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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长女忘然
作者:南楼空本章字数:3310更新时间:2020-11-07 18:00:01

且说罗氏如何能想到,自己早年家中殷实,十分幸福,自从庾绝之乱开始便一去不返了。而今遇上宁衷,又有心善的店家在此,自己心下安顿了许多。心内那种牵挂忽然放下,便霎时觉得病入膏肓了。正此时,一旁的小孩醒了,哭泣起来。

罗氏见状,知道孩子必是饿了,想要伸手去抱,可如何还有力气。罗氏忧郁半晌,对帘外两人道:“掌柜大恩,奴只有来世再报了,请掌柜的向夫人转达奴的心意。无奈身染重病,不能亲往道谢,还望夫人海涵。”

掌柜会意,知道此时不方便在此,于是道:“夫人但请放心,小人这就去告知贱内,免得她心内牵挂。还望夫人万万保重。”

罗氏再次称谢,只是已经气空力尽,再无法行礼。

掌柜退出去以后,罗氏缓缓对宁衷道:“奴已毫无气力,还望公子帮忙将这小孩放到奴怀里,奴想再喂一次她。”

宁衷稍有迟疑,而后果断掀起帘帐,将小孩抱起放在罗氏怀中,小孩此时已经醒来,见罗氏与宁衷俱在,不哭不闹。宁衷放下帘帐,退到桌子边去了。

罗氏抬起手,想要解开衣衫,冬日本就穿得厚实,又兼怀里躺着一个小孩,自己也是将死之人,如何能解得开衣服?挣扎半晌,长叹一口气,终究力不从心。心下一寻思,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定,流下了两滴泪水,对宁衷道:“公子,当日收养这个孩子,只是由于奴亲生女儿已死,一时想找个寄托。后来夫君罹难,带着她,就想着当做罗家的一丝血脉了。可而今,这孩子已经成了奴在这阳世间最后一点牵挂了,奴单单就是觉得,奴二十不到,如花年岁,却要死在这里,更兼一门被灭,心有不甘,奴就想要在这世间留下点什么。她虽非奴所生,而今却如同奴女儿,公子一定要替奴照顾好她!”

宁衷道:“夫人放心,在下以性命起誓,此生必护她周全。”

帘帐内忽然没了声音,宁衷有些担心,此时却听妇人轻声道:“公子,而今奴也顾不得什么名节了,奴只想再喂她一次,可我已经无力再解开衣服了。还望公子帮忙。”

宁衷有些为难,心内自然还有那一套从小学的仁义道德,男女授受不清的道理自然了然于心,可是又觉得这也算是罗氏最后的心愿的,自己真的忍心拒绝?故安慰自己:柳下惠坐怀不乱得到的是世人称颂,自己而今的状况,与当初柳下惠又有什么本质差别呢?

正在思虑间,罗氏已经察觉宁衷的为难,于是道:“奴一生最重名节,也知道公子苦衷。可是奴已是将死之人,只此愿望,奴一介女子尚且没有顾忌,还望公子成全。”

宁衷心内一想,确实如此,罗氏牺牲名节,是为大义,自己如何连一个女子都比不过了?一咬牙,在此掀开帘帐,进入其中,将小孩放到床上,去为罗氏脱衣。眼前情景,宁衷满脸通红,不敢看罗氏眼睛,好在夜已经深了,昏暗的灯光下彼此都看不太清楚。待到一切完成,虽是寒冬腊月,却已经汗如雨下。

宁衷急忙退出帘帐,仿佛重获新生,思虑到刚才情形,不觉有些有愧,心内想:罗氏高义,自己心中还在想男女之别,实在心胸眼界狭窄之极。但又不禁想到,早年间一次和冉湘郊游爬山,冉湘汗湿衣透,显出红色的亵衣,急促呼吸之间,胸脯上下起伏,自己也曾于许多日夜里幻想那红色亵衣之下究竟怎样的风景。这两日自己就要满二十二岁了,不曾想竟还无女色体会,实在可叹。本来和紫琴可以亲近,但又总觉得抹不开面子,更兼觉得未曾明媒正娶,实在非君子所为。可而今罗氏陷于危难之中,自己竟然还有心想女色之事,真真禽兽啊!然而宁衷越是告诉自己不该去想,刚才情形却犹在眼前。

宁衷脑海里正如一片混沌场,而帘帐中的罗氏毕竟已经是人妻,还曾生育,早已看穿一切。尤其自己的夫君也是饱读诗书的君子,她自然知道宁衷这一切反应的缘由。虽说自己也十分难堪,但看着怀中婴孩必是饿极了,此时正在使劲吸吮着奶汁,她心内的难过、委屈、犹疑便一瞬间消失殆尽了。罗氏转换话题,道:“公子,这小孩至今还没有起名,还望公子赐她一个名字,奴死之后若有朝一日能入她梦,也好呼唤。”

宁衷十分迟疑,道:“夫人养她情谊深重,自然该夫人为她起名。”

罗氏声音极轻极细,道:“也好罢,实在是奴在这人世间只有这一件牵挂了,那奴便僭越了,为她起个名字了。”

宁衷应道:“自是应该。”

罗氏似乎早有考虑,吃力说道:“这孩子生不逢时,遭遇大难,生母去世、生父不知何人,奴喂过她在几日,不算养母,也是奶娘了,而今也要去了,不若就叫她忘然吧,忘记来时这种种,平安喜乐,一世无忧。”

宁衷念道:“忘然!忘然!好名字、好寓意,那就叫她忘然吧。”

这一句话说完,二人都不再说话,各自沉默中,任时间流逝。宁衷也到一旁桌子边坐着,等待着自己的脸上的红晕,一点点退去。

不多时,外边打更的报过子时,已经是腊月初八了。账中婴孩忽然哭了起来,宁衷心内寻思不妙,连唤两声“夫人”,皆没有应答。宁衷两步上前,掀开帘帐,但见罗氏已经闭上了眼睛,怀中忘然口内鲜红,细看之时,罗氏涌出的已经不是乳汁,而是鲜血。宁衷见此一幕,心内震撼,未曾顾上忘然是否还在哭泣,久久不能缓过神来。而后才慢慢退后一步,对着床跪下,连着磕了三个响头,泪如雨下。

磕头毕,宁衷收敛住内心的震惊、感动、敬佩、哀伤,擦干眼泪,挂起帘帐,将忘然放在床边,为罗氏擦干乳上血水,而后为她穿戴整齐,将她平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盖住面容。再抱起忘然,出门去向店家报丧。

掌柜的闻说罗氏已经落气,心内同感悲伤,只说让宁衷放心,他自去筹备相关事宜。宁衷取出一片金叶交予掌柜,掌柜稍作推辞,只说余下的退给宁衷。

怀中的忘然吃过奶,此时又复熟睡,宁衷想到这两天种种,恍若做梦。最可怜这怀中婴儿,什么都不知道,却已经是经历生死之人了。

掌柜的进入房间,向自己的老娘和夫人说了罗氏状况,掌柜的夫人对自己的婆婆道:“这位夫人真是可怜人,眼下新逝,姐儿无人喂养,何不接过来与我家哥儿一并照料?”

她那婆婆也是深明大义之人,道:“有理,他家女人死了,他要料理一应后事,本来也是个大男人,如何懂照顾孩子,如若能接了过来照顾,倒是两相便宜。”说时,又问掌柜的:“你可有意见?”

掌柜的道:“我能有什么意见,横竖不过要多劳烦母亲和夫人了。这位客官是个大方的人,刚刚给了我一张金叶,要我尽管置办,我看他言行,也非一般人,旁的不说,必不会亏待了我们。”

他老娘道:“倒不是图他的银钱,只是你媳妇几年间不得生育,什么佛都拜了,什么药都吃了,好容易怀上,却差点害死了她,而今能多救一人,也算给你夫妻、给小哥儿积些福荫。”说着,老夫人转向掌柜夫人道:“只是要委屈你,生产本就不顺利,现在还要喂养两个孩儿。”

掌柜夫人道:“婆婆哪里的话,我母乳本来就好,少不得再劳婆婆多炖两只鸡给儿媳补补就是了。”

老夫人道:“自然,那是自然。”复又对掌柜的说:“你快去给客官说说,打紧了给别人办事去。”

掌柜答应了,又去夫人怀中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得意地出了门去。

宁衷自然忙了起来。掌柜的将忘然抱给了自家夫人,又连夜为宁衷找来了丧事要用的部分器物。腊月初八天一亮,掌柜的就带着人去采买老衣、寿枋等一应器物。并和宁衷一道在自家山林中为罗氏勘选了墓地。掌柜的两个小妾因未能生育,本就有些抬不起头,看掌柜的一片热心,也都来帮忙。

宁衷虽然经历过舅舅的丧事,又在北地给母亲修过墓地,但对于平民的丧事也并不懂。好在掌柜的一家在镇上颇有些人脉,左邻右舍冲着掌柜的面子都来帮忙,丧事倒也不成问题。本来按掌柜的意思,需得请端公前来相看墓地和出殡日期,但罗氏娘家和夫家都已经无人,宁衷又不太愿意相信黄道黑道之说,况且他们本非镇上的人,便只想快些让罗氏入土为安。

到了初九这一日,在全镇人的帮忙下,罗氏也算风风光光下葬了。宁衷不愿意向镇上的人解释自己和罗氏的关系,便由着他们误解了。宁衷又给了掌柜的一片金叶,掌柜的受宠若惊,但商人本性,实在拒绝不了,便更加尽心照顾宁衷,嘱咐母亲和媳妇好生照料忘然。罗氏葬的地方离客栈并不远,宁衷日日去坟前化些纸,有时候也会抱着忘然去。每次到了坟前,他总觉得一切如梦一般,实在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宁衷在内心也对罗氏生发出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感情——这个已死的女人,宁衷只知道她夫家姓罗,世居庾绝铜城郡璧兰县,余的便一概不知。然而自己也曾为她宽衣解带,虽无肌肤之亲,却已经将不该看的都看了。尤其是她还留下了一个女儿,在小镇人的眼中,罗氏就是自己的女人,而忘然就是她和自己的女儿。宁衷甚至很享受这种被人误解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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