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袭爵血路

第一章意外之夜

初秋的夜晚，气温已然颇低，夜深人静的末日山谷中，除了出来觅食的猛兽偶尔发出一两声低沉的嘶吼，就只剩下风吹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这个时辰，无论是一心赶路的行商，还是因故外出的旅人，只要没有特殊情况，都早早觅地歇下，好避开饥肠辘辘的猛兽。他们都知道，饥饿的野兽最为可怕，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晚归的路人恰好相反，搞不好就要变成晚餐，被猛兽吃掉。

到了临近午夜这个时候还胆敢在野外逗留的，十有八九都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

就如此刻，凄清的月光下，一条颇为隐蔽的山间小路上，正有两拨人在高速奔跑追逐，殊死搏斗，根本无暇理会密林中隐约出没的野兽。

前面被追赶的一拨人数较少，大约只有七八个人的样子，一面分出数人断后，拼死抵抗追至身后的敌人，一面让其余人员先行离开，快速跑过一段山路后，便会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用弓箭、魔法攻击追兵，掩护先前断后的同伴撤离。

等同伴迅速赶到他们立足之处，稍作喘息、整理队形，前队又开始往山上跑，同伴则继续留下断后。

就这样，两个小队交替掩护着，朝山上的某处赶去，在逃命的情况下还能做到败而不乱、退而不溃，显然平时训练有素，配合默契。

追击一方的人数就要多出不少，少说也有十五六个，而且比起几乎人人带伤、颇显狼狈的“猎物”来说，扮演“猎人”角色的后者，战力基本保持完好，他们刻意控制着追击的节奏，不紧不慢地吊在身后，甚至还有心情根据“猎物”的表现，调整攻击的力度和频率。

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虽非大规模作战部队，“猎人”胜在兵种齐全、分工明确，有负责近战的战士、专长偷袭的速攻者，也有善于远程攻击的魔法师和弓箭手，还有兼职治疗的牧师等。每几个人组成一个攻击小组，有条不紊地集中火力，重点打击着前头逃窜的某个固定目标。

一眼看过去，追击者衣服的胸口之处都缝有血红色的狼图腾，比例夸张的狼头张开大嘴，一侧的嘴角犹自滴着血，模样狰狞、表情凶残，倒是和一干追击者的气质相当的吻合。

若是山谷外头曼尼福斯特城的居民见到了，定会认出这伙追击者的来头，声名狼藉的“血狼佣兵团”嘛，只要雇主给够银子，踹寡妇门、挖绝户坟，什么样的缺德事都敢干。

颜色各异的斗气、凌厉的箭矢、汹涌的火球、眩目的闪光术，各类攻击手段一一出现在这寂静夜晚的林间小路上，光芒闪烁，交相辉映，时不时照亮了密林的上空。

持续响起的兵器碰撞摩擦声，夹杂着受伤者发出的闷哼声，还有那垂死之人凄厉无助的惨叫声，叠加在一起，使得今夜的月光倍加凄凉与渗人。

时间在慢慢地推移，激烈的战斗渐渐接近了尾声，胜利的天平，开始朝着“猎人”一方明显倾斜。

遭受追击的一方中，负责断后的战士步伐沉重，哪怕盾牌上的魔法光芒已然消失，也不见他们的魔法师继续吟诵加持，看来应是法力告罄，再也无力给自己一方的战士任何支持；弓箭手同样接近力竭，射出的箭矢歪歪扭扭力度不足，击打在敌人拥有魔法加持的盾牌上，只能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

失去远程攻击的辅助，断后的战士只能依靠自身的战力强行支撑，默默承受着敌人远近火力的叠加攻击，败相便不可逆转地加速显露起来。

在巨大的力量差距面前，再合理的战术布置、默契的配合、高昂的斗志，都只能渐渐失去原有的积极意义。惨叫声不时响起，不长的一段山路上，逃亡者就留下了好几具尸体。

随着断后战士手中的盾牌被火球术击碎，一根长枪毒蛇般透过碎片，刺入盾牌主人的胸膛，血花飞溅，逃亡一方的抵抗宣告崩盘，进入了不顾一切逃命的阶段。

这意味着任人宰割的开始。

“恭喜二少。相信再过一小会，您就能如愿品尝戴妮丝那骚货的味道了。”

看着毫无章法溃败逃窜的最后几名敌人，追击者队列中后部，一名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暗暗松了口气，高声笑着说道，脸上堆满讨好的神色。此人正是“血狼佣兵团”的团长沃尔夫，标志性破锣般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听起来，就像传闻中夜枭啼叫一般刺耳，让人说不出的难受。

“哈哈哈！那多亏‘头狼’你的成全啊。”

一名青年肆无忌惮地大笑着回应，仿佛刚刚亲手完成了征服一个古老而强大的帝国那样，一脸的倨傲，此刻却亲热地拍了拍大汉的肩膀，显然便是大汉称呼的“二少”。

嚣张的态度，结合一身品质上乘的武士服，加上诸人隐约呈现出来的拱卫之势，充分展示出这名青年不俗的身份和地位，以及日常跋扈的为人。

他身材瘦削，眉目长得倒是颇为周整，可惜纵欲过度导致的浮肿眼囊，严重影响了原本称得上英俊的相貌，翘得老高的嘴角，还有掩饰不住的轻浮与傲慢，更是明显透着一股淫邪的味道。

一点都不嫌弃大汉难听的嗓门，青年显然心情大好，说着话，两眼紧紧盯着前面踉跄奔逃、目前仍然可见的一袭红色身影。

月光衬托下，身影主人那火爆的身材无疑倍加诱人，那正是他不辞辛劳，专程在穷山恶水里苦苦等待数日的猎物。如今多日设伏的辛勤付出，终要收取应得的回报了，青年不由得下腹一阵火热，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连带着对各人的态度也好了不少。放在往日，他绝对不会对这些地位低下的佣兵说出自降身份的话来，哪怕是出于笼络人心的目的也不屑为之。

要知道，青年可是一名贵族，特别是在曼尼福斯特城周边的一亩三分地上，他家乃是如假包换的地头蛇。

“不敢不敢。都是二少您运筹帷幄，在下和兄弟们不过是依计行事罢了。没有您的妙计，光凭我们这些只懂得喊打喊杀的粗笨脑袋，想如此轻松击败‘红辣椒’佣兵团，简直就是做梦。”

络腮大汉连忙奉承，姿态摆得很低。

他可没被即将到手的胜利冲昏了头脑，要知道类似身边这等出身高贵的纨绔子弟，平生最喜他人拍马溜须，听得奉承话多了，时间一长，都会养成目空一切的习惯，心态犹如那轻飘飘的风筝，永远浮在半空落不了地，谁没对他卑躬屈膝都会被看做无礼甚至是挑衅，搞不好就无意间埋下了祸根，实在是得不偿失。

羽箭洞穿了一名逃亡者的后背，他惨叫着，一头栽到山涧之中，身体碰撞岩石发出沉闷的声音，显然也是不活了。

“能被二少看中，是那骚货前世修来的福气，谁想她这般没有眼光。跟着她混，也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看着同行惨死，一名佣兵摇着头点评道，话里话外都在奉承青年贵族。

于是恶少变得更加得意了。

月光清冷，前头溃败的敌人一切行踪都无所遁形，况且沃尔夫的手下分工明确，自有经验丰富的追踪好手先行跟了上去，倒是不虞有跟丢猎物的情况出现。

到目前为止，这场精心布局的“捕猎”之旅，实施得十分顺利，一切都和计划好的那样，只要没有什么大的岔子出现，猎物落入囊中、任人鱼肉不过是迟早的事，因此追捕的过程也就无需紧张。恶少轻松地边聊边走，竟将一场血腥味甚浓的追击战，当成了秋游。

一干“血狼”佣兵的心情也很好。

受人钱财，替人消灾。明晃晃、沉甸甸的金币仿佛已在佣兵们的面前晃动，闪烁着分外迷人的光芒，金币所代表的逍遥日子，使得他们兴致高昂。

早在第一声垂死的哀号响起，山间小路尽头的山洞里头，沉睡中的少年诺尔默就张开了眼睛。野外宿营，睡觉警醒乃是必备的条件。他怀中的少女晨曦几乎在同一时间也睁开了双眼，素手随即警觉地握住边上的匕首。

耳边传来火球术击中目标发出的轰鸣声，诺尔默侧耳倾听着，默默估算着战斗地点与山洞之间的距离。

战斗的声响实在太过响亮，响亮到无需他们布置在外头的小机关进行示警。

“离山洞大约还有不到三百米。”

位于两人侧面的老法师普利坦德判断道。老年人夜间睡得轻，很容易就醒过来了，他掀开狼皮褥子坐起来，开始做战斗前的准备。

晨曦与诺尔默也沉默着，迅速着手套上皮甲，披好外衣。

出门在外，事事都要小心，尤其是周边发生战斗的时候。不管交手的双方是谁，来头多大，与己方是否相熟，有没有仇怨，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一行要么迅速离去，要么随时做好战斗准备，这样才能有备无患，免得一旦战火蔓延到自己身上，没有防备之下成了殃及的池鱼，那乐子未免太大。

这世上顺手牵羊、反手牵猪的例子不要太多，事后得逞一方还往往美其名曰：“搂草打兔子，两不误”。反正受害者已经长眠，没有能耐从坟墓里面爬出来控诉他们的罪行。

又过了不长的时间，外头传来清脆的踩踏树枝声，一声接着一声，那是有人重重地踩在诺尔默此前特意摆放的枯枝上头。

乱七八糟的脚步声中，一身火红色紧身战衣的女郎戴妮丝，一头闯进了漆黑的山洞里头，后面跟着两名伤得不轻的同伴，惊魂未定的三人尚未完全站稳，就急切地扫了一眼洞穴内部。

“天，黑黢黢的，竟然没有‘老姜’在此过夜？”

戴妮丝心下沮丧，握刀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呼吸都粗乱了几分。

“老大，怎么办？”

勉强搀扶着受伤的同伴，另一名佣兵带着哭腔问道。没有高手相助的话，光靠精疲力尽浑身带伤的他们，今晚就真的只能把小命交待在这里了。

所谓“老姜”，乃是“老江湖”的谐音，泛指经验丰富、实力过人的江湖老手，包括但不限于赏金猎人、独行侠以及小规模的佣兵组合。比起初涉江湖容易热血上头的“生姜”，“老姜”生性谨慎不愿意掺和他人事务，但胜在行事干脆、狠辣，只要认清形势对己方不利，不管认不认识她们，反而会果断的伸出援手。

“和他们拼了！”

戴妮丝一咬银牙，发狠道。

“不对，这是刀刃反射的光芒。”

一扭腰肢，戴妮丝正准备翻身迎敌，依靠山洞相对狭窄的空间拼死一搏，一丝微弱的光芒映入眼角，她连忙站住身子，瞪大双眼，死死盯住光芒发自的方向，辨认起来。

黑乎乎的山洞，加上洞中人刻意的保持沉默、放轻呼吸，使得行走江湖经验丰富的她，差点被瞒了过去，如今察觉到“老姜”的存在，心中顿时一阵欢喜。

空气中残留着一丝隐隐约约的烟火气息，以及稍许的热量，证实了此前篝火的存在，这是“老姜”用于守夜、同时驱赶野兽的惯用手法，更是使得戴妮丝精神振奋了几分。

可惜等到双眼逐渐适应黑暗，大致看清楚洞内的具体情形，戴妮丝那刚刚提起来的一颗心不由得又沉到了海底，无声哀叹道：“我的天哪！竟然是两个孩子和一个老人，顶个屁用啊！”

短短几息时间，作为红辣椒佣兵团的现任团长，戴妮丝经历了从失望到狂喜，又从狂喜瞬间被打回原形，乃至绝望的极端情绪，酥胸剧烈起伏之余，心脏病都差点猝发了。

溺水之人凄惶的发现，自己千辛万苦抢到手里的，不过是几根无用的稻草而已。

这是一个全副武装、成“两前一后”战斗队形展开、一脸戒备神情的三人小组。

前边右侧略微靠前半步的地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手握一把长剑，从位置上看，方才落入戴妮丝眼中的那一丝光芒，就是从这把剑上反射出来的，胸前则举着一块小小的圆盾，遮护着要害；

少年的身旁则是一位娇小玲珑的少女，一手握着匕首之类的短兵器，另一只手半掩在身后，隐约拿着什么东西，所站之处离少年大约有一米左右。

在两人的身后，还居中站着一个老头，从他手握法杖、头戴法师帽来看，应该是一位魔法师。

两个担任近战，一个负责远攻，既有战士，也有法师，倒是这年头一个最基本也最常见的三人冒险组合。

倘若不考虑年龄等实际情况的话。

面对戴妮丝的打量，三人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只管静静地维持着戒备的状态。

红衣女郎忍不住一阵苦涩。

虽然洞内几近一片漆黑，常年行走在灰色地带的她，视力还是很好，凭借仅有的一点光线辨认出眼前三人的基本情况，虽然无法真正看清楚长相和表情等细节，但从整体轮廓上面，还是能够大致判断出三人各自所处的年龄段。

正所谓老的老，小的小，两只菜鸟外加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战力基本等于零。

洞外传来阵阵沉重而有力的脚步声，那是追杀而至的“血狼佣兵团”，隔着洞口那块充当“照壁”的天然石头，围住了山洞，也堵死了她们逃生的唯一通道。

火红的身影，无力地倚住了洞壁，冰冷的山石透过她的衣裳，将寒气传到了她的身上，一如戴妮丝此刻的内心，拔凉拔凉的。

“瓮中捉鳖，这下全完了。”

戴妮丝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