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善花劝刘善云说：“哥哥，理直才能气壮。圣人云：‘虽千万人，吾往矣！’你连这点气魄都没有，怎么能把老祖公的传承延续下去？”

这是儒术，也是佛法中的理趣般若。

刘善花也是博学通经史的，对儒术和佛法多少也有点涉猎，虽然没有专门学过儒术、佛法，但是有菩提祖师的传承，对各类法术都是略知一二的。

刘善云说的话，刘善花当然懂，也理解刘善云的心情，知道他是关心自己。自己虽不指望成什么正果，但却有属于自己的人生道路需要坚持走下去，这份情怀是万万不能丢的。

刘善云无语，刘善花连老祖公都抬出来了，跟她还能不能好好地谈个话了？

谈话到这里结束，兄妹二人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

霜降，牛画树又请来一个地仙调风水，这一次刘善花没有来，调风水也算顺利。

不过才调完风水，糟心的事情马上就来了。牛画藤来说：“哥哥，招兵不怎么顺利。”

牛画树皱眉问：“怎么回事？”

牛画藤说：“这一次，所有土司都在招兵，土民中种田人占了大多数，他们现在跟我们作对，是不会来当私兵的。剩下的匠人、生意人，大多数也说什么‘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不肯当兵，我们牛家土司治下近万户，总共也才招来六七十个私兵，都是一些不务正业的泼皮无赖。”

牛画树说：“是有点少。”

牛画藤说：“这霜降一过，立冬以前，就是收割二季稻的时候，也是我们收租税的日子。尽管今年他们没有种二季稻，可是我们得按时去收租税。”

牛画藤做苦恼状说：“就六七十个私兵，怎么能逼到那些刁民交租税呢？”

牛画藤却说：“其实这是好事。”

牛画树问：“怎么是好事？”

牛画藤说：“你看，他们不种二季稻，就不会扎堆在田里，肯定是在家里，人就少了，我们带着六七十个私兵上门，专门针对一户刁民，还怕弄不过那一户刁民吗？保管逼到他们乖乖交租税。”

牛画树想了想，牛画藤说得有理啊。

挨家挨户，各个击破，岂不美哉？

牛画树用力一拍手，拍出响亮的一声“啪”，大声叫好：“好！就这么办！”

牛画藤说：“那行，就这么说定了，我先练几日兵，然后我们就下去收租税。”

兄弟俩商量停当，牛画藤就去训练私兵。

这跟官兵的训练方式可不一样，无非是立一些规矩，说一些要忠心于牛府，跟别人打架、打仗的时候要狠，要往死里打，这样子的话。

反正现在官办学馆的教习职位也丢了，刚好把精力全都放在土司府的事务上。过几天下去逼交租税，只要逼到一户人家交租税，那都是成功的。

牛画树则去收拾大小老婆们。这些女人一个比一个心毒，这段时间，有人给自己下毒，有人差点把自己从阳台上推下来，有人对自己动刀子……再不收拾她们，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过了两三天，牛画藤来叫牛画树去收租税：“哥哥，我们得去收租税了。”

牛画树问：“先去哪个寨子收？”

牛画藤说：“还得先去刘三姐那个寨子。”

牛画树有点不想，摇头说：“不妥，不妥。她跟阮家那个小丫头，手里头有点本事，官家几千官兵都拿她们没办法，就我们这六七十个私兵，也逼不到她们交租税。”

牛画藤马上说：“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更要去她们寨子里收租税。”

牛画树闹不明白牛画藤的意思，问：“怎么说？”

牛画藤说：“哥哥，你也不想想，皇帝那三道圣旨诏书，明面上是不插手土人内部事务，实际上却是在给那些土民壮胆撑腰，尤其是给那个刘三姐壮胆撑腰，借此打压土司的权益。此前，十万大山闹民变，别处土民只是有样学样，看她刘三姐胆大而已，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皇帝说一句由她继续骂去，她的身份地位就已经变了，成了十万大山闹民变的头领。如果不能从她们这个寨子收上租税来，整个十万大山没有哪个寨子收得上租税的，我们去别的寨子也是枉然。”

牛画树沉默不语。

牛画藤说的没错，以前别处土民只是跟风刘善花闹民变，实际上还是各家土司治下的土民自家做主的，现在不一样，那些闹民变的土民一个个都说：“刘三姐，她是壮家的山歌手，她领着我们穷人唱歌反抗财主。”

尽管各处闹民变的土民实际上还是各自做主各自的事情，但是实际上已经形成以刘三姐为名义头领的民变力量，大家的心也都在向刘善花靠拢，就算曾经跟刘善花那个寨子有仇隙的寨子，在闹民变这件事情上，土民也是“唯刘三姐马首是瞻”的。

在这样的情形下，十万大山的土司想要收到租税上来，唯一的突破口只能在刘善花那个寨子。

然而，以刘善花手头的本事，牛画树想要从刘家收到租税上来，那绝对是天方夜谭。牛画树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可是我们弄不过她们两家啊。她跟阮家那个小丫头的手头到底有多少本事，我们还不知道，还有那没有出过手的刘善云、阮绍威手头有多少本事，我们更不知道，我们怎么逼得到他们两家交租税？”

牛画藤笑着说：“嗨！我的好哥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牛府家大业大，缺他们两家那点租税钱吗？不收他们两家的租税，他们两家总没理由对付我们吧？别人家又不是什么仙家苗裔，怎么挡得住我们六七十号私兵的逼迫？只要打开一个缺口，让别家土司看到我们从这个寨子收到租税上来就行，你管刘、阮两家交不交租税干嘛？”

牛画树听得眼睛都亮了，读书郎不亏是读书郎，就是会想主意，马上答应说：“好！”叫好之后又问：“那我们要先去谁家？”

牛画藤说：“就去张老头家。他在寨子里德高望重，就连那个刘三姐，也蛮听他话的，真要逼到他交租税，也不怕刘、阮两家抗交租税。”

牛画树又摇头说：“恐怕不好办呐！”

牛画藤问：“又怎么了？”

牛画树说：“你上次把他孙子打残了，我听郎中说了，要不是刘三姐给了龙鳞和龙血救他孙子，他孙子得残废一辈子。现在他一家人恨我们入骨，怕是就算被当场逼死，也要抗交租税啊！”

牛画藤知道可能会有这样的可能，说：“那就更要去，就算把他一家人全都逼死，也比不去的好。哪怕收不到租税上来，只要能够逼死人，也能给那些刁民以震慑。”

牛画树想了想，点点头说：“现在也只能这样做了。”

牛画藤看牛画树同意，说：“走。我们现在就去。”

随后，哥俩个坐着躺椅式小轿，带着私兵和账房先生、家丁、侍女，去张老头家逼租。

一行人进了寨子，就引起了农人的注意，大伙全都跟过来看他们到底来干什么。

张北家门口，牛家的躺椅式小轿歇在路边，牛画树、牛画藤下了轿，让家丁去叫门。家丁朝里边喊话：“张老头！张老头快出来！”

屋里头，刘善云在跟老农喝酒，刘善花则在跟张北的妻子绣画工。这是壮锦，值钱货，财主年年买去当贡品的。今年虽然闹了民变，但是这壮锦也得织，就算不卖给财主，卖给外地过往的客商，也能变出钱来。

门外家丁这么一喊话，屋里头，刘善花和张北的妻子停下干活，刘善云跟老农也停止喝酒，一起出门来看到底什么事。

看到老农出来，牛画藤说：“张老头，该交租税了。”回头叫账房先生：“算账。”

账房先生现场把算盘一打，说：“连上半年的租税一起，全年租税合计应交纹银三十三两一钱四分。”

现场土民一听，这姓牛的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非要农人白劳外加打倒贴。老农两手叉腰逐客：“去去去，李隆基都不叫我交租税了，你姓牛的算老几，敢来叫我交租税？”

要是收租税的账按照李隆基说的对半租算，老农也是会交的，但是现在这样子，老农是一个子儿都不会交。

牛画藤大怒，斥骂老农说：“好你个老不死的，竟敢抗交租税。”叫私兵：“来呀，把他抓起来狠狠地打，打到他们家里交租税为止。”

私兵就要上前抓人，刘善花大叫一声：“牛画树，你敢！”

牛画树吓得一哆嗦，他心里对刘善花早就有阴影了。刘善花这一叫，私兵看到牛画树的样子，又都不敢上前了。

牛画藤看到这情形，笑着对刘善花说：“刘三姐，我劝过我哥哥了，他也答应了，我们牛家土司从今往后，永不收你们刘、阮两家的租税。今天这事跟你没关系，你还是不要管了。”

牛画树赶紧说：“对对对，我弟弟说的一点都没错。我们不收你们两家的租税了，从今以后，我们牛家土司怎么收租税都跟你们两家没关系了，你们就不要多管闲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