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火焰，应该是温暖的吧。

从仓颉造字，到火的发现，也唯有这跳动着的火，能带给这个世界光明。

与温暖。

所以，那跳动着的青色火焰，应该也不外如是才对。

可是为什么？

从他们的眼里，只看到了恐惧呢？

青色的火焰不断倾轧，勾连着底下的海水，就连身后那明亮的圆月，也因为它的缘故——

笼罩了整个村落。

张叔他们呆滞的眼神逐渐回过神来，道道惊叫声，此起彼伏，整个海岸上此刻，因着这青色火焰的诡异，动荡不安。

“快跑啊！”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村民们皆是回过神来，仿佛一下子知道要干什么了一般，手中的火把来不及带上，脚下的步子早已经迈开。

轰！

张叔的眼神一凝，旁边的叶叔正着急忙慌的指挥着村民撤离，他的手臂却被人给抓住了。

一看，是张叔。

再远一点的，青色的火焰不断膨胀，大有一副风雨欲来之势，而在火焰之下不起眼的地方，几个黑点正破海而出，向岸上狂奔而来。

张叔的心头自是一喜：

“他们回来了！”

张叔的声音，像是卷进洪流的蚂蚁，在村民的慌乱中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可就是这样，村民们也发现了清姐他们的身影，原本后退的心，慢慢的停了下来。

他们在守望着，旁观着后面的局势。

余付的身影，掩藏在周遭的村民之中，阴冷的目光尽收眼底，他同样是抱着一副和旁观者一样的姿态看着事情的发展，暗道一声可惜。

可惜在这深不见底的海中，居然没有把他们彻底的留在里面。

他又如何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柒的缘故，那这回，清姐他们可真的会被留在这个海底了。

但他不会知道的。

正如他不会知道，眼下的青色火焰，是何等的麻烦。

所以说无知真的是个很好的东西，因为无知，所以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没有任何紧迫感。

因为无知，所以觉得自己的认识，便可凌驾于所有之上了。

包括天道。

清姐和羡羡的身体被缓缓放下，暂且搁置在了海岸上，张叔眼疾手快的，赶紧叫了几个平日里手巧的妇人过来包扎，他贴近了点成落，稀稀落落打了补丁的衣服下，张叔的手攥得很紧。

“找到了？”

顿了顿，他又像是满怀希望似的，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那……报仇了吗？”

成落偏过头，无意间看到了张叔眼角的皱纹，哪怕现在周围都是青色的，那远处的火焰正在不断逼近，她还是点了点头，将在海底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末了，她又加了一句：

“报仇了。”

这样啊……

张叔叹了口气，像是要把这么些年来内心的那股子执念，都给倾诉完一样，紧绷的身子终于是可以见到松弛了下来，再看他的时候，眼里像是闪着光。

但这些，成落他们是注意不到了。

柒平日里那副不可一世的表情逐渐收敛着，丝丝凝重爬上了他的视线。

“现在怎么办？”

成落的身影出现在他边上，语气之中同样饱含凝重。

“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

成落偏过头看了一眼柒，嘴里叼着的草根不知道被他扔到了哪个角落，脸上的表情很是严肃，如果可以，他也不愿意说没有办法。

可眼下的情况却是，连他也无法阻止这青色火焰的蔓延。

“如果是一开始，那或许还有点办法，但现在星星之火已成燎原之势，就算是我，也没有别的办法。”

“除非……”

说到这的时候，柒很是隐晦的看了眼岸上的渔村村民，用仅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

“除非这群人里面，能选出一个祭品出来，平息这火焰的愤怒，我才有点办法。”

祭品……么？

成落沉默了。

她扫了眼岸上的村民，因为他们成功归来的缘故，已经有不少好事的过来探听消息了。

更多的，还是把目光放在了那不断膨胀逐渐逼迫的青色火焰上。

迟疑了一下，成落还是将这个办法告知给了张叔。

现在渔村能够说话的，就是眼前的张叔和叶叔了。

“好，我明白了。”

张叔沉默着，跟旁边的小伙子嘱咐了一声，只是短短几分钟的功夫，他像是老了许多，脸上的皱纹再也化不开了，深深陷进去的眼窝，也让成落这个狐妖恍然明白过来。

张叔也老了啊。

她也不由得叹了叹气，可是眼下情况紧急，真等这青色火焰到来，整个渔村绝对无法幸免于难的。

张叔也知道这一点，只是一想到再要选一个祭品，他便忍不住叹了口气。

如果可以，他还是不想的。

但没有办法。

手脚干练的小伙子很快回来了，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喘了喘气，将手中的盆递给了张叔。

一旁的叶叔也凑了过来，只看了这么一眼，他就明白了张叔接下来的动作。

他不吭声，只是舀水的手，不住地颤抖着。

淡漠的声音，缓缓在海岸上响起：

“祭祖，取道！”

轰！

准备好的号角声随之响起，转瞬之间，事先摆好的蜡烛一一燃起，围绕着张叔，在他的面前，铜盆盛着清水，因为火焰的缘故，也变成了青色的一片。

可张叔顾不得这些了。

燃起的檀香袅袅，沉香凝而不散，盘旋在张叔旁边，形成薄薄的一层屏障，蜡烛被照成了青色的模样，看着有些瘆人，岸上的村民都不由得看了过来。

张叔做的这些，他们是不陌生的。

“水覆盆，血引光！”

人群里掀起了骚乱，张叔的动作也丝毫不见停。

柒就这么看着，冷眼看着这古老的祭祀传统，看着那些村民嘴角掀起的薄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阵阵梵音，从张叔的口中冒出，道道呢喃声，在这个青色的海岸下，显得格外瘆人。

海浪汹涌着，拍打着海岸，一点一点的雕刻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张叔的眼中迸发精光，一抹厉色浮现，掌心的刀毫不犹豫地割了下去，溅起的鲜血，在他的牵引之下，落入了盆中。

做完这一切，张叔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缓缓地瘫坐下来。

而那盆中的鲜血，此刻竟像是活过来了一样，仿佛是个择人而噬的怪物，看得柒他们一阵惊叹。

也是在这个时候，鲜血受到指引，冥冥中的气机落定，冲向了某一处的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