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写字，或好比厨艺。这不同的抚琴之人，所喜好的风格与演奏的风格皆是不同。

赵简前辈子学过钢琴，而同教他的那位老师相比，他更为喜欢小调的曲折和忧郁。而他的老师则更喜欢大调的煌煌大气。

不过现在她所奏之曲却无半点小调婉转。

曲声动，似惊雷，似怒风，似狂涛。全无半点悠扬之意。

富有节奏的律动就像是两军开战前的战鼓，夹杂的震颤是战马的嘶鸣，随着时间的推移，赵由林就好像看到了两支大军在荒野上交战，厮杀。

即便古琴只是丝弦乐器，是雅乐。在赵简的手中就像是柄无坚不摧的利刃一般，每一次的高潮如同向天所指的刃尖，硕阳下闪耀凌凌寒光。

“这是战曲！”他失声道。若说是琴艺，赵由林恐怕甚至不及那蒹葭水榭里一般的琴女，不过谈及行伍之事，那全天下有一个算一个，能在此道高过他的不及单手之数。

没错，就是这么自信！

皆说两军阵前，何为阵，战阵。士卒间的轮换，攻防的配合，合格的战阵就是一个血肉磨盘，将任何胆敢接触之人给绞碎。

不过战阵的妙用即便是此时的中原，也不过少数将领识得其中三昧而已，大多数虽然精于士卒排布，但论到阵法也是一无所知。

一般的方阵，圆阵。再到顶级的玄襄。赵由林涉猎一些，不过仅仅是一些，也足以笑傲中原了。

战曲，同战阵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一个分支，想当初琴圣“师牙”在齐伐宋的时候带着门下弟子百人曾在齐军阵前奏了一曲。

一曲荡气回肠，那一战齐军三千人大破宋军二万余人，据活下来的宋军士卒说，齐军士卒黑发红面，状如恶鬼。口中有虎啸狼吟。莫说是交战了，就是看着那三千齐军嗷嗷叫着冲过来，自己胆色就没了一半。

确实，像是魏军各军中用来传调军令的伐鼓，平时轻易不擂，但到战时，那鼓点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撒，的确能振奋士气。

此时，听着赵简手下不断传来音律交.合之声，赵由林登时就清醒了许多，本来因着一上午练习而有些疲惫的身体也逐渐舒展，四肢百骸之中隐隐透着一股子道不明的力量。

其实这也是因为他久经战阵，神经早就变得和树皮一般坚韧的缘故。再看到另一边的赵云，早就按捺不住的站起。剑眉倒竖，拳头紧握，牙关紧咬，这个人立在那里就像是之已经搭在弦上的利箭一般，蓄势待发。

赵云虽然打过几次仗，不过毕竟还小，无论是经验还是意志都远不如赵由林，反倒因着有过战场中的记忆，属于最容易被吊起情绪的对象，效果自然最好。

倒是李琴衣丝毫不为所动，只是紧锁着眉头，一言不发。

此时的乐曲进行到最为高潮，两只军队在做了短暂试探后开始全面交锋，而两边的指挥官皆如同输红了眼的赌徒，纷纷将自己的前军，偏军，中军压上，甚至到了最后，就是两边的后军都亮出了白刃。

没有哭嚎，没有硝烟。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到最后，赵由林闻此曲只剩下绝望，但异怪的这绝望之心生出，却丝毫没有怯战之心，反倒是像个要去做殊死一搏的敢战士。

一曲终落，赵简收回手。而几人也在短短几分钟里，经历了一场旷世大战。

从两军集结，伐鼓，到一开始的交锋，鏖战，直到最后决战。整首曲子透着的是无边际的苍凉，史诗。

“怎么样，我弹的还可以吧。”起身回到原位，见到众人不出声，她试探问到。

赵云想要说话，一边的赵由林却是拦住了他，示意二者不要出声，而他自己则是直勾勾的望着身边的赵简，目光充满说不出的意味来。

他可以肯定，赵简的技艺已经达到近乎于道的级别，他甚至不能在其与师牙面前分个高低出来。

这个评价很恐怖。

传闻“琴圣”师牙于山间抚琴，山间走兽听得此音无不前来一观，以至于现出虎豹居中，鹿兔位于左右的奇景。

师牙以琴音行走世间，赵由林有幸在平阳听过前者一曲，他至今还能回想起那个场景，可惜师牙的曲调却是不能哼唱出来。

当然，代价也昂贵，那次伐韩赵由林至少能夺其十城，却是在平阳就拨军回去了。

而这次赵由林听到赵简这么一曲，他竟然能在其中看到战场，甚至他可以肯定，那赵云和李琴衣两人也在其中看到了和自己差不多的东西。

“你这琴艺师从何处？”望着赵简，他沉声道。

他是越来越好奇赵简的来历了，诡异的治军理念，奇妙的武器构思，堪称虎熊的力量。甚至于这琴艺也如此高超。

“莫非真的是哪位鬼谷传人?不对啊，我记得鬼谷门中无琴艺绝学。奇怪。”他暗想。

“琴艺?我不知道，好像是天生就会。”赵简挠了挠头，虽然听着很扯，但事实就是如此，她甚至不用无想下一步该做什么，她的手指似乎就有这个能力，在合适的时间拨出合适的音律来。

“呃，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真的没说假话。”望着赵由林一副“你觉得我很好骗吗？”的表情，她无语道。

哈，老娘要知道自己有这手艺，当初还犯得着女扮男装去参军吗？到哪儿不是吃香喝辣的。

“好吧，我姑且信你一回。”在赵简一脸“陈恳”下，赵由林败下阵来，表示不再追究。

不过他可以肯定，能够营造出那种上百万悍卒厮杀的场面，作此曲的人绝对经历过，甚至可能是其中将帅之一。

“先不提这个了，这次算我输了。”赵由林挥手招呼来一个下人，吩咐几句，下人领命离开。不一会儿抱着一口剑匣进来。

“王爷，您要的剑。”显然，这下人也是个识货的主儿，或者是对这剑匣里的剑务无比熟悉，无论是抱着还是递的时候都显的格外的小心。

木头盒子，长条形状，棕褐色的木头赵简看不出来是什么木，不过饶是离着一米远，仍旧能闻到其上散发的香气，显然绝非一般之木。

赵由林接过剑匣来，轻轻打开，顿时一道寒光一闪，淡青色的光芒慌的赵简眼睛一花，未等她反应过来，之间赵由林捧着一口剑，嘴角带着笑意的看着她。

“名剑“青锋”，乃禹子取天外陨铁打造，可断金铁。”他道，说着将捧着的剑递给了赵简。

“好剑！”赵简接过此剑，刚一接触便眼睛一亮，她虽然不是什么识剑的行家，不过毕竟是靠手中兵刃吃饭的，这点眼里劲儿还是有的。

青锋剑通体约二尺多长，不到三尺。剑鞘同剑柄一样是青色的，隐隐放着寒光。

剑鞘有鎏金，剑柄则简单些，除了青色之外没别的点缀，入手一片冰凉，即便是这尚有秋老虎的日子里，赵简握在手里都不禁打了个寒颤。可想而知其寒冷。

“入手小心，此陨铁不知什么来历，据说当年禹子获得此铁之时其通体泛着青色，散发丝丝寒气。禹子耗时三个月将其锻造，即便在烈火中握之也丝毫感不到温度，最后禹子用阳泉水淬之，中和其中寒意，如此方能使用。”赵由林解释道。

“不错，当的上宝剑二字。”赵简起身，走到中央空旷处，將的一声，将青锋抽出剑鞘，一道青芒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照彻厅堂。

宝剑如同神龙，蛰伏久了一旦腾飞，自然伴有异象，属实正常。

青芒虽盛，但不过片刻便消散，众人也得以看清此剑的真正样子。

剑身宽约莫二指，像是镜面一样透亮，甚至能反射处众人的相貌来，剑尖不同于一般制式铜剑微钝，点点青光显得极为锐利，显然此剑若是用来刺击也是极好的，比制式青铜剑只适合劈砍的方式强上不少。

“如何，此剑赠与你，可有不妥。”赵由林对于此剑也颇为自信，事实上他本想用此剑当做自己佩剑使用的，不过遗憾是此剑实在太过于锐利。

值得说到的一点，他得到此剑的时候，是没有剑鞘的。

无鞘之剑，意味着举起便无法再归鞘，而此剑又太过于锐利，他觉得并不适合自己。

所以即便后来他给此剑加了个剑鞘，仍旧是选择将其挂在了书房，为的就是借着书房里的书卷气冲散里面的锐气，过刚易折。

“不错，不错，的确是好剑，与我也配。”赵简欣喜道，高兴之余拿着青锋剑耍了几个剑花，朵朵青色花朵绽放，煞是好看。

“这……”赵由林见到前者如此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战士选择宝剑，宝剑也会选择战士。

在他见到赵简舞剑的那一刻，他就确定了，这剑选择了赵简。

厅内，赵简仍在试着手中宝剑，从一直不停地剑鸣声中，赵由林似乎感受到了青锋剑发出的畅快。

他兀地起身，抽出腰间定王剑，对着赵简道。

“独舞难舞，不如我们以剑作舞，斗上一番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