不出一千万资金来。”

耿文辉胸有成竹道：“我是这么想的：上次改制时我们一共筹集了八百万股份，这次型煤技改可以采用增资扩股的方式把总股本增加到两千万，募集到的一千两百万正好可以用作型煤技改项目。”

“主意倒是不错。”孔宪斌叹息道：“不过董事会怕是通不过，你的想法可能会落空。”

“不会吧？”耿文辉疑惑道：“年前分红的时候，不是很多没有参股的职工嚷嚷着要参股吗？”

“人都是逐利的。”孔宪斌道：“见到别人分钱当然眼红，但是真要这些人拿出真金白银来，恐怕大多数人还是不会参股。”

“而且……”他笑了笑道：“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要增资扩股，会影响到每个人的股份占比。董事会那帮人自然不会愿意轻易失去董事的资格，他们会怎么想呢？”

“可这都是为了企业的发展，董事会作为公司的领导层不会这么短视吧？”耿文辉兀自不信道。

“文辉……”孔宪斌劝道：“我们都去外地上过大学，即长了见识又开阔了眼界，见识上当然能看到远处。但是……”

“唉！”他叹了口气道：“父辈们经历过太多艰难，他们首选的是求稳，不会像咱们一样总想着往前奔。所以增资扩股的提议大概率不会通过，即便你父亲也不会同意的。”

耿文辉最大的优点是善于倾听别人的建议，他思索良久后道：“斌哥，你说的有道理，我还是有些太着急了。”

“正因为你是年轻人才有朝气，才有闯劲。”孔宪斌道：“型煤技改的事该提还是得提，增资扩股嘛……”他顿了顿道：“你回去跟耿叔商量一下再定。”

孔宪斌说的话合情合理，堪称得上肺腑之言，只有挚友之间方能有此诤言相告。

耿文辉领情道：“谢了，斌哥！这个事情我是得好好思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