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酒里带着浊黄，像是还没好好给晕开，就急急忙忙的端上来给了贵客。
柒摇晃着瓷碗，瓷碗里的酒，在这摇摇晃晃间，终于是现了干净，迷人的酒香摇曳生姿，勾得人想喝得紧。
一仰头，晶莹的酒水顺着嘴角一路延伸，爬到了胸膛，秋风再这么一吹，总是透着点凉。
对面的戏楼子却唱起来了。
唱的是《铡美案》的选段。
柒还在疑惑，清姐他们这会儿还在东瀛国呢，戏台子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疑惑着，唱曲儿的声音传来了：
“驸马爷近前看端详
上写着秦香莲
她三十二岁
她状告当朝驸马郎
他杀妻灭子良心丧
逼死韩琪在庙堂
将状纸押至在了某的大堂上。”
声音不似清姐，柒侧耳听了听，晃了晃碗中的酒，忽的笑了起来。
想想也是，戏台子要生存，要过活，总得开了场子唱戏，不能因着清姐不在，就荒废了是。
每天眼一睁，几百个人，吃喝拉撒，可都指着戏班子养活了，虽说清姐因事不在，但戏班子里也总有那么几个拿得出手的台面，不及清姐，却也能赢得个满堂喝彩。
柒笑着摇摇头，眼神一飘忽，又从戏台子回到面前，古色古香的墨卷，视线流连，寻找着与鸫明地有关的蛛丝马迹。
按理来说，这会儿应该是品一杯香茗，倚着小楼勾栏听曲，才符合眼下的意境，这么看的话，手边盛着酒的瓷碗，就有那么些不顺眼了。
或是听戏里头已经开始了升堂，包公的惊堂木一拍一醒，柒松了口气，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小二，上菜！”
铡美案听着不错，虽然看不到戏园子里头的情况，却也能听个声音闹个曲。
不付钱的，总归是舒服的。
小二麻溜的上来，扫堂的布那么一麻溜，染了白天灰的桌面立刻蹭光瓦亮，倒映出两道不胖不瘦的人影来。
“客官，您稍等着，菜一会就到。”
柒抬眼看了他一下，因为跑堂的关系，日照雨淋的，脸上总有几道深深浅浅的疤痕，不明显，但存在。
手一招，一个钱袋子落到了小二怀里，清脆的银两声，逗得人笑开了怀。
他一摸，十两。
再扣得吃饭的五两银子，剩下的可足足有一半啊！
小二有些忧心忡忡地看了他一眼，清秀的五官，手里捧了本不知道从哪淘来的书，不知疲倦地翻着，又掂了掂怀里的银子，掂出个响声来。
这事，他不好太明说，难不成直接问人家“这五两银子是给我的吗？”
未免太不要脸了，若是弄错了行当自作多情，被老板知道了，又得多啰嗦几句什么客人的钱不能多拿云云。
“没事，多的你拿着吧。”
头也不抬，仿佛说了一件极为轻松的小事一般，自顾自的翻着手中的书。
小二得了高兴，就连吆喝起来，也比平时高了八度，一扫往日时至下午的颓然。
柒的嘴角不可察觉的笑了笑，眼神却是一凝。
找到了！
鸫明地，大抵说的是一处极阴极阳的地，或者说，是一处不阴不阳的地儿。
鸫，拆开来是东和鸟。
东又同冬，本就带有寒的意思，而鸟，则很容易联想到那些先秦的古典中，更多的对于鸟的叙述。
对于那些鸟，书上是这么介绍的，鸟，或为鸟中之王，也就是所谓的凤凰，亦或是单论的“凤”，或者“凰”的其中之一。
“但毫无疑问的是，东和鸟，恰恰代表了一阴一阳，一冷一热。”
至于明，柒轻笑了一声。
“明”就更好分析了，拆开来不就是一日一月，可不正和着一阴一阳的派头嘛。
所以说，这所谓的什么鸫明地，不过是一处阴阳调和极为顺畅的地方罢了。
分析到这，柒犯了难。
这世界这么大，所谓的阴阳调和之地，会在哪个名不见经传的角落里呢？
目光远视，透过古色古香的戏园，往北不过千里光景，最北便是皑皑的雪山一片，大大小小的冰屋林立，不大的村落里，守着一卷已经空了的典籍。
往南呢，广袤的神州一路绵延，崇山峻岭，风遇山止，船到岸停，十里不同乡，百里不同墓，只看得到尽头的浪涛，拍打着海岸，如同鬼斧神工的天匠，不知疲倦。
烧好的菜肴端了上来，麻婆豆腐，宫保鸡丁，红烧鱼……
不过是些家常的菜色，却也闻得人食指大动，手中的书一合，想不通的事，那就先不想了，先吃饭。
常言说得好，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人都要饿晕了，那还怎么想事情呢。
戏园子里还在唱，此刻却是换了曲目，柒想了想，旋即又是释然。
时间过得快，从大中午的过来勾栏听曲，到现在已是日薄西山，昏昏垂矣。
柒估摸着，如果不是自己饿了点上了菜，估计这会儿都得有人来赶了，毕竟，人家也得做生意不是。
如果柒能够到东瀛国看一看，去那个格里斯汀王国，去落魂涧，看到被锁链困住的“栖枝”，估计会拍案而起，惊叹一声。
落魂落魂。
魂魄，不本就承载着阴阳吗？
人活一生，草木一秋，遇上死了，便剩下个魂魄，由阳转阴。
落魂涧，过者落魂。
如此魂魄的收容之所，应该担得上一个阴阳调和之地吧。
但柒终归是看不到的，只能一边吃着饭菜，一边抓耳挠腮，对着这所谓的阴阳看不出头绪。
……
座下的栖枝发出悲鸣，缠绕着它的黑色锁链，在不停地汲取着它的能量，汇入自身，一点一点的，充实着痴这具刚到不久的身体。
“想不到之前还一只手能够捏死的小人物，现在也成长到这番境地了。”
痴笑了笑，眼里有不加掩饰的欣赏，她承认自己看走了眼，同时又恨自己当初自大，要是一现行就逃走，这天下之大，哪里又能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呢？
不过后悔之事，也是一瞬罢了。
欣赏归欣赏，方才和清姐交起手来，可是丝毫不见有所让步。
甚至有好几次，都逼得她险象环生。
“你！”
清姐作势再战，白脸哥拉住了她，清澈的眼眸里，缓慢的摇了摇头。
“我来会会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