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茗死里逃生，从那令人窒息的阴影中回过神来。

在胡素手掌将要触碰到他的一瞬间，他听到了少女的声音，随后那阴影就消失了。

众人回到他们刚才消失的地方，浩克头也不回的向前狂奔。方才那个气息是那样的强大，但他却没有产生丢下杨茗自己逃走的念头。

不知跑了多久，正午的日头照得杨茗睁不开眼，浩克终于跑出了燕南大泽。

一条宽敞的官道上，浩克慢慢停下了脚步，他的嘴边渗出血迹，一夜不要命的奔走让他快耗尽了元气。

杨茗率先从浩克的肩头跳了下来，他轻轻拍了拍浩克的手臂，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王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装：“杨兄，接下来要去哪里？”

杨茗回过头，不知大师兄和八师兄现在的战斗怎么样了，眼下最稳妥的方式就是去临近的城池搬救兵。

“你知不知道距离这里最近的城镇在哪？”杨茗问向王生。

王生思筹了一下，他来时经过了大泽东边的镇江城，他看了一眼众人现在所处的位置，对杨茗说道：“杨兄，是不是最近的我不清楚，但只要往东走，不过百里有座小城。”

杨茗看了一眼正在旁边踢着石子的少女：“姑娘，你和那魔宗堂主是一起的吧？”

苏禾闻言抬起头看向他，随后点了点头：“你的大师兄要你带我去哪？”

杨茗有些诧异，大师兄的传音都被她听到了吗？

姚燮只说带她走，但是让他带去哪里却没说。此时他已经看出少女的不凡了，能让跟随在魔宗堂主身边，还能抵挡住那玄妙无比的功法，这个少女来历一定不简单。

“你若是目前没有去处，就跟我们走吧。”杨茗诚挚的说道。

苏禾想了想，大泽之中发生的一切都被她看在了眼里，眼下若是回去和胡素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会把自己卖了。

她轻笑一声：“好啊。”

杨茗点点头，看向王生说道：“萍水相逢，祝王兄前程似锦，我们就此别过了。”

王生被吓了一跳：“啊？你还没问我要去哪呢！我也去东边的小城，顺路顺路。”

“……”杨茗的性格实在和他不太对付，见此时出了大泽还甩不掉他，有些无奈。

“我们赶紧动身吧，希望师兄们能坚持住。”说罢众人就在官道上向东跑去，来时的马车被八师兄寄放在大泽之外的驿站里了，浩克元气消耗过多，需要休息，杨茗不愿再骑乘他。

杨茗好像想起了什么，转头对身旁的少女说道：“对了，方才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苏禾闻言笑了一下：“不客气，我苏禾不愿欠别人人情，这样我们就算扯平了！”

杨茗见她奔跑间，脸不红气不喘，暗想那日自己还不知廉耻的替她出头，从她挡下胡素的一击来看，那个什么“浪里小白龙”根本不值得她出手的。这样的高手，大师兄为何还要吩咐自己将她带走呢？

王生在身后听见两人的交谈，忍不住问道：“姑娘你也是魔宗之人吧！”

苏禾想了一下，挽起袖口露出手腕上的一个暗红色刺青回答道：“是的。魔宗妖人。”

杨茗听她语气有点不对，想起自己前面刚骂过胡素是“妖人”，有点脸红。

王生却对苏禾竖起了大拇指：“够酷！”

“你们魔宗为什么都要刺个刺青在身体上？就生怕天启殿发现不了你们吗？”王生好奇问道。

苏禾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每个圣宗弟子身上都有，初入圣宗之时我们就会在戒律长老面前跪下，让他刺下这个刺青，他说我们不论身处何方，有了这个刺青就永远不会迷失方向了。”

王生从来没有接触过魔宗之人，此时好奇心泛滥：“那魔宗大殿真如世人盛传的那样通体由白玉建筑的吗？早晨真的会出现‘日出金山’的景象吗？还有你所说的长老……是不是还有另外两位？他们三人真的是连体人吗？”

问题接踵而来，苏禾却极为耐心，一一解答道：“是的，圣宗大殿为昆仑白玉建造的。早晨若是没有云雾，确实会出现‘日出金山’。我们的长老一共有三位，他们看起来也确实是连体。”

王生的好奇心被满足，露出了一脸的神往。

杨茗却听的皱起了眉头，原本以为“魔宗魔宗”，他们生活的地方应当也是阴暗、污秽的，没想到世上理应是最邪恶的魔宗大殿，却是由最纯净的“昆仑白玉”建造而成。

“对了姑娘，我看你涉世未深，应当属于自幼在昆仑山长大那一类弟子。你在我们身前说自己是魔宗也就算了，若是见到别的人，千万不可老实交代了自己的来历！”王生还算细心，知道的也不少，此时出于好心提醒苏禾。

苏禾又不是痴傻之人，反而还相当聪明，当然知道自己为世人所不容，她愿意和他们交代这么多，纯粹是因为她在三人身上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恶意。还有老乞丐和胡素说的话，姚燮与胡素说的话，她都清晰无比的听到了，在那片大泽之中，只要是有关于她的的言语，她都一句不落的听清楚了。不是她想听，而是那些话语自行钻入了她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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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庄稼汉早上天刚刚放亮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他要进燕南大泽寻点药材拿去卖。

他看了一眼还在睡梦中的小女儿，妻子被他的声音吵醒，睁开了眼。

“大民，又要进那大泽了吗？”妻子有些担心丈夫，燕南大泽未开荒之地，太多毒蛇猛兽出没。可如今地里的红薯秧子都已经在茁壮的长着，杂草也除的差不多了，像他们这种穷苦人，就要一刻不停的做事才能活好。

“嗯，你再睡会儿吧，我大概天黑之前回来。”汉子柔声说道。

妻子摇了摇头，就要起来。他们还有一个长远的梦想，那就是送女儿去私塾读书，他们穷苦惯了，没有富贵命，那就将这个愿望寄托在女儿身上吧。

小孩子最好的就是，你能在他们的身上看到无限的可能性，他们就像黑夜之中的一颗星辰，一闪一闪的，你永远不知道他会成长到哪一步。

“路上小心啊。”妻子提醒道。

……

出了家门，汉子向正北的大泽走去，此去二三十里，不出一个钟头，汉子进了燕南大泽。

今天的收获颇为丰富，他甚至捡到了一条山豹的尸体，那尸体非常完整，而且是正值壮年的山豹，这身豹皮可以换好些银子吧？

汉子很高兴，他不知道一直健康的成年山豹为何会毫无伤痕的死去，他不关心。

将豹皮小心剥下，他继续向大泽深处走去。他只觉得越向里走，大泽的寒气就越来越重，以至于最终下起了雪来。

这可吓坏了老实的庄稼汉，他在这附近生活也有几年了，从未见过四月份的大泽飘雪！

汉子在疑惑中继续走着，不出片刻，一声雷鸣在他的头顶炸响。

汉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被震的头脑发昏。

胡素挡下了姚燮决然的一剑。此时他的状态相当不妙，魔功“黑白”已经被他收起，那功法太过消耗元气，而且以他现在对那功法的掌握，还不够拿出来和姚燮对战的。

胡素赤裸的上半身几道剑痕触目惊心，大师兄还是大师兄，世人风评的下代剑神，他的剑道已经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了。

胡素看向身下，又看了看姚燮。

“我死，他死；我走，他活。”

姚燮也看到那个庄稼汉了，他本可以放他离开，可是如今胡素却将一个无辜者的性命当作要挟自己的筹码。

“你，让我很失望。”姚燮彻底的绝望了。

“离开吧。下次再见，便是生死。”

姚燮收起剑，漫天的雪花兀得消失不见。“雪国剑意”强大是强大，可他此时也元气消耗颇多。

看着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的姚燮，胡素也转身离开。

他的身形如一颗陨石一般离去，长虹中，胡素却突然笑了一下。

那个庄稼汉清醒了过来，连忙捡起掉在地上的背篓，里面有他刚刚捡到的那身豹皮，若是能买个好价钱，足够他们家好好吃上一个月了。

此地是不能再待了，他看见了高空中的两个身影，他只听闻过武道宗师出手的风采，却从未亲眼见过。遇到这种武夫私斗的，只管上报就近的天启寺就好了，上三品武夫私斗，动辄伤及无辜，是天启殿所管制的。

他将背篓小心背好，蹑手蹑脚的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突然，一片树叶从树上自行脱落，它轻飘飘的飘向汉子，汉子并不曾发现，他甚至还在想这件豹皮是该去暨南镇的东市卖呢还是西市卖。

一声轻响，汉子的头颅应声落地，血液将从背篓里掉出的豹皮染红。

姚燮离去的身形霎时间稳不住了，他重重的砸向地面。

他修的是众生剑，是要维护他想维护的一切，胡素要杀杨茗，维护杨茗就是他的剑心。胡素化魔，除魔就是他的剑心，胡素败了，维护那个庄稼汉成了他的剑心。而此时那个庄稼汉死了，他的剑心也随之受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