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哈罗德先生，快喝。”卡卡端着酒杯，和哈罗德坐在了贾布里茨的唯一一间酒馆里，“快喝，这些可都不用你掏钱。”
天亮了，酒馆已经打烊，这里是卡卡的房间，本来酒馆是不允许人类进来喝酒的，人类有他们自己的酒馆，就在第三阶梯下面，老板看在卡卡的面子上开了后门，允许他们俩在卡卡自己的房间喝酒。
为了修好哈罗德几乎完全损坏的身体，奥格尔格斯又是花了一大笔钱，这几乎是贾布里茨半年的红茶库存，就在两个小时前全部给了裁缝，这对于裁缝来说也是几十年赶不上的“大买卖”。
虽然肉身已经回来了，但是有些实质性的伤害还是存留在了哈罗德的体内，他的骨骼已经发绿，骨头连接的筋肉和骨膜都受损了，毕竟是以一副骷髅的状态战斗了一夜。
一晚没有合眼，甚至谈不上合眼，一个晚上哈罗德都保持在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在战斗结束的那一刻，他几乎虚脱，即使是裁缝恢复了他两个小时，现在看起来好像完好如初。
但是，一被治疗好就被拉来喝酒，这谁受得了？
看起来卡卡作为牛人似乎完全意识不到。
哈罗德看起来还能和卡卡碰杯，其实已经摇摇欲坠了。
“快！哈罗德，快喝。”
哈罗德举起第七杯了，但她却不愿打扰卡卡现在的兴奋，因为自己也是确确实实从死神手里夺回了自己，他也感到庆幸。
“你知道吗？”卡卡已经喝了半桶的麦酒了，看起来完全没有反应，“我一直梦想着和真正的战士一起喝酒。”
“我不是战士。”
“你明明就是！”卡卡刷的站起来，看起来好像惹她不高兴了，“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勇猛的战士。”
事实上，哈罗德没兴趣知道第一个是谁，也没有兴趣承认自己是一个牛人们眼中的战士，就只是耷拉着脑袋，昏昏欲睡。
卡卡真的有点傻，他按住哈罗德的肩膀，把几近睡着了哈罗德又给摇醒了。
因为对于牛人来说，这种程度的疲劳算不得什么，他们可以超过十天不睡觉，半年不进食。
她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你知道吗？自从人类来了以后，一切都变了。”
“嗯？”这句话钻进了哈罗德的耳朵里，“你说人类来了以后？”
“是的，自由地原本不会有人类过来的，我们牛人本来也没有差别，没有红色和灰色的区别，其实说到底，我们的差别也只是对人类的伤害情况来区分的······”卡卡低下了头，声音越来越小。
“我们本来活在自然里，自由地就是我们的天堂，这里是所有生灵生存的地方，有干净的水，干净的空气。”
卡卡声音很小，但是哈罗德却听得十分清楚，就好像此刻，除了他们俩的一切都静止了，世界安静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第一次尝试吃人，人肉的鲜美是我们生生世世都从没享受到的，那是无法形容的鲜美的味道。”
果然如此，哈罗德回忆起几天前给牛人发的那些肉块，不出他所料，果然是人肉。
卡卡说到这，忽然很激动，连连摇着双手，“可是，我从来没有吃过！我从来没吃过，而且我知道很多牛人也是排斥吃人类的，有很多更愿意去吃巴迪，虽然味道上差了很多很多。”
“但是，我感觉，大家一旦开始吃人肉就变得越来越奇怪，夜辉的或者说更上面的牛人们好像越来越······越来越······”
“什么？”
卡卡好像形容不出来。
“就是······本来，我们放牧，狩猎，生活在野外，而现在却住在地下，下面全是吵得我头疼的噪音和齿轮声。”卡卡的脸红了起来，应该不是酒力，好像说这些让她变得惭愧，“本来我们半年才会吃一次饭，和家人们······可是现在，我们每天都会吃三顿，而且······大部分是人肉，大家变得越来越奇怪，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贪婪，一个人类的形容词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但他没有说出口。
怎么说到这，卡卡几乎就要落泪了，哈罗德避开了视线，也不知道她哭没哭出来。
“听上去，你活在自由地很久了。”哈罗德看着窗外，窗外是无云的晴天。
“嗯，是的。”卡卡的情绪平稳了，“我都不记得有多久了，感觉真的很久很久了，但也只是转眼就过去了。”
哈罗德很庆幸自己能学会牛人语言，这些牛人大部分老实憨厚，对人类没有戒心，这种没有谎言的语言真的让他省了不少事。
“你也是从人间来的？在很久以前？”
“不，不是的，大部分的牛人忘记了上面的事，但是他们始终会记得自己曾经死过，但是我不同，我是一个普通家庭的牛人的孩子。”
“你的父母呢！”这个消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可能这里的残酷让他忘记了牛人自己繁殖的可能。
看哈罗德忽然激动了起来，吓了一跳，没想到她对自己的事这么感兴趣。
“他们，他们死了。”
“死了！”
终于！哈罗德心里咯噔一声，但是决不能露出端倪，这是得到死亡秘密的最好时机，他甚至觉得这一刻口干舌燥，一口喝下了酒杯里最后的黑麦酒。
“真遗憾，怎么死的？”
“一场大火，就在我们夜辉的房子，虽然我不喜欢住到地下，但是他们家却是第一批住进夜辉城的，我们住进去的时候，那里还没有工厂，只有一个教堂和几个住宅。”
“天哪。”哈罗德咽了口吐沫，千万不能让她看出来我在套她的话，“你为什么没事？”
对卡卡来说，这些问题无疑是残忍的，低下了眼睛，眼睛平静的就像湖水，“我那天不在家，我去打水去了。”
妈的！哈罗德心里怒骂了一声，这样就没法问下去了，至少现在不行！
如果他是用什么特殊的方法逃过一劫，也许就可以知道点杀死这里活物的办法！可是她竟然不在场！他已经问了这么多一个人伤心的往事，问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没法再问下去了！
但是，哈罗德强打了精神，还是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昨天还坦然接受了自己的死亡的哈罗德，在根本不知道结果的厮杀后，惊险活了下来，没有一刻的休息，他甚至都没有抽出时间为自己活下来庆幸，便又开始全心全意想着逃跑，不得不说，哈罗德的精神确实已经不是人类的范畴。
即使这样，哈罗德还是得到了一些情报，破碎的情报，仅仅是关于卡卡的。
看她的样子，似乎已经接受了她父母在自由地死了这个现实，那就说明杀死其他人的方法是所有牛人共知的，可能对于牛人来说这都不是什么秘密。
但也未必，哈罗德冷静了自己一下，也许卡卡只是接受了也说不定，因为对于牛人的文化不是完全了解，说不定卡卡也不知道她爸妈为什么会死，只是接受了。
但不论如何，卡卡这个牛人应该是他逃跑战略中不能缺少的一环。
哈罗德不会感激她，更没想过要和她建立什么感情。哈罗德极力想装出他共情的一面，好让自己可以像一个人类，这也是他在人间一直练习的重要能力。
这个女人很重要，奥格尔格斯太看不起我了，他应该像犯人一样把我关起来，哈罗德想着，让我和这个傻傻的牛人对话，就像在帮助我逃跑一样。
他笑了，仅仅是一瞬间，在卡卡低下头的时候，这抹笑意转瞬即逝，谁也没法看见。
这个笑没有任何的善意，更不像昨天将死之时，袒露给卡卡的那样圣洁。
邪笑，就像魔鬼一样。
“不说这些了。”卡卡忽然抬起头，看见哈罗德好像为她父母悲伤的脸，卡卡有些高兴，“快，端起你的酒杯，男人，我们还有好多酒呢。”
哈罗德笑道：“干杯。”
之后的几个小时，卡卡和哈罗德完全沉浸在了酒精，和酒杯碰撞的声音中。谁也记不得他们喝了多少酒，就是只记得，在自由地碰杯是多么痛快的一件事情，不用在意时间，不用在意家人，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甚至不用在意健康。
喝酒变成了无比简单的事情，喝酒，就只是喝酒。
卡卡渐渐喝醉了，在肚子上加了一件衣服。
哈罗德冷不丁问道：“我想弄点石器或者工艺用的上好的大石头，我应该去哪找？”
“啊？”卡卡已经是头昏眼花，天地旋转，“你要石匠？······你要石匠做什么？”
“没什么，有些爱好割舍不下。”
“哦。”她竟然相信了，“贾布里茨只有很粗糙的石料，如果你想要更好的，夜辉城一定可以找到。”
她身形晃动了起来，半个身子支在了桌上，也只有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像个女人。
“再不济······我知道处理石头的工厂，我可以带你去，我在那边有我的酒客。”
哈罗德最后一次碰杯，就倒在了桌子下面，就快要吐出来了，“谢谢，感激不尽。”
看起来，真的要去夜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