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中,主上正在和阊阖评讲茶道,阊阖心不在焉的点头,除了功夫他对什么都没有兴趣。
李诚意进屋后眼睛落在那张蚩尤面具上,情不自禁慌张起来,就好像第一次看见它一样,就好像真的看见一张怒目圆睁,狰狞恐怖的脸。
他咽了一下口水,千篇一律的笑容带着微微的颤抖自觉登场:“主上,燕王不肯上来,恐怕他有所顾忌。”
“年纪不大,倒还挺有心眼。”主上的声音平和淡然,完全没有怒气,李诚意这才放心。
“燕王没让我失望,哈哈哈!为人谨慎,内敛持重,行事有分寸,强过他的哥哥们百倍。”
“主上,二皇子和三皇子自从被封王之后,气焰嚣张,跋扈自恣,亲军都尉府的人都盯着,皇上也不是不知道,为何他俩可以就藩,却不让四皇子就藩呢?”
“锋芒太露的人从来都不是最危险的人。”主上用檀香轻轻剔掉几只爬上桌沿不知死活的蚂蚁。
“主上是说,皇上只担心燕王,唯恐他就藩对太子不利?”
“嗯,要搅混明王朝的水从燕王下手就对了!”
“可是属下不明白,燕王与太子感情甚好,他岂有二心?”
“本无二心可以生出二心来。哈哈哈!”主上右手举起茶盏一饮而尽,左手始终抚摸着铜棍上的蚩尤头像。
蚩尤头和铜棍的棍身使用的是相同的材质铸造而成,但是由于经常被抚摸显得特别铮亮。
“哦?主上有何良策让他父子生出二心?”
“诚意,你刚才不是做到了吗?一刻钟不到,酒馆里的事就会传到朱元璋的耳朵里。”
“哦!”李诚意恍然大悟,“原来主上让我下去邀请燕王上楼是为了……呵呵,我还以为主上意欲拉拢燕王,不曾想是做给皇上看的。主上高明!”
李诚意眉飞色舞,为自己破解了主上出的一招大感得意。他望向阊阖,想从他的脸上看到一点钦佩的目光。
可是,阊阖面无表情,不但不因此对他刮目相看,倒是在一双无神的眼睛中流露了嘲讽。
“阊阖,你去把其中一个盯梢燕王的校尉杀掉。”主上冷笑一声。
“是,主上。”阊阖应道。
李诚意听到"上”字的时候,阊阖就已经出了酒馆。窗棱旁的小鸟受到了惊吓,扑楞着翅膀不知该往哪里飞才是安全的地方。
“主上高明!”李诚意诚意十足地伸出大拇指,多余的解释了一遍主上的用意,“杀掉盯梢燕王的校尉,必然使皇上怀疑这是燕王所为。校尉掌握了燕王的重要情报,所以燕王要杀人灭口!”
“哼!这盘棋才刚刚开始下!”主上站起身走到窗口旁观看即将上演的精彩一幕。
阊阖提着剑神不知鬼不觉上了酒馆的屋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这栋两层高的屋顶比街面上其他楼房都要高出一些,对于监视来说是个有利的位置。
一会儿的功夫,朱棣就从酒馆的大门走了出来。
今日他本想放纵一番,把长久以来心中的憋屈全部发泄出来。尤其在这个失意的日子,即使他做了过分的事,也该得到父皇的些许谅解吧。
可是本性使一个人的行为方式总偏离他的常规不会太远。
两三碗女儿红下肚,加上李诚意的撩拨,他正要达到他人生放纵的顶峰,校尉的身影瞬间浇灭了他肆意燃烧的欲 火。
他开始反省自己的轻率鲁莽,评估这些行为将带来的严重后果,当机立断结账离开了酒馆。
他故意在酒馆门口停了一会儿,希望校尉们看见他悔恨的愁容。当然他不知道无孔不入的校尉躲在哪里,他也不会四处张望寻找他。
他敲着自己的脑袋,表现得痛苦不堪,后悔不迭。在引起路人的注意之前,他匆匆离去,迈着大步向前,一下也没有回头。
道衍撇下藏着桌底的石头,也出了门,不疾不徐跟着朱棣,他并没有引起朱棣的警惕,朱棣留意的是那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伙。
突然一个着青色素朴衣服的男子经过道衍,像任何一个路人一样风尘仆仆,行色匆匆,偶尔习惯性地向两侧随意一瞥,似乎什么都不会引起他的注意。
此人身形矫健,腰间配着一把刀。在他甩手抬腿的时候,他的外衣努力遮住的这把刀要么露头,要么露尾,总是不肯乖乖地保持点神秘。
从他的脚步可以看得出来,他是个武功了得的家伙。他也没有刻意隐藏这一点,只是普通人不识货罢了。
“哼!”阊阖冷笑一声,飞身下了房檐,脚尖一点,一阵风似的就到了青衣人的身后左侧。
他拔出长剑,身子右倾,对准青衣人的后背,由下至上挥出,划了一个优美的弧度。尽管阊阖快得象风,轻如鸿毛,但是青衣人还是察觉到了身后的威胁。
他的身子向前微倾,分毫未差地避开了锋利的剑刃。阊阖将剑锋一转,顺势向下直劈,两剑连贯,毫无停顿。
青衣人遭此突袭,躲过一剑已是万幸,哪想阊阖连挥两剑,第二剑没有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他的右臂被刺中。
“哎呀!”青衣人惊叫一声,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出于惊慌。鲜血还没有从他的衣襟里渗出来,疼痛还没有传递到他的大脑神经,阊阖已经知道他这一剑向完成任务迈进了多少。
青衣人在地上打了个滚,很显然此时低处更利于他保全自己的性命。阊阖的第三剑没能连续使出,他向前跃了一小步。
路人惊叫连连,四处逃散,钻入人满为患的店铺里,躲在门后胆战心惊地偷窥。几乎无人目睹惊心动魄的瞬间,只有一两个人侥幸看到了阊阖的剑。
朱棣听见人群骚乱的声音,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青衣人已经抽出了自己的刀,右手紧紧握着,尽管这是一只半残的手,对于惯用右手的人来说,这是明智的选择。
他的刀有些像唐刀,又有些像少林梅花刀,比单刀长,但又比长剑短。刃极薄,锋利无比,只有极纯的钢才能打造出这样的利刃。
“绣春刀!”朱棣心中暗呼。他没有使用过绣春刀,不过他知道绣春刀的威力,削铁如泥,通常兵器碰到它都会变成残枝断臂。
他断定这个人是跟踪他的校尉,奇怪他为何半路遇袭,又是谁胆敢袭击锦衣卫的校尉。
朱棣看向阊阖,他正满不在乎地把自己的长剑迎向绣春刀。“哐当”一声,火光四射,长剑完美无瑕的薄刃遗憾地出现了一个缺口,不过这丝毫不影响阊阖如山压卵般钳制校尉。
校尉的右臂开始渗出血来,额头直冒冷汗,他拼尽全力用刀抵着剑,苍白的面庞懊丧不已,因为他从未将绣春刀用得如此笨拙。
在失去信念的情况下,抵抗力随之锐减,校尉知道自己只剩下一个机会——逃走。然而他永远不会料到正是这个念头把他迅速逼向死亡。
没有人跑得过阊阖。没有人能像他一样在奔跑的同时行云流水般用剑。
校尉全心全意向前奔跑,伤残的右臂奋力挥动,轻盈的脚步胜似奔马,如此完美的配合只是持续了片刻,利剑从他的后背破肠而入,从肚脐眼冒出尖头。校尉踉跄两步,倒在血泊之中。
朱棣愕然地望着眼前这一幕,他连是否要对校尉出手相助都还没来得及思考,一切都已经结束。
石头不知什么时候也出了十醴香,并且看到了当街杀人的一幕,他奋力飞奔,经过道衍身旁都没有慢下脚步,径直来到阊阖身后,不顾一切从背后抱住阊阖,对着朱棣高呼:“快跑!”
他也认出了校尉手上的那把绣春刀,以为阊阖要杀掉燕王,而校尉为了保护燕王而死。
阊阖脊背轻轻一弯,石头便觉得一块巨石压在胸前,令他窒息,几乎在同一瞬间,阊阖把剑鞘往后一推,点在石头的膻中穴上,石头像雕塑一样僵在原地。
阊阖不会杀了石头,他从来不杀任务之外的人。
朱棣没有跑,他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小人,他紧紧握着剑柄,横眉怒目疾步走上前来。
阊阖脚尖轻点地面,伴随着一声冷笑划过长空,转瞬之间便消失在青天白日之下。
道衍气喘吁吁来到石头身旁:“石头,你怎么了?”他使劲摇晃石头的身体。
“他被点了穴!”朱棣在一丈开外说道,“我来帮他解穴!”
朱棣走到石头面前,推出一掌打在石头的膻中穴上。石头猛烈咳嗽几声,抬起僵硬的胳膊,捂住胸口。
“没事了,多谢公子!”朱棣双手抱拳感谢石头,虽然石头的举动毫无意义,但这种奋不顾身的精神令他动容。
“燕……”石头就要脱口而出,道衍赶紧扯住他的手臂,说道,“公子多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应该的。”
朱棣望了一眼校尉的尸体,满地血色,他扭曲的身体显现出曾经痛苦挣扎的痕迹。
沿街的两排店铺里有人探出脑袋,窃窃私语,他们心痒难耐,想要知道事情的原委。
朱棣没有上前查看,他不知道还有多少双眼睛在背后盯视,宫里的,宫外的,那些藏形匿影,那些神出鬼没的。
“告辞,后会有期!”朱棣不敢久留,匆匆离去。
“大师,你怎么不和他说?”石头有气无力,唇色惨白。
“走走走!”道衍拥着石头往前走,轻声嘟囔,“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离开那条惊心动魄的状元街后,在一个僻静的拐角,道衍终于停下了脚步。
“哎呦,累死我了,我刚才可是中了一招,你别,你……”石头几乎想躺在地上。
“你刚才到底在干什么?我就不该让你跟着我,刚才在饭馆里上蹿下跳,你以为躲在桌子底下就没人看得见你了吗?知不知道‘一叶障目’这个成语,滑稽,可笑,无聊!”
道衍青筋暴跳,为了教训石头,丢掉毕生的修行也在所不惜。
“我……”石头没有说出自己狼狈不堪是为了躲避李诚意,这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你不许教训我,臭和尚,绝交!”石头转身就跑,与道衍相交他希望的是结交一个朋友,却没想到多了一个“父亲”。
“站住!”道衍并没有改变严厉的态度,“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为什么冲上去抱那个杀手?你会武功吗?你连跑都跑不快,你就是一只小鸡,小鸡还想弄死老鹰吗?”
“小鸡,谁是小鸡?我见过世面,闯荡过江湖,我是……”石头拍拍胸脯,试图找一个合适的字眼,不过那些气魄非凡的名词“英雄”,“大侠”,“豪杰”,“枭雄”在他脑中一一闪现,没有一个符合他的身份。
“你是什么?你就是一只小鸡!哈哈哈!”道衍看见石头倔强又着急的样子心软下来,哈哈大笑,“不过……是一只侠义的鸡,你可以叫自己鸡侠!”
“不许给我起外号,别逼我叫你秃驴,贼秃,病虎……”石头捂住嘴巴,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道衍时,道衍对“病虎”这个名号的喜爱。
“叫病虎,这个我最喜欢!”道衍果真得意洋洋,不过他很快就收敛了狂妄的笑容,“好啦好啦,你还看不出来吗?我是担心你!”
石头斜了一眼道衍,不再与他作对。其实他知道道衍的好心就像他知道父亲的苦心一样,不过,冰冷无情的训斥没有人愿意接受。
“说说燕王吧,刚才那个情形我们不能和他说明我们正要找他,恐怕周围还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他,你没看到他马上就走了吗?”
“哦?”石头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现在怎么办,去哪里找燕王?”
“自然是燕王府啊!呵呵!”道衍抬脚就向燕王府的方向走去,“你可以不跟来,想跟着来我也不撵你。”
“切,谁要跟着你!”石头毅然决然往相反的方向走去,才迈开两三步便即抛下自尊遵循无法抗拒的好奇追上了道衍。
燕王府门口。
道衍没有心思欣赏高墙深院的威严和鎏金碧瓦的贵气,尽管看着虎视眈眈的守卫,心里有些发怵,他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军爷,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找燕王,麻烦通报一下。”
守卫看见面前的是一个寒酸的和尚和一个毛头小伙子,连开口打发他们都觉得麻烦:“不见客!”
“军爷……”道衍正要继续央求,石头吹胡子瞪眼,神气十足喊道:“你叫什么名字?竟然敢怠慢大师,你是不想在这王爷府干了吧?”
守卫目瞪口呆,道衍心中发笑。
石头和寒门子弟怎能一样呢?他知道如何作威作福,虽然这不出于他的本性,必要的时候却可以派上用场。
“燕王府今日宴请贵客,燕王吩咐概不见客。”守卫估计刚才自己判断错了风向,此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态度谦逊有礼。
石头看了看道衍,道衍面露难色,心急火燎。
“那明日呢,燕王见不见客?”石头问道。
“明日……不知道。”守卫有些犹豫,他怕自己的回答又会遭到石头的训斥。
“你们找谁?”一个清脆娇俏的女子声音从门后传来。
走出来的是一个与石头年龄相仿的少女,目若玄珠,口若含丹,齿若编贝。
“我我……”石头心跳加速,脸颊发热,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忘记了道衍就在身边,也忘记了前来是为了寻访燕王。
他从未在陌生人前如此难堪,开朗大方的天性莫名其妙丢失,取而代之的是羞涩腼腆。
石头并不是没有见过盛世美颜,他经常混迹于皇宫,那里有全天下最美貌的女子。
面前这个女子让他心房乱颤的不完全是她清丽的面庞和姣好的身段。
他对她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如同夏日拂面的凉风,冬日燃烧的火苗,那种永远是你心里最需要的感觉。
女孩莞尔一笑,轻盈的身体晃动了一下:“你是结巴吗?找大夫来了?”
石头真想找个洞钻进去,他终于体会到那些曾经被他耻笑的人的痛苦。
他捋了捋舌头,当务之急是不能被这个女子当成一个结巴。
“扑哧”,道衍在一旁笑出声来。
石头转头瞪了道衍一眼,发出无声的电波:“关键时刻你不帮我,还在这里笑话我,那我也不会再帮你的忙了!”
道衍心领神会,立刻替石头解围:“小姑娘,我们来找燕王,可否烦请您代为转达。”
女孩一听,撅起小嘴,似笑非笑道:“燕王今日宴请他的岳父大人,怎么还会有空来理你们两个?一个和尚,一个结巴。”
“姑娘,你误会了,我不是结巴。”石头硬着头皮解释,无论如何必须洗刷耻辱。
女孩看见石头当真的样子,嘻嘻嘻地笑起来。
“姑娘,您看我们有非常重要的事要报告给燕王,如果您有办法,我二人感激不尽。”道衍又道。
从女子的面相看起来,道衍认为她是一个热心的人。
果不其然,姑娘爽快地说道:“你写个小纸条吧,我帮你送进去。”
“谢……”石头另一个谢字还没说出口,道衍立即说道:“写字条就不必了,烦请姑娘传一句话。”
保密是通风报信的关键,写在字条上,万一有闪失,就成了铁证。若是惊动了胡惟庸甚至皇上,会带来不堪设想的后果,不但道衍辅佐明君的理想实现不了,恐怕还会丢掉性命,连累朱棣。
在残酷的朝廷争斗中,任何一点微小的错误都不能犯。
道衍站在原地,他不便凑近一个女子,但又不想将这个重要的信息大声说出口来。
女子也站在原地,片刻之后领会了道衍的意思:“好的,大师。写字太麻烦了,还是传话好。”
她大方走上前来:“说吧,小声点,我听得到。”
一阵曼妙的清香扑鼻而来,石头心慌意乱,感觉双脚似乎已经离开地面,在空中迷幻般飘荡。
“远离西边古井赏月人。”道衍轻声说道,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好,记住了。不过……”女子挑起眉毛,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我帮了你这个忙,你们打算帮我什么忙呢?”
“姑娘有何忙要我们相帮?请说。”石头赶紧说道,眼里充满了渴望的神情。
这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
“嗯。”姑娘低下头,严肃认真,像是在考虑人生大事。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说道:“现在还想不到,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们。”
“好啊!好啊!”石头使劲地点头。
“可我到哪去找你们呢?”
“你若要找我,就到轩辕寺留个话。我常去那,那里的师父会告诉我的。”石头没有忘形地失去理智,把自己的身分告诉女子。
道衍一直默不作声,看着石头和这个女子“调情”,心中暗暗发笑。
“好,一言为定!”姑娘说完转身走进府内。
石头在门口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以及那个背影腾出来的地方,直到道衍拍打他的肩膀。
“臭小子,别看了,人早没影了。”
燕王府门口的女子正是徐达的小女儿徐妙锦。
其实这并不是她和石头的初次相逢。
在十几年前,一个皇宫的击鞠场上他们俩见过面,当时朱棣也在场。
几个黄毛小儿如今都已长大成人,记忆中的熟悉没有随着时间流逝,珍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
回到大厅,徐妙锦找到了朱棣。朱棣刚刚回到府中,正在向徐达敬酒表示迟到的歉意。
“姐夫,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徐妙锦向朱棣招了招手。
还没等朱棣回答,酒瘾大作的徐达就不耐烦的叫嚷起来:“妙锦,你在这捣什么乱?我和你姐夫正喝酒,一边玩去!”
“爹,我就和姐夫说一句话,耽误不了您喝酒。”
“臭丫头,和爹这样说话,没大没小,和你姐多学学。”徐达抓住朱棣的手,以免他趁他不备离开。他知道朱棣对徐妙锦有求必应。
“爹,你和姐夫可以喝一个中午,还有下午,就让我和姐夫说一句话不行吗?就一句。”
“呵呵呵,”朱棣出来打圆场,“爹,如果您不答应妙锦,这丫头会一直缠着我们俩,那真没法喝酒了。”
朱棣向徐妙锦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好好好。”徐达不耐烦地答应,紧紧抓住朱棣的手依旧不肯松开。
“我很快就回来,您先喝着啊。”朱棣放下手中的酒杯,费力掰开徐达顽固的手指,起身离开了酒桌。
徐妙锦把朱棣拉到厅外一个没人的角落,神情严肃。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朱棣积极配合,其实他知道根本没什么大事。
他了解徐妙锦古灵精怪的性格,喜欢搞得神神秘秘。她所谓的大事,无非是哪只小狗断了腿,或者哪只鸟折了翅膀。
不过,朱棣总会表现出心惊肉跳的样子予以配合,他对这个小姨子有一种特殊的感情,被他放在心中某个暖流涌动的角落。
“姐夫,门外有一个和尚和一个男的让我给你带一句话。”徐妙锦绷着脸。
“什么话?”
“远离西边古井赏月人。”徐妙锦一字一句,说的异常清晰。
朱棣愣了一下,问道:“他们是谁?”
“不知道,不认识,只是他们看起来很担心你,非要把这句话带给你才放心。”
“哦。”朱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猝不及防,他向徐妙锦投去晦涩难懂的目光:“你是不是也担心我了?”
徐妙锦双颊泛起红晕,故作嗔怒提高音量:“姐夫,你瞎说什么?”
“呵呵,那你干嘛要给陌生人带话?”朱棣不依不饶。
“早知道不给你带话了!”徐妙锦甩下这句话,像小猫一样溜之大吉。
看着徐妙锦远去的背影,朱棣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
远离西边古井赏月人?意思是远离淮西集团的胡惟庸吗?
徐妙锦说的两个人,一个男人和一个和尚,他们是谁?是朝廷里的人吗?他们为什么要告诉我这句话?
朱棣对当前局势了如指掌。
胡惟庸目中无人,一手遮天,父皇姑息养奸,或许他另有用意。无论如何,一场不可避免的内乱即将爆发。
朱棣和胡惟庸没什么交情,只是偶尔在宫里见面的时候,打个招呼而已。
他不担心自己会被胡惟庸牵连,不过他还是非常感激这个好心提醒他的人,如果这个人没有其他目的的话。
朱棣边思考,边走回厅内。
“这臭丫头肯让你回来啦?”心中不畅的徐达把一杯酒推到朱棣面前,“你得多陪我再喝半个时辰!妙锦和你说什么重要的话了?还要躲到一边去说。”
“爹,她就是个小孩,你又不是不知道,瞎闹着玩呢。”朱棣坐到椅子上,接过徐达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臭丫头和她姐没有一点相似,还是妙云懂事乖巧。”
徐达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却特别疼爱徐妙锦。
徐妙云自小就大方得体,从不让徐达操心,但与父亲的关系却不像徐妙锦那样亲密。
徐妙锦活泼伶俐,鬼点子多,一犯了错就喜欢和徐达撒娇,常常搞得这个舞枪弄棒的大将军束手无策。
“对了,你二哥和三哥都受藩了,唯独你没有受藩。我本想挑个皇上高兴的日子和他说这事。可是最近吉安侯陆仲亨和延安候唐胜宗,还有那平凉侯费聚闹得不消停,我看皇上心情不好,以后再提吧。”
“我没事。在京城呆着也挺好,和父皇、母后离的近。”
朱棣眼中浮现惆怅,倔强的嘴却不肯走漏半点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