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按惯例上午依然要召开项目例会。

当孔昭华问起施工进度时，齐凯东连声叫苦道：“孔总，不是我们不肯干，实在是没有管道材料干不下去啊！”

“哦？没有管道材料？”孔昭华眉头拧成了团：“怎么会没有管道材料呢？采购科不是已经把材料提前准备好了吗？”

采购科长王岩吸取了以往的经验教训，不待领导发问便主动答道：“我们科已经按照设计院给出的综合材料表，把该备下的管道材料全部准备完毕，安装单位拿着技术部给出的材料清单来我们科室领取即可。。”

孔昭华一听更是纳闷了，指着齐凯东喝道：“齐经理，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凯东愤愤不平道：“采购科的材料库里的确有我们需要的管道材料，但是技术部卡我们卡得很死。尤其是那个叫李思的小姑娘，简直是刻薄的要命，阀门和法兰精确到个位数不说，管道数量竟然要卡到小数点后两位。”

“你说，这叫我们怎么干？”齐凯东抱怨道：“现场施工，管道不可能拿来就用，它得切割后再行使用，难免会有损耗。就算是找裁缝做衣裳，也不可能可着头做帽子呀？总得给点余量吧？”

此话一出，在座众人哄堂大笑。孔昭华一听便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冲耿文辉道：“耿主任，跟李思说说，该给余量还得给，不能把人家齐经理给憋屈死。”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耿文辉道：“齐经理，你也别一根一根的领材料，太费功夫。干脆以一个星期为限，你让技术员一次领足一个星期用的材料，你看行吧？”

齐凯东想了想道：“行吧，不过就怕估计的不准。”

“发现不准马上补领不就行了。”耿文辉大方道：“让你们的技术员把施工计划提前告诉李思，好让她也有所准备，你觉得怎么样？”

耿文辉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齐凯东只得道：“那行吧，就按耿主任说的办法做。”

回到技术部后，耿文辉把李思喊过来问道：“李工，听齐经理说，你给他们的材料表，数量卡的非常精确？”

“对啊！”李思深以为然道：“管道材料都是我们拿真金白银买来的，我当然得算准了，不能让厂里的钱从我手里白白跑掉。”

耿文辉不好打击手下职工的积极性，委婉劝说道：“数量上要求精确是对的，但是你给他们的材料要在精确数量上再考虑一定的余量。”

“为什么呢？”李思不解道：“多给了他们材料，我们不是白白损失了吗？”

耿文辉笑道：“帐不是这么算的。”

李思不满道：“那怎么算？凭嘛多给他们材料？那可都是钱呀！”

时静在旁笑道：“施工难免要按图纸的要求切割焊接，肯定会有损耗的，怎么能可丁可卯呢？那让人家施工工人怎么干啊？”

李思听得更糊涂了，耿文辉摇了摇头，拿过一张纸道：“李思，假如这张纸是块钢板，我们需要从上面切割下几个圆来。”

耿文辉随手在纸上画了几个圆，又指着两个圆切割出的边角道：“你看，这几处边角料不就成了废料了吗？你要是按这几个圆的面积给人家钢板，他们怎么能加工的出来？”

李思恍然大悟，不好意思道：“主任，我……我想的太简单了。”

耿文辉摆了摆手道：“这不怪你！你认真是对的。”

时静又解释道：“买来的管道一般都是几米长的，现场肯定要割开来用，也会出现类似的边角料，不考虑余量真没法干。”

李思见是自己的无知导致的错误，赶忙虚心请教道：“主任，余量一般取多少比较合适？”

耿文辉道：“一般取值在百分之十到百分之十五之间，小口径管道可以取得高点，大口径管道取的低点。”

“我明白了！”李思感激道：“谢谢你，主任！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耿文辉故意开玩笑道：“要不然我能当你们的主任呢？总得比你们知道的多一些才行啊，你说是吧？”

李思点了点头道：“嗯！我这就去改。”

耿文辉又喊住她叮嘱道：“阀门和法兰是一一对应的，这个尽量不要加余量。如果发现有漏缺，让化建公司汇总后报过来，你再审核一遍就行。”

“嗯！我懂了，你放心吧。”李思莞尔道。

李思走后，时静悄声夸赞道：“我发现你越来越会说服人了，比刚来的时候说话上强多了。”

“是吗？我怎么没觉得？”耿文辉微微有点惊讶道。

时静呵呵笑道：“你这叫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自己的变化当然自己觉不出来了，我们这些旁观者可是看得清楚。这几个月你的变化是很大。”

“我真的有变化吗？”耿文辉摸着自己的脸默默反省。

这几个月来，他从刚入厂时对管理一无所知的懵懂青年，迅速成长为掌管技术部十多个人的中层干部，变化不可谓之不大。

从被管理者到管理者，虽然仅有一个字的差距，但却如天上地下，性质截然不同。

唯有此时，他方才初步体会到曾经读过的一句话的真谛：“男人的魅力在年轻的时候主要靠自身。步入社会以后，男人魅力就逐渐由自身向社会角色转化。”

如果他不是技术部主任，而是像顾猛一样的普通技术人员，当他主动给李思提建议时，不但不会得到感激和称赞，极有可能会招致姑娘的反感和怀疑，甚至由此而产生争执和误会。

正是因为他站在了主任这个角色上，李思才会对他进行仰视，他提出的意见也会得到重视，更不会怀疑他有什么不轨的企图。

“怪不得人人争抢权利和地位呢。”耿文辉暗自感慨道：“我才是个技术部主任，就已经感受到了权力和地位带来的不同。如果将来我做到了总工程师、总经理，甚至董事长，那种掌控公司一切的美妙感觉的确会令人痴迷。”

事非亲历不知难，只有亲身体验过以后，人们才会明白祖辈们总结流传下来的那些俗话和谚语所蕴含的道理是多么的真实可信。

尿素四改六技改项目是在原有四万吨尿素装置基础上，通过填平补齐的方式扩产到六万吨，因此新设计的管道跟原有的老管道都布置在现有尿素框架内，从而不可避免的彼此交错。

虽然李三水从资料室借出了当年苏若设计的四万吨尿素装置图纸，但图纸反映的仅是原始设计的状况，建设期间发生的一系列变更却无从体现。

因此，新旧管道出现碰撞的问题也就在所难免。

管道安装进行到十月中旬时，齐凯东带着技术员急匆匆来到技术部找到了耿文辉。

“耿主任，还是得把设计院的人喊过来。”齐凯东叫苦道：“管子三日两头的老打架，这活干起来时断时停，工人的意见老大了。”

耿文辉道：“管子打架的问题不是都给你们及时解决了吗？”

齐凯东道：“前面的问题最多一两根、三四根管子碰撞，这次可倒好，一根管子和七八根老管道打架，你说让我们怎么办？”

“一根管子和七八根老管道打架？有这么严重吗？”耿文辉有些不相信道。

齐凯东扭头喊了声：“小刘，你来跟耿主任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化建公司刘技术员忙凑过来道：“耿主任，你看一下图纸，打架的管道和位置我都标出来了。”

耿文辉接过图纸细细看了几眼，立时明白了问题所在。

出问题的管道是从尿素熔融泵出来送往造粒塔顶部的熔融尿素管道。本次技改中，这根管道直径加大，其余条件并未发生变化。

按理说，新管道继续沿着原有管道走向布置即可，但李三水按照经验将原有管道的两段九十度水平管直接改成了两点直连，并且设置了坡度，以便于停车时管内物料能够排放干净。

李三水的改动的确有利于防止熔融尿素在管道内结块堵塞，但却跟布置在此空间内的七八根原有管道产生了冲突。

耿文辉摸着下巴考虑了一会儿道：“辅助管道给主要管道让路，熔融尿素管道不能轻易改动，把那七八根老管道改一下吧。”

齐凯东不乐意道：“这可是额外工作量，必须增加费用。”

耿文辉笑道：“齐经理，你也是干工程的老手了，哪个项目能把工作量全部估算到？到了最后不都是干了多少结算多少吗？这个你还担什么心？干完了我们还能不认账不成？”

齐凯东情知他说的在理，脸上立时阴转晴道：“那得让设计院出变更，要不然我们可不好改。”

“行！没问题！”耿文辉满口答应道：“我联系设计院出变更，涉及的材料一准都考虑上，绝不让你们为难就是。”

打发走了齐凯东等人，耿文辉吩咐李思道：“李思，你联系一下设计院的李三水，让他们出一个变更，要尽快！”

“好的，主任！”李思在旁一直瞧着，早已经听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当下一边答应着一边拿起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