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77年,逢冬大雪。
路灯在昏黄的光亮里,雪花四散,风雪和光影混合在一起,把整个世界打点得斑驳奇异。
伫立在新郊的大学城在夜色里熠熠生辉,围着体育馆的盛大的灯光和着满世界的风雪影影绰绰。
第17届全国大学生散打决赛结束,伴随着鼎沸的呼喊,女子下了冠军颁奖台,跌跌撞撞的挤着人群向外赶。
她方才险些倒在擂台,歇斯底里的决赛一拼差点要了她的命。
她不管不顾,向前赶。
跑进风雪里,是一场趟过厚重雪地的艰难。
拐过弄巷,直通地下街,雪花在她脸上落下、聚拢、融化、再落下,如此反复,她的脸失去了知觉。
地下街已经打烊,小吃店铺零星开着。
街上人迹寥寥,她一眼抓住那人的身影。
那人拉着身边女子的手拐进了胡同。
她径直走过去,步履匆匆。
她看见那两个人扭打在一起,那人抓着女子的肩头,用了很大的力气,嘴上喊着,“别再来招惹我!求求你别再来招惹我!我心里只楚无歌一个人!”
她——楚无歌冷笑着立在胡同的拐角,目光无悲无喜,定定的看着喊话的青年男子的模样。
青年男子对面的女子流着眼泪,想动手反抗,却使不上力气。
“到底是谁招惹了谁?”
楚无歌开口冷冷的说道。
青年男子一愣,回身扑在楚无歌怀里,紧紧的抱着她。
楚无歌没说话,将青年男子推开,狠狠的打出一拳,将男子打倒在雪地上。
“还是个男人么?怕我知道你和她的事情便如此对待她让她离开?还不如向我坦白来的痛快,好歹有些担当。当我这些年眼瞎,像你这样的人,值得谁喜欢?”
楚无歌低身,在青年男子的脸上加了一拳,而后起身,目光落在哭泣的女子的身上,“做什么选择是你自己的事情,但是他的面目你我都见识了,我和他一起长大,十几年我还没看透他。”
说罢,楚无歌转身离开,在转头的片刻,楚无歌便落下了眼泪。
风雪里,楚无歌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揽了进去,是一位几乎浑身雪白的男子,雪白的衣裳,雪白的长发。他一身江湖人的装束,是楚无歌最向往的武侠世界的侠者的模样。
“无歌,我带你走。”
男子的声音温柔,将楚无歌紧紧的拥抱在自己的怀里,带着她飞越到了风雪里,一个飞起,就是飞过了半个地下街,一直向更高远的风雪尽头。
她紧紧的抓着白发男子的衣角,紧紧的。
“几个秋……不醉不罢休……”
闹铃声响起,是天亮了。
被角被握成一团,楚无歌觉着手有些酸麻,慵懒的翻了个身,一脸烦躁的把闹铃关了。
室友在一旁提醒:“无歌,忘了今儿什么日子?晚上是决赛了。”
决赛?决赛!
楚无歌当即从床上弹起来,大脑的空白里只留着“决赛”的两个字。
匆匆的穿衣,匆匆的洗漱,楚无歌最后瘫坐在床上,梦里的场面一点一点的回笼。
又是那个白发男子。
楚无歌心里一动。
那个白发男子已经入她的梦十七天了。
在她梦里的最挣扎最难受的时候,他就是那样的紧紧拥抱着她,带着她满世界遨游。
十七个夜里,他陪着她看了全世界。
楚无歌想着自己读过的武侠,或许就是在那些故事里,拼凑出来了那个人的模样吧。
伸手拿起手记本,这是楚无歌多年以来一直带在身上的。
今天是她和初恋分手后的第十七天。
她和初恋从小一起长大,也依仗缘分和所有小心翼翼的得来的凑巧,楚无歌和他一直在一起,从小学到大学。
而背叛大概也是贯穿着这段历程,只是楚无歌是在这个月初才真正的发现的。
他已经有了新欢,却与她纠缠,在被自己发现后,便将新欢贬入不堪的境地,只说自己是被招惹。
楚无歌冷笑。有关过去是非她自有定夺,来日她还要去追。
只是,关于初恋,到底该放下了。
用十七天去弥补十七年的伤,也是足够了。
人生本就如露水一般短暂,何必让自己纠结一处伤,而毁了日子里应该有的欢愉?
楚无歌翻开手记本,将有初恋的那些页撕下,一把扔进了垃圾箱。
这样就是过去了。
楚无歌又在新的一页写下了“白发入梦的第十七天”一行字,而后颇为珍惜的合上手记本,带在口袋里。
出了寝室,楚无歌便和室友走在一起。
“我先去体育馆准备着。”
楚无歌一脸轻松的说道。
“无歌,我和你说,那东城区冠军我看了,是真厉害也是真的狠。打不过不要硬抗。”
“前两年你也是这么说的。”
楚无歌淡淡道。
“哎,无歌,我们都是担心你,真的要小心。”
楚无歌停下脚步,看着室友,勾唇一笑,“我报名的时候,想的就是卫冕。”
风雪依然漫天,雪地无际到体育馆。
直到暮色四合,风雪与光辉映了一整个夜空。
楚无歌站在候场的位置,转身向后看,看见了父母和室友为自己打气加油。
一股暖意从自己的心底升起,身后就是她的岁月烟火里的盛大,她深深的觉着完满。
楚无歌一笑,“放心吧。”
当“第17届全国大学生组散打总决赛开始”的播报响起来那一刻,满场安静了下来,屏息等待。
这一场决斗,比楚无歌想的难很多。
她几乎歇斯底里,她几乎筋疲力竭。
当最终她抬手抹了抹嘴角的鲜血,看着对面的人无法动弹,满场爆发出尖叫,一瞬间沸腾了起来。
楚无歌没了力气,一点一点的失去了知觉,被谁扶下了擂台,是谁在自己的耳边说话,她都不知道。
她记起自己最初学习散打的念头,她热爱武侠,热爱那些传奇里的青山翠谷,她希望自己能成为那样勇敢的人。
她没想证明给谁看,只是想人生匆匆、惊鸿一场,她至少让自己有一份遂愿。
当颁奖台的灯光亮了起来,楚无歌倒了下去。
场子又喧闹起来。
楚无歌的梦错了。
她还没有能把奖杯拿在手里,便累倒了。
她闭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满世界的风雪。
这是公元177年的冬天,风雪未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