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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
作者:木水本章字数:2518更新时间:2020-04-28 20:46:47

大三下半学期,舅舅来信儿通知童采,姥姥去世了。

再一次直面死亡,童采显得尤其平静,她看着冰盒子里躺着的姥姥,如同睡着了一般,面容慈祥平和,她再没有病痛折磨,再没有委屈抱怨,一切是那么自然平和。童采几乎微笑着抚摸姥姥的手,她的额头,别人是不理解的,如果你觉得她跟姥姥不亲近所以对所发生的一切显得平静那就大错特错了,童采是姥姥一手带大的!童采出生的第一眼看到的除了父母便是姥姥了,那是她最亲近的人。童采高中时姥姥得了脑淤血,在床上一躺就是六七年,之后姥姥更是因为老年痴呆脾气越来越差,动辄骂人摔东西。姥姥曾经不喜欢舅妈,童采也不喜欢舅妈,但自从姥姥得病后舅妈一直床前伺候,屎尿都不嫌脏,对于姥姥的谩骂疯狂也多有忍让。童采年纪渐大也越来越理解生活的不易,她本来想等自己毕业之后一定要孝敬姥姥,却不想子欲孝而亲不待。她理解舅妈,也感谢舅妈,她和母亲做不到的事情舅妈却做到了,她如何还能怨恨她?让姥姥去吧,那是最好的归宿,比起卧床的病痛与疯癫这是最好的归宿!死亡不是痛苦而是解脱,死亡不是悲哀而是祝福!冷眼的旁观者如何能理解童采此刻的心情?!

大学顺利毕业,童采在一家公司做机械设计工程师助理,一个职场新人,她在公司没什么地位,干得没什么意思,但是为了每月五千块钱的收入,她还是踏实肯干忙里忙外。每两三个星期,她会买点吃食去舅舅家看小表弟,指导指导他学习。偶尔看看校内网关注一下各位师兄妹们的近况。开心网,QQ,微信都开始流行起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好像一下子拉近了,多年没有联系的朋友竟然也能看到他的近况。但童采还是觉得孤单,网络上的这些朋友并不能让她真正摆脱孤独。有同事给她介绍相亲,她也不想去,她觉得缘分这东西还是随遇而安的好。

她在社交网站上也看到过李衡阳的近况,他人在德国,发的照片总是一大群人在一起,但敏感的童采发现总是有个金发碧眼的美女出现在李衡阳的照片里,虽然是集体照,但是也掩盖不了李衡阳和她亲密的表情,他们的笑容总是那样灿烂。“这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童采想,她不是没有醋意,但更多是为自己的孤单而感到的自怜。

那天晚上童采梦见了李衡阳,在他家胡同口那棵大树下,李衡阳笑盈盈的看着她,跟她说:“你怎么迟到了?”童采回答:“不是正好六点么?”他们手拉手走去李衡阳家,李母见了童采更是欢喜,拉着童采的手说:“丫头,快进来!”童采腼腆地笑着。她跟李母亲热地聊天,李衡阳麻利地在厨房忙活,不一会儿,她就闻到阵阵菜香……童采醒了,她呆坐半晌。她不是期盼一个人,谁也不是救世主,她是在期盼一份爱情,一份志同道合、势均力敌的爱情。

一次朋友发布市级志愿者招募令,童采积极参与了,他们进社区打扫卫生,去孤儿院,敬老院送温暖,在地铁里维持秩序,到城市周边的贫困小学义务助教……童采在志愿服务里找到了快乐,帮助别人使她感到温暖。年底志愿服务队印发的宣传册里童采竟然看到了李衡阳的名字,她的心砰砰乱跳,“不,一定是重名的!他人在德国。”童采不想期许什么,那样只会带来更多失望。

周末,志愿者服务队组织去房山的光明小学助教,童采也积极报名了。三辆小巴车载着二十几个人和上百本书籍、文具、衣物等向光明小学进发。到达目的地,大家下车搬东西,收拾桌椅板凳,修理操场教具,秩序井然。一个转身,童采发现一个身影,黝黑瘦高的身材,浓密的自来卷短发趴在头皮上,笑盈盈的看着自己,李衡阳!他向她走来。

“想不到真的是你!”李衡阳热情地打招呼,像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

“我也没想到。”童采不知自己是惊是喜。

李衡阳就那样笑盈盈地看着童采,像是在童采的梦里。过了良久李衡阳才说道:“你过得好吗?”

“挺好的。”童采有点局促,“你不是应该在德国吗?”

“我是去读研究所了,毕业之后就回国了。”

“你之前说过父母在不远游,没想到你去了那么远,人总是会变的。”

“我母亲不在了,风湿性心脏病。”李衡阳收起笑容,极目远眺。

童采知道自己问得唐突了,也看向远方,她想起了姥姥,是不是她们会在天堂里汇合?那里没有病痛的折磨,没有生活的不幸,一切都是安详平静,如同这安静的小山村,没有城市的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早冬的午后阳光明媚,既不燥热也不寒冷,让人心境平和。

李衡阳和童采没有再说什么,忙碌了整整一个下午。童采去搬书,李衡阳也去搬书,童采去擦桌椅,李衡阳也跟着去擦桌椅。快到晚饭时间,大家散了各自休息,等着晚饭的铃铛响起再到学校食堂集合。

李衡阳和童采找了一个土坡并肩坐下,看着无限美好的夕阳,火红的天把两个人的脸都照得光采飞扬。

他们聊得甚欢,学校的老师,分别之后的境遇……

李衡阳突然转移话题说:“你有男朋友了吗?”

童采没想到李衡阳这样直接地问自己,但这又是他一向的风格。

“那你呢?”童采面向夕阳,微微笑着。

“我已经结婚生子了。”李衡阳认真地说。

童采一震,笑容僵在脸上,她觉得自己又一次错过了他,命运真是不公,再一次戏弄她,心头百感交集。她怕对方发现自己的窘态,更不敢看向李衡阳。

此刻李衡阳却观察着童采,他把头探到童采面前,童采更加尴尬,往旁边挪了挪。

“跟你开玩笑的。”李衡阳突然笑起来。

童采一惊,又喜出望外,“你太讨厌了。”她扭过头来,用手锤打着李衡阳,自己几乎掉下泪来,她终于看清自己的真心,又怕这一次转瞬即逝,他们错过了太多。李衡阳抱住童采,“我们从新开始好吗?”童采低沉地嗯了一声,泪水终于忍不住留了出来。

两个人手拉着手,走向夕阳里,整个人都红彤彤的。

“我正打算与德国人合作,做碳纤维汽车配件,开一个公司,我在德国时已经开始调研,做学生工也赚了一些钱。”李衡阳跟童采说他未来的计划,看来他已经筹划很久了。“你愿意跟我一起吗?”

童采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好啊!正好我在现在这家公司里干得不顺心,不能干自己原本的专业,倒感觉像是秘书。”

“刚开始会很辛苦。”

“你觉得我是怕辛苦的人?”

两个人手拉得更紧了。

你知道我的悲哀,我见过你的窘态,彼此心照不宣,在最困难的时候相互扶持,有共同的理想,走同样的路。童采觉得此时此刻正应了李白《独坐敬亭山》的意境,世人多以为李白当时是独坐敬亭山中,孤苦和无奈,其实他当时有红颜知己玉真公主陪伴,就算诸事不顺也有人理解倾诉。

众鸟高飞尽,

孤云独去闲,

相看两不厌,

只有敬亭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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