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夜阑虽眼眸低垂,可双眸之中,如冷泉坠窟,彻骨寒冷,他不知自己为何鬼使神差般会说出这些话,除他之外,江漠都心中生疑,江夜阑生性冷淡,别说为旁人求情,就是多言一句都未曾有过。
“师兄。”
一声欢快之音,打破寂静,即便不转头顾后,也知晓这般不计后果大吼大叫的乃是江氏亲传弟子江归兮。
江归兮性子直爽,且口无遮拦,对江氏家规自然心中忌惮,可终是败给自己这张嘴了,不过多加感谢身边的江方寻处处提醒,才保江归兮平安顺遂,不然,他真的要归“西”了。
江夜阑睫毛如扇,江归兮上下打量,发现江夜阑毫发无伤,甚为欢喜:“我就知道师兄定是无事,一只鸡而已,如何与鹰相斗?”
江夜阑听的云里雾里,实属不解,江方寻快语解释:“师兄,归兮口无遮拦!”
展肘怼其身,好心提醒:“归兮,慎言。”
慎言二字江方寻都快说倦了,年幼无知之时已是开始好言相劝,如今到了志学之年也未能改变江归兮半分,反倒自己言语啰嗦,时常惹得江归兮急痛攻心。
江归兮鼓腮瘪嘴,嘟囔:“怎么了又?”
瞧瞧,这模样一天能展露数次,可二人未曾红过脸,江归兮性格虽急躁易怒,可心中成镜,只要江方寻提醒,立刻戛然而止。
江夜阑双手俯于身后,弟子前来探望他的伤情,自然心中欢喜,可就如此一张死人脸,冰冷一句:“无事,回去吧。”
仅数五个字,可真是惜字如金,让江夜阑开口那可谓是阳春三月暖冬雪,溶得掉则生,溶不掉则亡。
江归兮轻声盘问一句:“师兄,哪个流氓何时能从善?”
江夜阑冰冷一声:“不知。”
江归兮嗤鼻一笑:“他要改邪归正,猪都能上树了。”
话刚落尽,还未来得及抬头,只听见一声关门声,不知何时江夜阑已是推门入房。
江方寻定睛看着江归兮,哑口无言,泄一口气,无奈摇头,转身离开之时,江归兮甚为不解,跟在身后追问一声:“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何处又说错了?”
踮起脚尖提着小碎步,步伐中无一不承认自己口无遮拦险些酿成大祸。
二人身影愈来愈远,淹没在深夜中,声音渐消,本应宁静之夜,美梦十分,却落得江归兮一声惨叫。
“啊——”
这一声惨叫震耳欲聋,惊天动地,除了将整个江氏唤醒,就连树枝上的雀也魂魄离体,扑腾着翅膀,有多远飞多远。
江夜阑脚底生风,闻声而近,江归兮瘫坐在地上,惊恐万分,一旁的江方寻更是双眼一怔。
顺着二人望向而去,只见一人青面獠牙,不……不像人看起来更像鬼。
江夜阑迅速而来,倒是安抚了两位弟子的心,可这惊魂容易,收魂难。
江归兮声音微颤:“南辞君,这是个什么东西?”
江夜阑眉头紧皱,寒冰剑已出鞘,毋庸赘述此物怨气冲天,乃为一缕小怨魂。
以归兮与方寻的修为理应可以将其降服,不过可以理解,年岁尚幼,更事不多,这黑灯瞎火也是将两孩子惊出了魂。
根本无需江夜阑动手,站于原地,俯于身后的手出一剑决,手腕绕至一圈,控制寒冰剑,猛刺穿这怨魂喉咙,只听怨魂仰天长啸一声,声音凄惨。
瞬间,灰飞烟灭,化为乌有,江夜阑潇洒转身。
江归兮爬起身,轻弹衣襟上的灰,满脸佩服:“师兄果真是......啊......威武雄壮……”
江方寻松了一口气,千叮咛万嘱咐:“今夜你大声喧哗,即便事出有因,明日定会被师父责骂。”
江归兮强颜欢笑:“方寻。”
“嗯?”
“你可否把我毒哑,刚才什么情况,你亲眼所见,我无半句虚言,若是明日师父追责,你可要护我周全呐。”
江方寻心中早已知晓,江方寻没安好心,什么护其周全,什么亲眼所见,完全是让其背锅呀。
江方寻拂袖离开,江归兮不依不饶追上前:“方寻呀,你不能见死不救呀?”
“你小点声。”
“方寻呀,明日师父追责,你定要施以援手呐......”
“你声音小点。”
二人声音彻底消失的深夜中。
夜色朦胧,江萧正落坐江夜阑房中,这房中陈设简单,极为素雅,未有多余摆设,规规矩矩且一尘不染。
江萧正开腔盘问:“为何刚才不将其拿下,询问一番?”
江夜阑睫毛忽闪,作为男子,如此俊貌,让全天下女子都无地自容。
“妖魔煞怨,本该死。”
江夜阑的话中透着凉,不过此话未有任何毛病,江夜阑痛恨邪魔外道实属有因。
江夜阑其本身为孤儿,命不该绝,被江漠带回江氏,年稍长,从江漠口中得知其父母为广陵后山草民,与世无争,耕田糊口。
却遭邪魔煞怨之毒手,撒手人寰,护其幼子,幸遇江漠,带其生还,教其识字礼数,入正道,心存善意。
而后,在其他弟子中得知,人人身世皆为如此,父母都出自广陵后山草民。
即便如此,江夜阑也因行正道作正事为正人,对邪魔外道切齿痛恨。
江萧正听后,带有调戏之意问:“那你为何对他与众不同?”
“何人?”
这几日不见,刮目相看,实属言之有理,江夜阑眼下已学会装傻充愣了。
江萧正轻咳一声,掩饰眼中的笑着,可终究是抿嘴一笑:“师弟过目不忘的本领近日有些淡却了。”
江萧正虽未直言,依江夜阑的性子,这也定是能悟透,一本正经:“师父下令,不可杀。”
就是这么顺口将锅扣在了江漠的头上,老木将朽还落不得清闲,实属也是个可怜人呐。
江萧正倒吸凉气,起身整理衣襟:“走了。”
江夜阑颔首,夜深人静,他终无法入眠,反复细品刚才自己的言语,自己也不知为何,总觉得此言语,似有自己半分私心。
可为何细品而来竟全然是叶天晗不屑一顾的模样,江夜阑神不知鬼不觉扯动嘴角。
察觉时,自己都难以置信,他这张死人脸居然有了表情,原来,他并非他人所言无情无欲。
久而久之,江夜阑仍然性子寡淡,唯一不同则在于江夜阑总会舍身闯入天潭之中,打着净煞驱怨之名号,只想看叶天晗一眼,听他啰啰嗦嗦半响,口出狂言,毫无遮拦。
叶天晗仍旧想尽办法让江夜阑放开他,且不仅一次发誓自己只在天潭中走动,绝不外出。
“我说,江凌咱两都这么熟悉了,唠点心里话。”
江夜阑依旧默不作声,一如往常打坐,双手轻放膝间,双眸低垂,不过这么久叶天晗琢磨透了对方的性格,只要不阻止反驳,且是应允了。
叶天晗猛扯动束缚自己的冰链,嬉皮笑脸:“江凌,你如一口钟坐那儿,怕我插翅飞了不成?”
见江夜阑仍然不搭理自己,叶天晗虽为习惯,可奈何不了这急躁性子,软硬兼施:“江凌,你敢不敢给我松绑?”
白眼顿时翻起,不情不愿嘟囔一句:“嘁——这么久了,以为你我二人早已是推心置腹的朋友,谁知你像防贼一般防着我!”
江夜阑缓慢睁开双眼,眼眸犹如清泉:“朋友?”
叶天晗可谓是逮住机会了,点头如捣蒜:“欸~对,朋友,你若愿意知己也行啊。”
片刻间,江夜阑一出剑决,冰链瞬断,叶天晗毫无防备重重被摔下,未曾觉得疼,张口结舌。
从未想过自己竟有一天可双脚沾地,还可吸取天地之精华,展开双臂,虽说酸痛不已,但仍如梦中未醒。
跺脚踩地发觉并未是梦,回神惊喜万分,挪步走近江夜阑,半蹲而下,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仔细看清眼前这个人,只觉周身空气可瞬间冰结。
叶天晗不由打个冷颤,双眼盯着江夜阑,如此俊美,轮廓清晰,五官如刀刻精致,这等男子那可是世间少有呐。
这不一小心竟入了神。
江夜阑冷冷一句:“看够了吗?”
冰冷彻骨,如冰浇灌将叶天晗拉回现实,叶天晗掩饰内心尴尬,毫不在乎形象,一屁股坐地上,面对江夜阑。
“欸~我说,怎么就突然开窍了?”
叶天晗如贱驴皮,终究是想问清楚江夜阑为何突然松绑自己。
江夜阑缓慢睁开双眸,瞳孔清澈见底,如巨浪可瞬间将人卷入漩涡之中,丝毫不留退路。
江夜阑看着眼前的叶天晗,二人第一次距离如此近,可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江夜阑喉结移动,半响,轻声一句:“插翅难飞。”
此话乃为字面意,虽说解了束缚叶天晗的冰链,可这肉身已被江漠下了寒空金丝。
即便老天打盹,让他冲破寒空金丝,那这天潭的洞口他定是出不去,封其洞口的结界乃为灵符,此物连仙家都无解,更何况他是邪魔外道,逼近此符,唯有一死。
叶天晗点头,食指大动,一脸佩服:“得!智者不入爱河,年轻人不讲武德。”
起身展腰,被束缚许久,自然是腰酸背痛。
叶天晗活动着筋骨,嘀咕一句:“小爷本为猛虎,非得被你们这群所谓的仙门正道拔牙磨爪,成一猫?命苦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