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所有人就布置完毕了，大家各自守在自己的位置上，严阵以待，只等敌人的出现。

整片街区都弥散着压抑沉重的气氛，几乎没有人出声，肃静得很。

徐青云熟练地拆开了枪管，最后调试了一下，一边拆，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郑筱枫道：“现在有没有点后悔来到这儿了？”

郑筱枫维持着卧姿射击的姿势，没有动，顿了一下之后只是回答道：“没了牵挂的人，也会怕死吗？”

徐青云就“咯咯”地笑了，又问道：“那你觉得，像我这样的人，是有牵挂，还是没牵挂呢？”

郑筱枫一怔，不知道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想了一会儿之后，还是说：“可能每个人对牵挂的定义不同吧，我觉得……你应该还是有的。”

徐青云“嗯”了一声，不知道是在赞同哪一句，就见他拿出一块布条，擦了擦枪管，有些认真地道：“每个人对牵挂的定义不同，说得好，可能正是这些定义的区别，把人分成了不同的样子。”

那按照他这么说的话，像他这样世间独一份的人，显然对牵挂的定义也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郑筱枫便不由得有些好奇，犹豫了一下，还是偏过头问道：“四爷，在你心里，小唐姐到底算不算是你的牵挂？”

徐青云半抬起头，瞟了郑筱枫一眼，忽然间古怪地笑了，只见他吹了吹枪管上的灰，嘴角一撇，就道：“算是，也不算是吧，如果说是，那我大概不会来这里，如果说不是，我也不会特意把她骗去法国，说起来确实挺矛盾的，但我从来不是一个会被矛盾左右的人。”

确实，不管怎么说，他最终还是选择来了。

“她一定非常伤心吧。”郑筱枫问。

“何止是非常啊。”徐青云就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你刚刚问我有没有后悔，那你呢？你有没有后悔来到这儿？”

徐青云这下倒是露出了一副明知故问的表情，手指随意指了两下四周，反问道：“那你说他们呢？现在在这里的每一个人，你觉得他们有谁是后悔的吗？”

郑筱枫一听，便也跟着苦笑了一声，喃喃道：“确实。”

“也许这一次，我们都会死，也可能不会，但不论是生是死，对于我个人而言都不是什么坏结局，所以我当然没什么可后悔的。”徐青云抱着枪管，下巴就搭在枪口上，好像丝毫不担心枪会走火一样，说道，“哎——你难道不觉得，像我这样的人，如果能死在这样一场轰轰烈烈的大事之中，我这个人的人格魅力一下子就得到升华了吗？”

“别别别——你可千万别这么说——”郑筱枫一时间被搞懵掉了，就没见过这么离谱的思维，到底是人格魅力重要，还是命重要，这不是不言而喻的事情嘛，“我不觉得，我一点都不觉得，我还是希望你能活下来比较好。”

徐青云无所谓地“嘿嘿”一笑，道：“你希望我能活着，我还希望你能活着呢，但你听我的吗？”

郑筱枫一怔。

“你是不是尝试过自杀了？”

徐青云紧接着又问。

郑筱枫的眼神顿时飘忽了一下，抿了抿嘴，还是说道：“是。”

“你怎么知道的？”紧接着他又补了一句道。

徐青云便回答：“我在你身上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郑筱枫一时间说不出话了。

良久，徐青云就深吸了一口气道：“这样吧，我们之间做一个约定，你不许死，我也不许死，谁也不可以违背，承诺过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怎么样？”

郑筱枫听着，眼神变了一变，老实说，他并不是很想答应这个约定。

但，徐青云是个永远不会背信弃义的人，他说能做到的事，从来都能做到，那他说不会死，就一定也不会死，这是一个令郑筱枫动心的理由，恍惚间，他想起了那个梦，程如雪离开了，徐青云也死了，现在梦里的事情已经应验了一个，他不敢想象如果那些事全都应验会是一副什么样子了。

徐青云还挑了一下眉，看起来很期待郑筱枫的回答。

良久，郑筱枫终于点了下头，说：“好吧……我答应……”

徐青云登时欣慰又释怀地一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郑筱枫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活下去，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痛苦的选择。

时间已经差不多过去了半小时，按照沈千珏的推测，追兵应该很快就要到了，果不其然，在郑筱枫和徐青云刚刚结束谈话没多久，一支长长的车队就从很远的地方飞速行驶了过来。

严飞宇用望远镜一看，沉声道：“来了，大概五千多人，应该是他们的全部兵力了。”

“看样子他们并没有发现我们。”沈千珏也道，“等他们再靠近一点，我们先下手为强，把他们打个措手不及。”

鬼市众人齐齐地低声说了声“是”，徐青云这时候便悠闲地吹了个口哨，对郑筱枫道：“没想到考验我们承诺的时候这么快就到了，你小子，记得护好自己的脑袋，可别做个背信弃义的人。”

郑筱枫端了端枪，面无惧色，冷笑了一声回应道：“你也一样。”

街区之中的气氛一时间紧张到了极致。

那车队行驶的速度非常快，车箱上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数都数不过来，这无疑给众人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压力，不多时，最前面的一辆车已经开到了近处，距离他们也就隔了不过几条街的样子，见此情形，沈千珏和严飞宇不约而同地抬起了手，只听两个人齐声说了句“三、二、一”，抬起的手同时落了下去。

鬼市的人和飞鹰队立刻各自听令，照着最前面的那辆车举枪便打，那车上的人还在观望着四周，压根没想到路前面的黑暗里竟然突然迸发出了耀眼的枪火，只听得一连串鞭炮一般的巨响，一大堆人直接大头一歪栽倒了下去，后面的人立马停下了车，纷纷躲到了四周。

严飞宇开始继续用望远镜观望，两秒钟后，他突然手一指，对白千羽说道：“快！把那个掩体炸掉！”

白千羽没有问为什么，直接抬手就是一箭，那一堵矮墙登时塌成了平地，躲在后面的三个人也全都一命呜呼，紧接着，严飞宇又指了另外两个地方，白千羽也全都毫不迟疑地把那边也都炸掉了。

星神的人重新结了一下队形，许多人嘴里高喊着“Move！Move！”，就开始往这边进攻，当街道上刚刚有人露头的那一刻，五百多把枪立刻又迸发出了愤怒的火焰。

面前是一片开阔，几乎没有任何阻挡，几十个雇佣兵当场惨叫一声，倒在了血泊之中，这下众人明白严飞宇为什么要搞掉那几个掩体了，如果那几个掩体还在，对方就可以步步为营一点点靠拢过来，而一旦不在，情况就会是现在这样，一马平川。

然而这并不是一个太值得高兴的消息，星神那边的人立马就看出来了对面的火力并不是十分充足，大手一挥，示意部队继续往前面压，尽管没有这几个掩体，但他们还是可以借助街边的建筑和胡同做掩护，只是速度慢了一点，两边一时间陷入了僵持。

枪林弹雨瞬间进入了对攻之势，街道上的灰尘、石块、碎玻璃到处乱飞，地面上眨眼间就留下了数不清的弹孔，鬼市这边的人也一样，打两枪就得蹲一下，打两枪就得蹲一下，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刚一露头就被打爆了脑袋，两边一时间都死伤不少，好在鬼市这边是隐藏在黑暗之中，又有地利，死的人数没有那么多。

郑筱枫有点忍不住想往那边看去，徐青云却立刻提醒了一声：“别乱动，专注，应该很快就会有敌人从这边绕过来了。”

果不其然，徐青云才刚刚说完这句话，一大队雇佣兵就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之中。

“打！”徐青云大喝一声，这边的所有人也都齐齐地开了火了。

子弹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对面的人立马也开枪回击，这一瞬，郑筱枫的瞳孔都放大了一下，因为他清楚地看到，对面射来的子弹就如同一道道激光一样，朝他们铺天盖地地飞了过来。

“卧槽！”徐青云大骂一声，和郑筱枫两个人紧忙一低头，一时间就感觉到四周的地面都被打得颤动了，再一抬头，一大堆土块从头上滑落了下来，再一看四周，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口吐血沫，死不瞑目了。

“马勒戈壁的，找死！”徐青云大骂着，抬手连开了十几枪，感觉他好像压根没有仔细瞄，眼睛好像自带准星一样，指哪打哪，十几个雇佣兵被他枪口这么一点，全都翻到在地，郑筱枫又抱着枪一顿扫射，对面也吃了不小的苦头。

很快，四面八方就都有星神的人冒了出来，他们的火力也从一开始的稀疏逐渐变得密集了起来，被围在中间的这些人一时间叫苦不迭，五百打五千啊，这不管怎么说都太难了。

白千羽一咬牙，把最后的两支箭也射了出去，罗斯也用完了最后一滴酒，几团火光在四处绽开，带走了一百多条人命，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现在他们只能完全靠着拼枪了，郑筱枫恍惚间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红城，上一次是仗打得非常苦，但生命在绝大多数时间内还是没有受到直接威胁的，而这一次是每个人随时都又可能会毙命，苦倒是没那么苦了。

也许胜负很快就能分出来。

在五千把枪的火力支持下，星神的人很快就靠到了非常近的位置，两边相隔可能都不超过一百米，眼花缭乱的“激光网”如流星坠地一般猛烈地砸在了鬼市众人的阵地上，就像有五千把焊枪同时对着那里电焊一样，激荡出了透亮的火花。所有人的眼睛一时间全红了，郑筱枫、白千羽、张子扬、坤，哪个不是血气上涌，一众高手也顾不得生死了，哪怕抬不起头，也尽可能地把手头的子弹全都胡乱还击了出去。

沈千珏、严飞宇、徐青云、白千羽，再加上罗斯和坤，以及飞鹰队的那帮人，各个都不是好惹的，哪怕是如此密集的攻势，他们也还是能抽空辨清敌人的方位，尤其前四者，各个都能听声辩位，根本用不着抬头，在极短的时间内，死在这群人手里的雇佣兵怕不得有一千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