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筱枫听到这句话，终于缓缓停了下来，他看着刘不帅，眼神忽然变冷，还是不得已接受了这无法改变的事实。 “好，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他下定了决心说道。
说话间，刘不帅整个身子突然一沉，身体再次下陷了一块，他控制不住了，又是“啊呀”一声，嗓子里的叫声更加痛苦了。血开始从祭坛底部涌出来，一点点上升，升到第一层的位置，便有一部分鲜血涓涓渗出，把最下面一行的其中一个字符给染红了。
“就是这个！快去！”刘不帅嘶吼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了，郑筱枫丝毫不敢耽搁，只好飞速朝着石阶跑了过去，边跑边对程如雪喊：“帮我看着具体是哪一个！”
程如雪整个人早已经被震惊得不知所措了，听到郑筱枫喊她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那红色的字符，再看看那些棺材，也是丝毫不敢迟疑地喊道：“往你左前方跑！”
祭坛里的血液不断地上涨着，刘不帅的身体又下陷了一块，叫声愈发的凄厉，整个人痛苦得握紧了拳头，不住地捶打着祭坛边缘。那声音把郑筱枫和程如雪都听得浑身冷汗，郑筱枫疯了一般用出了自己最极限的速度，半分钟就跑到了第一层的石阶之前。
“是哪个？！”郑筱枫连气都顾不上喘就问道。
程如雪立刻回应：“就是现在转到你面前的那个！”看来她计算得很准，郑筱枫按直线最短距离跑到那边，那棺材恰好也到了。郑筱枫赶紧爬了上去，双手抵在棺材板上用力一推，可不妙的是，那棺材板沉得出奇，他居然好像有点推不动。
郑筱枫再次发力一推，然而那棺材板依旧只是移动了几毫米的距离便又一次卡住了。郑筱枫暗叫不妙，这玩意儿估计得有几百斤沉，照样下去的话，刘不帅恐怕根本撑不到最后。
“靠！”郑筱枫激动地不行，把整个身子都倚在了棺材板上，胳膊用力用到了极致，一时间肌肉甚至都承受不住这样的强度，每一个细胞都发出了一阵剧烈的疼痛。可是郑筱枫根本不敢停下，刘不帅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就如同兴奋剂一样刺激着郑筱枫的神经，使他爆发出了平常时候根本用不出来的能量。只见他浑身上下青筋暴起，脸憋得直发紫，接连怒吼了数声，借着一次又一次的爆发力，终于把那棺材板给推开了。郑筱枫往里一看，里面果然不是尸体，而是一块按钮样子的石砖，他赶紧把石砖按了下去，这时就又听见程如雪在急促地呐喊：“快！第二个字出现了！在反方向！”
“你妹啊！”郑筱枫心里暗骂，歇都不歇便纵身跳了下去，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就往反方向跑。这整座墓室实在太大了，从一边跑到另一边足足有五百多米，但郑筱枫依旧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就冲了过去，程如雪大喊：“右边！右边第四个！”
郑筱枫这一下消耗太大，大脑一缺氧眼前险些一黑，还好是程如雪的声音把他叫了回来。郑筱枫一咬牙，接连爬上了两层石阶，这时程如雪又道：“现在是你的右边第二个！对对对就是那个！”
郑筱枫趴在棺材板上，长喘了两口气，紧接着就又拼劲全身力气开始推动起来。而这一次似乎比上一次还要艰难，也不知道是这棺材板更沉了，还是郑筱枫体力消耗太大了，这一次他足足推了有一分钟，才把那棺材板推开了三分之一。但这也已经足够了，郑筱枫把胳膊探进去，摸到石砖便用力按了下去。
程如雪这边一看郑筱枫搞定，半秒钟都没耽误便继续指示道：“直接爬上去！然后往左边跑！”
郑筱枫抬头望了一眼，感觉上面至少还有十几层，真不知道自己的体力能不能跟得上。而且这意味着刘不帅要一直坚持到血液同样没过祭坛上字符十几行的位置，不知道他出那么多血的时候人还挺不挺得住了。他不敢多想，一个引体向上便又爬上了一层，跑出二十几米的时候就听见程如雪在喊：“停！就是你身边那个！”
郑筱枫指了指，问：“是这个吗？！”
“再往前一个！”
两个人距离实在太远了，交流起来十分困难，郑筱枫很难一下子就确定哪一个才是正确的棺材。同时程如雪也不得不反复去确认那字符与棺材是否正好对应，好在她眼力极好和方向感极好，否则稍不注意就会搞错掉。
刘不帅不停地嘶喊着，此刻的他已经没有任何意识了，除了剧痛，他什么都不知道了，眼前都是白花花的一片，谁也无法体会他正在经历着怎样的痛苦。那祭坛绞磨他的方式十分缓慢，并不像榨汁机那种还能给个痛快，而是一点点挤压，把刘不帅的肢体活生生的挤成肉泥，照这个速度，他恐怕还要坚持几十分钟才能结束，毕竟就算郑筱枫那边再快，血液没有溢到相应的位置，那也无法结束这一切。程如雪在刘不帅的身边明显察觉到，刘不帅的嗓子已经喊破音了，但他依然控制不住在嘶喊，那声音既凄厉，又无力，他整个人已经处于崩溃的状态了。程如雪拉住他的手，不断提醒道：“你坚持住，你一定要坚持住，很快就好了，陈妍也会希望你能活着出去的！”
刘不帅脸色惨白，程如雪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听见了自己的话没有，那边郑筱枫又搞定一层，程如雪便立即给他指出了下一个位置：“右边！”。
祭坛又发出了“咔嚓”的一声，刘不帅的身体又下沉了一块，膝盖骨已经陷入了祭坛底部，骨骼不停地发出“喀嘣喀嘣”碎裂的声音。骨骼的声音、刘不帅的惨叫声、鲜红的液体、空气中的血腥味，一股脑地冲击着程如雪的脑海，她的身体也开始颤抖了，拉住刘不帅的手，眼泪控制不住地就要掉下来。如此血腥的场面，她怎么可能承受的住？！
又是“咔嚓”一声，刘不帅的身体又低了一块，程如雪终究惊恐地叫了出来。她拼命地摇头，突然拿出了之前白千羽留给她的那把飞刀，翻出刀刃就要给自己的胳膊划开一个口子，想要用自己的血帮助这残忍的一幕尽快结束。刘不帅猛地清醒了一下，立刻拦住了她，强压下疼痛，用几乎听不清楚的声音说道：“别乱来！一定要按照程序进行！我不敢保证你这么做会不会让祭祀仪式失效！哪怕只是理论上的可能也不行！万一出了错你们就再没机会了！”
程如雪柔弱的一面终于藏不住了，她哭了：“可是这样下去你真的会死的！”
刘不帅又痛叫了两声，道：“无所谓……反正我早就想死了！”
郑筱枫终于搞定了这一个，他整个人也已经要不行了，伤口又开始流血了，汗水浸透了他的衣服，整个呼吸道都火辣辣的疼。但是他知道他这点疼痛跟刘不帅比根本算不了什么，还是没有半刻休息就又爬到了上一层。
血液已经没过了刘不帅的大腿根，接下来三层的字符也都已经被染红了，程如雪擦了擦眼睛，强忍住泪水，继续给郑筱枫指引着方向。郑筱枫的余光不停地看着刘不帅，那一片猩红一次又一次地让自己突破了体力的极限，十几分钟过去了，郑筱枫终于爬到了倒数的第二层，可是刘不帅的脖子也已经浸没到了血液以下了。程如雪想不到也不敢想他的身体现在究竟还剩下多少了。
“右边第七个！右边第七个！快！”眼看着郑筱枫终于爬到了最顶层，程如雪立刻恨不得用出全身的力气喊了出来。郑筱枫的步伐已经十分踉跄了，他几乎是一路扶着棺材跑过去的，好不容易跑到了最后一具棺材跟前，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还能用出力气，怎么还能推动那棺材的。他伸出手，按下石砖，石阶和那祭坛终于停了下来。
祭坛发出了最后一声声响，那是它终于把刘不帅松开了的声音。
那一瞬间，一切都静止了，墓室里再没了任何声音。郑筱枫瘫倒在地面上，耳朵里不停地轰鸣，眼前的景象都变得模糊了。
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程如雪用仅还残存着的一丝理智，战战兢兢地看向刘不帅。鲜血以上的，只剩下了刘不帅的脑袋，还有一只正紧紧地握着程如雪的手。程如雪被这一幕吓得几近呆滞了，脸上都没了血色，刘不帅轻轻地捏了捏她，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地，露出了淡淡的笑。
“我们……会带你出去的。”程如雪说着，两滴晶莹的泪珠划过了她凄美的面庞。她抓紧了刘不帅的手，使劲地往出拖，想把他从这该死的祭坛里解脱出来，可是，现在的她根本用不出任何力气了。刘不帅的身体荡漾在血水里，整个人似乎在慢慢地瘫软下去。
“停下吧……你们不会想看到我现在的样子的……”刘不帅无比虚弱地说道。
“不……不能这样……”程如雪没有放弃，可是随即她就看到，刘不帅缓缓地闭上了双眼，手一点一点地松开，再没有任何反应了。
“不……”程如雪一下子瘫倒在了地上，不住地啜泣了起来，她真的被刺激到了，那份本就不该属于她的冷静此刻终于荡然无存。
郑筱枫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半走半爬地回到了祭坛旁边，轻轻地搂起了程如雪的肩。郑筱枫看着刘不帅的脸，眼睛也湿润了。刘不帅是个男人，飞机上逃下来的人里，他不像大叔身强力壮，也不像程如雪冰雪聪明，更不像郑筱枫胆大心细，但是有一点，他一定是一个有血性的人。从最开始拼了命地保护陈妍，到现在，为了让郑筱枫和程如雪安全离开，他不惜以自己的身体和生命作为代价，去做这个根本说不准是否真的有效的祭祀仪式，这种勇气，还会有第二个人有吗？或许有，但大概再也遇不到了。
郑筱枫很想走上前去把刘不帅给拉出来，可是那一瞬间，他却胆怯了。他很怕，很怕把刘不帅拉出来的那一刻，自己会看到刘不帅只剩下半个身体的样子。他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承受得住这一幕，程如雪更不可能。
头上传来了阵阵哗啦啦的巨响，墓室顶部就像一个巨大的井盖一样，一点一点地移开了。皎洁的月光照射了进来，地面上忽然吹过了清新凉爽的风。
他们终于出来了，可惜，好多人也都已经不在了。
夜空很美，和鬼市上方的天空一样，星光璀璨，可是这一次，程如雪再拿不出那样的闲情逸致可以抬起头来去仰望，她所能感受到的，只有痛苦，只有悲伤，好熟悉的感觉啊，生命，果然还是那样脆弱。
郑筱枫拍了拍她，道：“我们快离开这里吧，别辜负了他。”
“怎么？不带他一起走吗？”程如雪恍惚地问道。
郑筱枫沉默了几秒，道：“能永远留在这里，陪在心爱的人身边，应该是他最好的归宿了，我想，这也应该是他的意愿。”
程如雪默默地低下了头，这时候，脚下突然开始震动了起来，两个人的心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郑筱枫抬头一看，只见上面的天空正在一点点地减少，是那墓室的顶部又要关闭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