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万彩礼对耿家来说不啻于天文数字，砸锅卖铁也不可能拿的出来。

耿文辉只觉得一颗心落到了地上摔成了碎片，神情落寞道：“我们家拿不出二十万彩礼……”

沈玥见直性子的男友果然当了真，忍不住噗嗤一笑道：“看把你吓得！跟你开玩笑呢，我们家不要彩礼的！”

先抑后扬，这弯转的有点太急。耿文辉一颗心怦怦乱跳道：“小玥，这种事开不得玩笑！我还以为跟你不可能了呢。”

沈玥见自己一句玩笑话把男友吓得够呛，赶紧握住他冰凉的手安慰道：“我爸妈早说过，只要我找到喜欢的人，不但不要彩礼，还会倒贴车和房子。”

听到此话，耿文辉内心稍安，长舒了口气道：“不会是这套房子吧？”

沈玥莞尔一笑：“对啊！就是这套房子！其实……这套房子是我的名。我们结了婚住在这儿就行，不用再花钱买新房子了。”

耿文辉心头一动，但男人的自尊迅速战胜了节俭的念头，不容置疑道：“不！既然是我娶你，结婚的新房肯定要我们家来置办。”

“那好吧，我听你的。”沈玥深知男友是个很要面子的人，生性温柔的她自然不会坚持必须按自己的意思来办。

说到买房子，耿文辉忽然想起了什么，赶忙道：“我记得你不是说过，沈玮在高新区有个楼盘可以给我们优惠是吗？”

“对啊！”沈玥点头道：“他们那个小区叫做新苑雅居，每平方最多可以给我们优惠到六百多，已经算是很便宜了。”

新房一平方米要卖六百多元，而耿文辉作为化肥厂中层正职，每个月拿到手的工资加奖金一共不过才九百多元。

一个月收入只能买一个半平方，这房子可真是够贵的。

沈玥又道：“表哥建议我们买二楼，因为一楼是车库，跟二楼是一体的，买二楼免费赠送车库。”

“还有这种好事？”耿文辉琢磨了半晌儿道：“行，我们找个机会去看一看。”

沈玥踯躅道：“表哥说……不一定非要全款，可以贷款的。”

“贷款？怎么个贷法？”耿文辉没有经历过贷款，所以对此一无所知。

沈玥见他果真不懂，耐心解释道：“我去看过那个小区的房子，二楼三室户的话一般有个一百三十平方左右。按照表哥给的六百八十元一平方计算，一共大约需要差不多八万八千元。”

八万八千元！耿文辉愁的挠了挠头，即便他把借出去的钱全部要回来，也不过仅有三四万块钱，离着八万八千元差着几乎一半还多。

沈玥又道：“假如贷款的话，可以只交百分之三十，剩下的百分之七十全部用来房贷。也就是说拿我们买的房子做抵押物来跟银行贷款。”

她拿出计算机算了一遍道：“贷款的话，首付款只交不到三万块钱就可以，剩下的由房贷解决，咱们只需要每个月定时还贷即可。”

三万块钱耿文辉倒是拿的出，他想了想道：“那就贷款，反正我每月有工资，总能还得起。”

沈玥颦儿道：“还有我呢，我现在的工资可是比你的高。”

耿文辉闻言直皱眉头。沈玥在省图书馆每月收入，工资、补助加奖金大概为两千冒头，几乎相当于耿文辉的两倍。

辛辛苦苦上了四年大学，干的又是费心劳力担责任的技术工作，收入竟然远远不如学历中专的女友，耿文辉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挫败感：“埋头苦干的实体企业还不如清闲如斯的事业单位，让我们这些干实业的人真是心寒不已。”

好在女友并没有嫌弃他收入低，否则他怕是会怀疑当初回到化肥厂的决定是否明智。

甜蜜只是瞬间，相聚总是短暂。周一一大早，耿文辉又开上车回到了化肥厂。

上午照例召开项目例会，八点多钟，耿文辉拿着笔记本提前来到二楼会议室，找了个靠边的角落坐了下来。

不多会儿功夫，基建科、采购科、尿素车间、监理公司和化建公司等部门和单位的领导或代表陆续到来。

八点半一到，孔昭华端着茶杯准时走进了会议室。

他坐到主持位子上扫视了一遍众人道：“各单位都到齐了吗？”

基建科长岳子恩站起身默默数了一遍人头，点了点头道：“都来了。”

孔昭华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前一阵子，设备安装的进展很不错，最近这几天为什么慢下来了？齐经理，什么原因啊？”

化建公司的项目经理齐凯东忙回答道：“孔总，能安装的设备我们都已经安装到位，剩下的来一件安装一件。从我们这个角度讲，没有耽误任何进度。”

齐凯东的答复很有艺术，即阐述了化建公司工作到位，又把耽搁工期的责任推了出去，而且没有明确耽误工期的责任人是谁，从而避免由此得罪人。

孔昭华却心如明镜，扭头对采购科长王岩道：“王科长，怎么回事？”

王岩额头上不禁冒出汗来：“大件设备基本都来了，现在缺少的主是泵类等小设备……”

“我没有问你缺什么。”孔昭华语气严厉道：“我是问你什么时候能把设备弄来？”

“这个……？”王岩急得抓耳挠腮，犹豫着回答道：“大概一个月吧。”

“我不要大概！”孔昭华厉声道：“我要你给个确切日期！”

“我……这个……”在孔昭华连声质问下，王岩一时间乱了方寸，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领导发火，在座众人无不三缄其口，生怕惹火上身，场面顿时冷了下来。

耿文辉见状，心知需要有个人打一下圆场，呵呵一笑道：“王科长，会后赶紧联系一下泵生产厂家，要求他们必须二十天内供货，否则按合同扣除违约金。你看行吧？”

王岩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心怀感激道：“行！行！”

耿文辉又道：“孔总，泵类集中在一楼和二楼，不影响其他楼层的管道施工。我看可以不等泵类到货，先行开展其他楼层的管道施工，等泵到货后再连接上就行。您看我的想法是否可行？”

孔昭华点了点头道：“有道理！齐经理，耿主任的建议行吗？”

齐凯东忙道：“可以啊！我也是这个计划，不等不靠，先把能干的干起来再说。”

“那你就赶紧安排吧！”孔昭华拍了下桌子道：“想干实事就不能等不能靠，必须发挥主观能动性，把所有困难事先估计到，做好周密计划才行！”

齐凯东又举起手来道：“孔总，我有个问题必须得向您汇报一下。”

孔昭华瞅了他一眼道：“你说！”

“我们技术员差看了一遍设计院的图纸，上面错误太多，尤其是管道材料，简直是漏洞百出。”齐凯东绘声绘色说着，全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耿文辉脸色铁青。

项目建设过程中，建设公司挑剔设计院图纸的毛病再寻常不过。因为任何工程项目都是在质量、进度和费用三者中不断妥协后从而达到均衡统一。

如果单纯追求质量，要求做到精益求精，必然会导致进度延长，而费用也会增加。

如果只要求加快进度，尽可能缩短工期，必然会导致质量相对下降，费用跟着增加。

如果追求的是费用最低，那么质量和进度也会受到相应的影响。

所以三者是相辅相成，互相制约的关系，缺一不可。

作为甲方，化肥厂当然是希望项目建设的进度快、质量好、费用低最好。

而作为施工方的化建公司，希望的是工期越长，费用越多越好，质量上则是达标即可。

所以当甲方催促化建公司加快进度时，他们往往喜欢把责任推脱到设计院身上，从图纸上找寻一些错误，为自己在进度和费用上尽量找补回一些补偿。

天底下没有完美无缺的图纸，只要是图纸，或多或少都会存在一些错误和遗漏。所以拿图纸错误来攻击设计院，从而达到进度和费用上相应的目的，是工程建设公司最常用的办法，也是甲方拖欠甚至克扣设计费用的最佳借口。

“你们当初就不应该找省化工设计院来搞设计！”齐凯东一脸鄙夷道：“他们院设计的图纸质量出奇的差，尤其是材料，几乎每根管子我们都需要重新统计，可费死老劲了。”

耿文辉听着暗觉好笑。

化建公司主要负责设备和管道的安装、吹扫和试压等工作。需要安装的设备一般是由甲方自行采购，化建公司得不到任何机会捞取油水。

而管道安装的学问可就大了去了。

设计院在统计管道材料时都会考虑一定的余量，因为在安装过程中会有不可避免的损耗，必须有备用材料填补遗缺漏项。

如果能推翻掉设计院出的综合材料表，而以化建公司提供的材料表为准，他们便能在上面做做文章，从而补贴一下自己的费用。

耿文辉心知肚明，自然不可能眼看着他的筹划得逞，淡然一笑道：“齐经理，这个问题好说。我们技术部安排人员逐根管道核算，你们根据我们核算后的材料表领材料即可。”

耿文辉一句话堵死了齐凯东获利的企图，他心有不甘道：“用不着这么麻烦吧？我们自己来统计就行。”

孔昭华作为老化肥，也很明白齐凯东想干什么，断然拍板道：“就按耿主任的意思办，技术部出材料表，化建公司按材料表领材料施工。”

“那……那行吧。”齐凯东一番筹划落了空，只得悻悻然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