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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褶衣
作者:廿九去武当本章字数:3396更新时间:2020-12-05 12:03:27

“当真是大兄的褶衣?”

“千真万确,前些时日,我等随大兄出寨劫掠,抢了十余流民吃食,兄长可还记得?”

王老七闻言,面色一红,虽说抢劫之事于这个世道来说实属寻常,然其向来自诩良家子,有着济世安民的抱负,这般事端突然于刘辩跟前说将出来,到底有些拉不下脸面,故而一声咳嗽,道:“拣些紧要的说。”

“是也!”族人当即点头,又道:“便是那次劫掠,那些个流民为我等抢了吃食,待要拼命,兄长便于大兄谏言,乃是要杀了……”

“且住。”王老七已是面色通红,刚待训斥身前族人,却闻刘辩出言问道:“如何,王大兄竟是要杀了这些个流民不成?”

族人连连点头,道:“是也,兄长却也说的没错……”

刘辩不由朝着王老七望了一眼,见其神色肃穆,俨然是尴尬到了极点,不由哑然失笑,道:“又是抢人吃食,又要杀人灭口,这般伤天害理之事还能自圆其说不成?”

“差矣,差矣。”族人闻言,竟是无视王老七的神色,朝着刘辩自顾自说道:“兄长所言乃是这些个流民若有吃食,或能苟且逃回乡里活命,可若是为我等抢了吃食,要想活命,便只得投贼了!”

“投贼?”刘辩眉头一挑,继续问道:“黄巾贼?”

“是也!大兄素来不齿太平道,如何能叫人间接从贼?兄长确也无错,乃言既是这般下场,不若一刀杀了了事。”

刘辩恍然大悟,不由朝着王老七竖了一个大拇指,笑道:“王大兄果然见识卓著。”

王老七早已是面色通红,干笑数声道:“不瞒娄老弟,这几个流民,在下确也没有杀了他们。”

“那是大兄不让杀!”族人又是大声言道:“大兄有言,我等夺人吃食已是不义之举,如何还能取人性命,若是当真如此,我等又与这些个水贼有何差别?”

说到此处,族人忽地降低了声音,又是朝着周遭环视了一圈,自是害怕这番说辞为口中水贼听见。

王老七却是极为不耐,斥道:“越说越荒唐,大兄褶衣之事,你还未有说来。”

族人忙点了点头,道了声“然也”,继而挨近刘辩、王老七一步,轻声又道:“那日大兄不欲杀人,倒是给了那些个流民夺回吃食的机会,推搡拉扯之余,大兄褶衣的左侧袖子却为那些流民扯了下来,而后待我等回得小寨,这个左袖便是我于大兄缝上的!”

王老七神色一怔,急忙拉住那族人右臂,正色问道:“你便是从这缝接的左袖认得大兄褶衣的?”

族人连连点头,神情肯定不已。

“这褶衣现在何处?”

“就在前处芦苇丛中。”

“快带我去。”王老七神色激动,哪里还有先前羞愧尴尬神态,竟然不等那族人带路,径自拽着其人,急往前处芦苇丛中奔去。

三人不时便至,但见一褐色褶衣正自挂在一不大不小的芦苇之上,褶衣浸水沉重,压得那丛芦苇矮上了半尺,若非身在这芦苇丛当中,要从岸上见着,却也当真不易。

王老七赶忙取过褶衣,只见整只左袖确有缝合迹象,正与那族人所说并无差别,当即问道:“那日我亦记得大兄为那些流民扯断了一只袖子,只是实在记不得是左边袖子还是右边袖子了,你当真记得便是左袖吗?”

族人又是连连点头,道:“便是我缝的,如何还能记差了?”

说罢,其人忽地从王老七手中抢过褶衣,翻寻至麻绳打结之处,道:“那日我还道麻绳取的稍长了些,故而特意做了两个结,兄长且看,这不正是两个结吗?”

王老七一观麻绳做结之处,确有两个死结,再无疑虑,欣喜大笑道:“如此看来,大兄活着!大兄还活着呀!”

二人说话之间,刘辩四下探寻,却是未能见着唐麒衣物,不禁有些黯然,出言问道:“或是王家族兄于颍水当中,为水势冲掉了褶衣,飘至此地的呢?”

族人赶忙摇头,正色说道:“决计不会,我初见这褶衣,便是如此悬于芦苇之上,若是顺水漂流,如何能飘至这芦苇上头。”

王老七笑意不减,也是连连点头道:“不错,这般形状,定是人为,或是大兄知我等当寻苇作舟,故而留得此褶,以作标识。”

“可是王家族兄如何不能真人相见,却要留这么个标识?倘若我等未到此处,岂不是见不着了?”刘辩依旧不解。

“此间关窍,我也不知。”王老七微一皱眉,也是奇怪,然片刻之间又是面露喜色:“然大兄之举,定有其意,我等亦无需在此猜测,为今之计,只需顺其自然,我以为无需多少时日,自当再与大兄相见。”

族人与刘辩自也是齐齐点头,再不问其他了。

发现王端褶衣的这个事情要说机密却也说不上是什么机密,然王老七与那发现褶衣的族人稍一合计,二人皆以为既是不知王端的意图,那这件事情实在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故而并未将此事说于族中其余人听,刘辩自然也是保证守口如瓶,绝不多言。

二十余人忙了整整半日,终于伐了二百捆芦苇,诺大的一个芦苇丛登时矮了一片,待得日头西斜,才见水贼头目遥遥领着数十个水贼慢慢悠悠的到得王老七跟前。

王氏族人包括刘辩已是一天未进吃食,加之这般体力劳动整整半日,早已是横七竖八倒了一大片,王老七自然也不例外,然其人既见水贼头目已然到得身前,却也当即勉力起身,俯身抱拳言道:“大帅,二百捆芦苇皆已砍成,足够弟兄们渡河用了。”

“辛苦老弟了,辛苦,实在辛苦。”水贼头目急忙搀扶王老七坐下,复又直起身来招了招手,丝毫不客气的吩咐身后水贼言道:“我等向西寻了一日却也不见半根芦苇,不想却叫王氏弟兄全数砍完了,如此正好,尔等也莫要闲着,这便取些苇草结成绳索,捆缚芦苇卷下水去吧!”

说罢,其人又是转身面向王老七,慢悠悠蹲至其人身前,干笑道:“我刚沿这颍水一路东来,见此处水道似是变窄了。”

王老七不解其意,然见头目蹲在自个儿身前,赶忙直立起身,又是拜道:“正如大帅所言,此处芦苇繁密,沼泽浅滩颇多,水道自然也是窄了许多。”

“这颍水我从小到大莫要说来回行过百次,便是千次亦是不止,却是不曾注意过此处水道却与他处不同。”头目微微点头,旋即从地上拾了根苇草叼在口中,亦是直立起身,近前俯在王老七耳畔,轻声低语言道:“王老弟,你可在此处寻着你那王家大兄啊?”

王老七闻言,当真是汗毛倒数,惊得是一身冷汗,片刻之间,竟是不知如何作答。

“哈哈哈哈,你这厮怕甚。”水贼头目大笑一声,吐出口中苇草,复又伸手拍了拍王老七肩头,道:“王端好歹是你大兄,若是当真溺于这颍水当中成了水鬼,难道还能难为你这至亲族弟不成?”

“大帅……大帅说的是。”

“我说什么了?你便说我说的是。”头目突然斥道:“你便不如你那族兄,王端可从来不会这般与我说话。”

见王老七不敢作答,头目又是神色突变,笑意盈盈道:“我自第一眼见着尔等王氏子弟便是极为钦佩的,若非王端这般看不起我,我又何至于将尔等族亲困于大寨当中呢?”

“大兄……大兄行事刚烈,难免执拗偏执,不识大帅好意。”

“正是如此!”水贼头目猛一拍手,喝道:“若是王端有半点如老弟这般的心智,又何至于此呢?王家老弟,你说是也不是?”

“是……大帅所言甚是。”

“如今王端身死,尔等弟兄失了决断领事之人,既是如此,大可不必成群留于小寨当中了。”

王老七一时愕然,不解问道:“在下愚钝,实在不知大帅所言何意。”

水贼头目向前踱得几步,背手眺望兀自横七竖八躺在芦苇丛中的二十余王氏族人,慨然笑道:“不瞒王老弟了,如今我等弟兄不过百余人,其中武艺卓绝善战者还当以尔等王氏弟兄为冠,是故我意将王氏弟兄散作几处,随我这帮子老弟兄前往各处劫掠,你意下如何啊?”

王老七闻言一怔,亦是不自觉踱步至了头目身后,问道:“我等弟兄便在一处,亦可为大帅劫掠钱粮财物,无需散至各处啊。”

“我自是晓得。”水贼头目转过身子,朝着王老七点了点头,笑道:“尔等弟兄最有情义,不舍分离,个中关窍,我亦是清楚的。”

王老七微微颔首,双目凝视着水贼头目,却不说话。

“只是如你所知,这颍川郡现下可是不太平呐。”头目长叹了一口气,连连摇头道:“若是如数月以前那般只有些太平道人倒也无妨,可是如今官军亦在其中,流民不是从军便是从贼,可由我等劫掠之人已是越来越少了,若是再由尔等兄弟聚在一处,岂是智举啊?”

“可是大帅亦可命其他弟兄散往他处啊。”

“我这些个老弟兄若是碰上些流民贼匪尚有所为,可是若是碰上些零散官军,还得仰仗尔等王氏弟兄啊。”

说罢头目再不顾王老七如何言说,竟是头也不回的往颍水河畔行去,口中喝道:“我意已决,待得回了小寨便就如此安排。”

王老七垂手目视其人而去,却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忽闻河畔阵阵呼哨,乃见百余支芦苇卷结成的简易小舟纷纷下得水中,众水贼一人一舟,好不欢愉,便是昨日晚间留于草堂边的十余具水贼尸身亦是由人抬上几支舟中,俨然是要一同带往小寨中去的。

刘辩转头瞧了瞧河畔,又是见得王老七颜色忧愁,不禁问道:“王大兄,这贼帅与你说了何事?”

王老七长叹了一口气,苦笑言道:“快些上舟渡河去吧,若是迟了,恐怕便没有我等的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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