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恩，我记得你之前提过那个什么‘空间对冲理论’：地下城里的传送石板被破坏得越多，地表上的地下城之门就会出现得越多，对吧？”阳炎也没有再多卖关子，直接了当指出了阿莱迪的目的：“如果我猜得不错，他只是想破坏一部分特定的传送石板，让地下城之门大量出现在索尔帝国境内。”

　　这一猜测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这种“出卖种族荣誉”的事情在西大陆上绝对是耸人听闻的，但当你真的将“人性”剔除出去，只考虑“国家利益”的时候，所有人都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难道……你是想利用地底人部队来牵制索尔帝国？就为了取得战争的胜利，你连黑暗的力量都不惜尝试？”一旁米拉库鲁面露不忍，现在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们的队长和队员在临死前的表情会如此焦急了。他们都是索尔帝国土生土长的佣兵，一想到故乡被魔物屠戮的情景，这些同伴当然死不瞑目。

　　弩恩瞥了一眼荣格的尸体：“我明白了，占星术士大多都有预判的能力，所以阿莱迪才要拉拢他，如果使用占星术，就可以判断出地下城之门出现的地点。然后他们就开始破坏相应的传送之石，保证所有地下城之门都出现在索尔帝国境内，而不至于影响到他自己的国家。”

　　一旁的齐格门怒不可遏：“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你和那个禁术师有什么区别？！”

　　而雪莉则变得平静，但她的剑尖却已经刺破了阿莱迪咽喉处的肌肤：“父亲就是因为反对你这么做，才死在你手中的吗？”

　　“哼，那个老家伙和你们一样的愚蠢，根本不懂得什么才是最大的利益。”咽下两颗断牙后，阿莱迪仍然倔强地保持着那蔑视众生的表情：“他以为自己很伟大，就和现在的你们一样……呵呵呵，一群蠢货。时间会证明，你们的愚昧会夺走更多的生命！”

　　“队长他们的生命已经被你夺走了！”齐格门恼怒地上前一步，但令人意外的是，雪莉居然伸手拦在了他的前面。

　　“让他说完吧。”她通红的眼眶里闪烁着坚毅的神色：“然后我……我们都要告诉他，谁才是真正的愚昧。”

　　这一刻，雪莉心中最在乎的事情已经变了，比起“杀父之仇”，“父亲的英名”成了更值得守护的东西。而随着她的变化，众人和阿莱迪之间的对决也从私仇上升到了另一个层面。

　　在大家的默认下，阿莱迪缓缓从地上坐起身，他虚弱地靠在了一堵断墙上，用受伤的舌头缓缓说道：“哼！从新元纪年开始算，大陆已经两百多年没有发生过大规模战争了，你们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每个国家的战争力量都已经积蓄得太多，快要到达临界了！或许我这么说，你们这些蠢货是听不懂的，不如让弩恩先生用更低劣的语言翻译给你们听吧。”

　　尽管阿莱迪的这些话中包含着轻蔑与歧视，但弩恩也不得不承认了他的说法。同为贵族出身，先天的教育让弩恩对大陆局势有了更深的认知。这两百多年，人类过得确实太安逸了。

　　光明教廷一家独大，三大邪神的动静越来越小；精灵、矮人、兽人、巨龙等种族都被排斥到了西大陆的边缘或者秘境，再也没可能重回大陆中心去和人类抢地盘；至于人类内部，正如阿莱迪刚才说的，各国已经有百多年未曾爆发大规模战争。

　　虽然没有大规模战争，但各国却没有停止过开发新的魔法和武器；没有停止过培养下一代的军人和高阶职业者；没有停止过生产累积战争资源……这些“战争因素”积累得越来越多，却几乎没有消耗的渠道，这样下去一旦哪里破了个口子，这些战争因素就会像冲破堤坝的洪水一样，吞没整个人类世界。

　　阿莱迪纵使有千万般错，但他其中一个论点却是正确的：比起黑暗邪神，这些“战争因素”才是更危险的存在。　　

　　“从这一点上，他确实说得没错。”解释完这些后，弩恩很客观地承认道：“老师也经常为此担心，战争资源的归宿就是战争，如果一直找不到对外的战争目标，那么人类之间的内战就在所难免。而且老师预估过，一旦开战，就必定是席卷全人类规模的惨烈大战。”

　　对于这些年轻佣兵来说，“全人类”这个话题距离他们或许很远，但至少在“开战”这一点上，阳炎和Q完全无法反驳。他们两个之所以会身处此地，就是因为被卷入了两大强国之间的暗战，根据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两国正式开战的可能性也不会太低。这还只是艾索两国，其他国家的边境线上，恐怕会出现火药味更浓的状况。

　　“或许，正是因为这种环境，佣兵公会才发展到如此强盛吧。”阳炎又想岔了：“只有佣兵公会足够活跃，才能用一个个委托和任务去消化这些‘战争因素’。”

　　而就在此时，阿莱迪仿佛预测到了阳炎的想法，他得意地站起了身，高高抬起了双臂，做出了一个对亿万臣民演讲的姿势：“想要消除这些战争因素，光靠佣兵公会的小动作是没有用的！即使再多的职业者成为佣兵，各国的军队数量依旧在不断增加！想要根绝问题，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西大陆出现一个绝对的霸主！”

　　“只有诞生一个绝对无法反抗的霸主，蠢蠢欲动的奴隶才会真正安分下来，大陆才能赢得下一个和平的两百年！”

　　“而我们艾尔文王国有这样的实力，如果不是该死的索尔人一直在北方牵制，我们早就成了左半叶的霸主！”

　　“只要击垮了索尔，艾尔文就能统一整个大陆的左半叶，到时候狮鹫部队渡海远征，一盘散沙的右半叶大陆根本没有对手！”

　　“在唯一的声音下，再也不会有野心家敢在霸主艾尔文面前掀起战乱！”

　　他的气势越来越疯狂，几乎已经看见了那副脑海中描绘的盛景。确实，在阿莱迪看来，和整片大陆的长久和平比起来，几万索尔人的生死当然就无足轻重了。而挡在这幅宏图画卷前的雪莉父亲，还有持反对意见的阳炎等人，也注定只是一颗颗渺小卑微绊脚石。

　　然而这种自我满足的状态又被阳炎一脚踢成了泡沫。

　　被一记高扫腿踢中太阳穴后，阿莱迪一时半会儿竟没有反应过来：难道这个蝼蚁还没明白我有多伟大？他居然还敢攻击如此伟大的我？！在愣了好一会儿后，他脸上才浮现出既恐惧又厌恶的表情。

　　“狭隘！短视！无知……”

　　他疯狂地咒骂着，然而这诅咒般的声音再次被阳炎连续数脚踢断，这一次Q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抱住了阳炎的手臂，将他轻轻拉到了一边。

　　齐格门则是站出来替兄弟正名：“真正狭隘短视的是你才对！”

“你？区区一只半犬妖……”

　　“正因为我是半犬妖，才更懂得你有多荒唐！你用这么邪恶的方式来达到目的，难道就不怕其他人会学你吗？！”齐格门激动地捏紧了拳头：“我们半犬妖是被禁术制造出来的人，当年安布罗斯创造了我们的祖先，也说是为了抵抗兽人的侵略！但后来因为我们一族战斗力不够，他不甘心继续试验，最后才造出了更可怕的亡灵一族！”

　　“他说的不错，触碰黑暗的禁忌，对全人类的和平根本没有帮助，只有威胁。”米拉库鲁站到了齐格门身边：“齐格门都能看到的真相，你却还沉迷在一厢情愿的臆想中视而不见。早些醒悟吧，否在连光明神都无法救赎你疯狂的灵魂。”

　　“今天你利用黑暗之力，明天你的敌人就会尝试接触混沌之力，后天或许连地狱之力都会重现人间。”Q紧握着阳炎的手：“贵族是平民的榜样，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只会引诱无数人走上邪恶的道路。”

　　“不会的，你们说的全……全都是肤浅的胡话……”

　　弩恩直视着阿莱迪涣散的眼神，打断了他的挣扎：“不要轻视佣兵公会，公会耗费了好几代人的心血，由无数先辈用生命打造出了‘佣兵道德’这条底线，如今西大陆上的每一个人都在因为这条底线而受益。阿莱迪先生，‘道德’是人类世界最珍贵的财富，如果你今天执意要突破这条底线，那才会给全人类带来灾祸？希望你可以明白，真正的战争因素不是武器和人才，而是你这种打破底线的先例。”

　　“我……不……不相信……”

　　“你说要给大陆带来下一个和平的两百年？不，如果今天你真的这么做了，接下来只会有无数野心家模仿你的所作所为，用各种不择手段的方式来满足自己的野心。”见他还在固执，弩恩眼中浮现出一抹不属于年轻人的悲凉：“如果是这样，未来等待我们的……将是最糟糕的两百年。”

　　“不！你们都只是在嫉妒我！你们这群蠢货！我……我……”不知是被阳炎那一脚踢成了脑震荡，还是阿莱迪已经理屈词穷，他嘴张开了半天，却终究没能再说出什么反驳的话。

　　雪莉忽然笑了，这一刻她终于肯定自己的父亲不是“叛徒”、也不是“目光短浅的人”，真正的小丑是眼前这个高谈歪理邪说的公子。

　　然而现在雪莉却不急着动手了，反而是回头对齐格门做出了邀请：“他也杀了你最亲近的人吗？”

　　“是。”手握冰刀的齐格门上前一步，与雪莉一齐站在了“行刑”的位置上：“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将来还会杀死更多的人。”

　　一把圣剑家族的家传宝剑，一把又水元素凝结出的冰之刀，两道寒光让阿莱迪警醒了过来，他大喊着“我不想死”拼命扑向出口，然而两把利刃瞬间从他前胸钻出，寒气冻结了流出的鲜血，这个一心想着“为人类服务”的公子终于倒在了地下城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