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筱枫尽力平复着自己的气息，不由得赞叹道：“四爷，我现在开始有点佩服你了，不管平时怎么吊儿郎当，关键时刻还是很霸气的。”

徐青云一笑，突然扭头，拔腿就跑，郑筱枫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还以为他是有什么别的动作，可等了两秒之后才发现他是真的越跑越远了。

“你小子还傻愣着干嘛呢？！跑啊！”只听徐青云大喊道。

郑筱枫吐了，看了一眼那鬼东西，尴尬地一笑，紧忙追了上去。

鬼都愣了。

嗯？

你们不是要和我打架吗？

两个人一路狂奔，郑筱枫气急败坏地骂道：“他妈的我就不该信你！”

徐青云没听见，郑筱枫使出吃奶的劲追到他身侧，看着他的脸又骂了一遍。

徐青云贱笑着道：“你他妈还真以为我想跟它玩命啊！那俩小子跑得慢，得先让他们跑一段出去。我胳膊不行了，现在开打就是找死！先跑再说，等我缓过劲儿来再跟它PK！”

郑筱枫这下会意，两个人开始一门心思往前边跑，可没跑一会儿眼前就出现了程如雪和董缺得的身影，徐青云道：“靠，你们跑得还真是慢啊！”

就在这时，郑筱枫突然脚下一绊，失去平衡摔倒在了地上，回头一看，原来是那鬼东西的头发追了上来，已经把他双腿困得严严实实的了。

另外三人见状紧忙又回来拉郑筱枫，可这次那鬼东西没有再和他们拼力气，而是用头发把它自己飞速拉了过来。四个人疯狂开枪，但毫无作用，那张鬼脸嗖的一下就飘了过来。

“放弃吧！他是你得不到的男人！”徐青云道。

那鬼东西一龇牙，张口就冲着郑筱枫的脖子咬去，郑筱枫想躲，可随即更多的头发缠了上来，令他动弹不得。眼瞧他就要中招，徐青云一咬牙，一拳头招呼了过去，那鬼东西顺势咬住了他的手，一拧脑袋，“咔嚓”一声，徐青云的右胳膊彻底脱臼了。

“啊哈，不要，疼～”徐青云勉强笑着，额头上全是冷汗，但看不出痛苦的表情，董缺得和程如雪一拳接一拳地打在那东西的嘴上，但它就是不肯松口。又是“咔嚓”一声，徐青云猛然收回了手，小拇指和无名指已经不见了，鲜血正在哗啦啦地往外淌。

“嘎嘣——嘎嘣——”那东西大快朵颐地咀嚼着，“咕噜”一声，咽了下去。

“你牛逼。”徐青云竖起大拇指道，“上一次没了脚趾头都是十年前的事儿了，好久没碰到像你这么棘手的东西了。”

几个人震惊地看向他，徐青云若无其事，平淡地道：“小伤，家常便饭。”

他说着，突然抽出了匕首，话不多说，猛然戳进了那鬼东西的头皮里。一挖，一翘，“嘶啦”一声，一整块头皮加头发被他撕了下来。

“呜！”那鬼东西尖啸着，挥舞双臂，将程如雪和董缺得全都打飞了出去，两个人摔在地上，七荤八素，眼前全是雪花，半天都缓不过劲来。徐青云本来想挡，但右胳膊已经抬不起来了，只能卖了个还算能接受的破绽，也被“砰”地一声打在了墙上。那鬼东西回过头来就又要咬郑筱枫，郑筱枫躲无可躲，只能就地一滚，趁着对方还没吃上力，两边一起滚了起来。

徐青云看向程如雪，问：“看，你的筱枫哥哥在和别的异性缠绵，有没有很吃醋？你想不想加入他们？”

程如雪很罕见地生气了，道：“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徐青云大笑，左手突然一发力，把脱臼的右肩推了回去。“哦吼！哦吼吼吼——”徐青云呻吟了好几声，除了皱了皱眉，还是看不出任何痛苦的样子。程如雪明白过来，原来他开玩笑不是为了开玩笑，而是为了分散注意力，好能缓解自己的疼痛。

这下徐青云长出了一口气，大步流星赶过去帮忙。那边两坨滚了好几圈，前面的路忽然变成了下坡，“咕噜咕噜”，郑筱枫和那鬼东西紧紧相拥，一路滚了下去。

“啊我靠——”坡度越来越陡，时不时地有石块挡在路上，磕得郑筱枫生疼。滚啊滚，滚啊滚，感觉已经滚出了好几百米，“扑通”一声，郑筱枫终于摔在了一片空地上。

那鬼东西依旧缠在他身上，那惊悚的脸差点就要和他亲在一起了。

“你妹！”郑筱枫心里暗骂，那空洞的双眼就在不到十厘米的地方和他对视着，发丝垂落在他的脸上，他甚至能闻到它嘴角的血腥味了。郑筱枫一时间停止了呼吸，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然而，那东西的动作竟忽然间停滞了，双方明明离得这么近，但它就是迟迟没有下口。只见它把脸贴近郑筱枫，左闻闻，右闻闻，一脸疑惑的样子，好像根本没意识到郑筱枫就在它的身前。

“靠，什么情况？”郑筱枫懵了，“这都不死？难道我真有一种叫做主角光环的东西？”

接着，那东西的头发松开了他，但它没有离开，依旧在左右张望。郑筱枫忽然明白了什么，心想：“难道是因为……我没有呼吸？”

“没错，是这样，一定是这样，它是靠气息来分辨人的！”

这下郑筱枫紧忙把鼻息屏得更紧了，生怕走漏一丝呼吸，自己就将万劫不复了。可倒霉的是那东西就一直压在他的身上，怎么都不肯离开，过了一会儿又把鼻子靠了过来，在郑筱枫的脸上蹭来蹭去。

“你去死吧……”那张脸本就恐怖，还离得这么近，郑筱枫只觉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估计这回郑筱枫也意识到了，他这根本不是什么主角光环，小说里的主角都是在和美女缠绵，哪有像他这样的被一类似女鬼还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女鬼的肆意侵犯，要真有这样的小说，那只能说作者也太特么的智障了吧？

蹭啊蹭，蹭啊蹭。

蹭啊蹭啊蹭啊蹭……

郑筱枫心态快炸了，不但心态快炸了，肺也快要炸了。他这已经一口气憋了快两分钟了，那鬼东西再不离开他就真要憋不住了，脸憋得通红，像一个马上就要爆炸的煤气罐一样，一颤一颤的，蠢蠢欲动。

“再挺一秒……”

“再挺一秒！”

郑筱枫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强迫自己，他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做完，绝不能就这么死了。

“扑通！扑通！”就在郑筱枫马上就要忍不住的时候，两个人终于滚了下来，几百斤的体重全砸在了那鬼东西的身上，那鬼东西没支撑住，彻底和郑筱枫的脸紧密地接触在了一起。

“呜！”那女鬼叫道。

“唔！”郑筱枫也叫道。

那两个人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是董缺得和徐青云。

“靠！我还以为你已经挂了！”徐青云惊讶地道，郑筱枫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但愿他能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徐青云没管，看了看四周，一左一右两条岔路，徐青云大喊了一声：“嘿！丑逼！来追啊！追到我我就让你嘿嘿嘿！”

说着，他一把拉起董缺得，转头就往右边的岔路里跑，那鬼东西可算是把郑筱枫松开了，立刻追了过去，三个影子瞬间消失在了黑暗里，郑筱枫爬起身，疯狂贪婪地呼吸着空气。

“哗啦哗啦——”头顶又传来了一阵声响，程如雪也落了下来，郑筱枫下意识地伸手去接，以公主抱的方式把她抱在了怀里。

“筱枫哥！你没事，太好了！”程如雪的第一反应就是说出了这句话。

郑筱枫看着她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你太沉了，下来。”

随即他意识到，好像不应该说女孩子沉，应该换一个借口才对。

好在程如雪是不会在意这些的，墓道里的声音逐渐消失，看来他们已经跑出很远很远了，生命之火重回明亮，暂时安全了。

“我……好像动不了了……”程如雪忽然道。

郑筱枫不知所措，问：“真的假的？你该不是想让我一直抱着你……”

“真的，我像是那么没正形的人吗？”

郑筱枫慌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上一次两个人独处，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暧昧了，而这一次……郑筱枫磕磕巴巴地道：“那你是希望我抱着你，还是背着你？”

程如雪也无语了，想笑又觉得不该笑：“你怎么连这个都纠结？你怎么舒服就怎么来呗……”

两个人脸都红了，可能都想起了那些暧昧且亲密的回忆。郑筱枫的性格是很多面的，处变不惊机智应变是他，血气方刚不计后果也是他，甚至热情、冷漠也都是他，而“连这个都纠结”恰恰是他性格中最不易被人发现的娇羞的一部分。

他只在程如雪一个人的面前这样无所适从过。

想来想去，郑筱枫还是把她背了起来，这样能更省力，也更利于行动。“放心吧，只要我不出事，就一定会带你出去。”他说。

程如雪乖巧地趴在郑筱枫的背上，轻轻地“嗯”了一声。她的体重并不大，但郑筱枫分明觉得有一份重担压在了他的肩上。程如雪问：“他们呢？我们要去找他们吧？”

郑筱枫看向右边的岔路，刚想迈出步伐，可一瞬间又犹豫了。

他不是不想去帮徐青云和董缺得，但一想背上的程如雪，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贪生怕死一些。这是他的私心，“他们两个总要有人照看啊。”这也是徐青云的原话。

“我们走左边。”郑筱枫如是说。

两个人走了不远，最后一座雕像出现了，没有眼睛，对应的也就只有一条路了。

两个人心一沉，郑筱枫只是顿了一下，很快又继续往前走，经过雕像的时候他只是平淡地说了句：“下一个应该是我了。”

程如雪道：“没关系，我做你的眼睛。”

……

1995年夏，某夜，西疆省边界，塔里木山口。

一列绿皮火车在铁路上急驰而过，轰鸣的引擎声先一步闯进了幽深的山林，也先一步湮没在了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天上散落的，是午夜的月光，寒冷、凄清，坠落在塔里木山连绵不绝的暗树林上，又显得格外的阴森、惨白。没有野兽的哀嚎，也没有飞鸟的惊起，整片世界是有点安静的过分了，唯有那列车末尾处散发出的点点灯光，还象征着生命的存在，只是随着列车越开越深，在树林的遮挡下，那灯光也越来越难以看得清了。

悠扬的歌声在车厢间回荡，唱歌的人看了看天，眼神中没有丝毫恐惧，只是夹杂了些许的思念与哀伤。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我的情也真，

我的爱也真，

月亮代表我的心……”

五具血红的骷髅倒在地上，军刀已经卷了刃，程笛默默坐到座位上，气息平静，就好像刚刚根本没有经历过一场恶战一样。

他不是没有累，而是心思根本没有在这上面。

“小雪，女儿……”他心想着，“为了你的安全，爸爸可能没法给你带礼物回去了……希望你和妈妈能过得很好，爸爸一定会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一直祝福你们……”

没人能听见他的心声，但他还是默默独白着，像一个中二病一样。

“亲爱的，感谢在我最迷茫的时候遇见了你，曾经我的眼中只有杀戮……你是我的眼睛，让我看见了这世上原来有那么多的美好……可是，对不起，可能我们本不该相遇，我曾经走错了路，想回头已经来不及了，他们不可能放过我……”

“我在鄱兹古国有了很可怕的发现，我将带着这个秘密永远销声匿迹。未来，我们的女儿可能就要靠你一个人照顾了……我不敢想，但或许有一天你真的也出了事……但愿我们的女儿也能遇到那么一个人，真心对她，做她的眼睛……就像当初的我们一样。”

“哎——她才多大，现在想这么多好像有些太早了……我现在才明白什么叫牵挂，为人父母，真的很难放得下心……”

“你们都是我的天使，但我终究还是要重归地狱了……”

程笛不知道，他的女儿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坚强，多年以后，她已经成为了别人眼中的光。

午夜列车没有开回京市，有关当年的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