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声鸾奉命察看黄柏山营地情况。

说是筹建大寨，但与宣恩瓦岗大不相同，毕竟这里不比大山深处，朝廷鹰犬爪牙多有出没，故而不敢大张旗鼓准备。无非各处平整些场地，略略建起几间木屋，险要关口筑几堵石墙，山上备足滚石圆木。即便如此，也是十分难得，一旦大军进山，教勇一起动手依山筑寨，一两日内便可全部完成。

覃声鸾没要林之华派人陪同，自己带着向腊生，足足跑了三天，才把主峰黄柏山，东南西北峨峰寨、剪刀山、燕子岩、帽子山各处小营地全部看了一遍，并将山川、路线、营地、关卡绘成详图，带回榔坪报告覃佳耀。

转眼之间，已到正月尾。

乾隆皇帝已正式禅位，改年号为嘉庆，是为嘉庆元年。新帝即位后，全力整肃军队，严令各地缉拿清剿反叛势力，地方军政官吏为表明效忠新帝，派出爪牙如无头苍蝇到处乱窜，常借抓捕反贼为名敲诈勒索，甚至抓捕平民百姓充数邀功。一时间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为躲避官府缉捕，覃佳耀下令，长阳县城至资丘一带夷水两岸，只留下少数身份隐秘的信徒，收集消息充作眼线，余众全部撤到了凤鹤山大寨，一边组织训练，一边静观局势变化。

这日清早，覃佳耀急匆匆来到东院。

麻婆娘见二叔亲自前来，忙问道：“二叔前来，想必是有紧急之事？”覃声鸾刚洗漱罢了，正待去后堂办事，闻声也来到客厅。

覃佳耀呵呵一笑，说道：“也不算紧急，不过是昨夜得到消息坛弟子送来两件消息，便急着过来告诉大嫂。一件好消息，一件坏消息，不知大嫂先听哪件？”

麻婆娘笑道：“自然是先听坏消息，便于心中有数早做应对。至于好消息嘛，早听晚听都一样，反正不得跑，不急。”

“大嫂说的是，其实这坏消息也早在预料之中。”覃佳耀说道：“嘉庆皇帝即位后连发敕令，命各地尽快肃清白莲教。近日，湖北巡抚惠龄已坐镇宜昌府，湖北将军成德也率大军随到宜昌，现今宜昌府驻军已达万余之众。同时，总兵富志那已率数千官军，奉命自湘西赶赴宜都，围剿张正模、聂杰人。”

“哦？”麻婆娘又问道：“那好消息呢？”

“这好消息嘛，倒是振奋人心之事。”覃佳耀止不住兴奋，喜形于色道：“日前张正模、聂杰人在肖家冲一战，大获全胜，斩杀千总曾攀柱，全歼官军两千余人。据传，宜都知县沈元琦自缢了，也不知道是惧怕张正模大军攻城，还是惧怕上峰追究失职之责。”

说到这里，三人一齐笑了起来。

“消息坛沈坛主求见。”院外传来禀报。

覃佳耀一个“请”尚未出口，沈坛主已上气不接下气闯进东院，冲三人抱拳道：“堂主，总护法，有紧急军情！”

覃佳耀眉头微皱，不紧不慢地说道：“慌什么慌，有何紧急情况，慢慢道来。”

“是，堂主。”沈坛主喘匀了气，禀道：“近日，县衙捕快在沿江集镇频繁出动，勾结地方乡勇，以搜捕教匪之名四处抓人敲诈勒索，虽然被捕的大都是无辜百姓，但我堂中也有数名弟子被抓。”

“此事的确非同小可。”麻婆娘一听，焦急道：“以往官府只知榔坪有人传播圣教，并无真凭实据，但此番教中弟子被捕，如若扛不过严刑拷打，将所知夷水堂情况供出，大队官军势必进山围剿。”

“此事不得不防。”覃声鸾说罢，又笑道：“来便来吧，怕他不成？迟早要见真章。”

覃佳耀问道：“现今长阳县衙屯兵多少？可有异动？”

“据弟子呈报，湖北将军府派出一名千总，名叫丘作训，前日率军进驻长阳。至此，长阳官军已达两千余众，土豪大户也接到命令，各派护院乡勇向县城集结。”

“无妨，即便长阳官军倾巢而出，又能其奈我何？”覃声鸾说道：“倒是我堂大部弟子均散居各处，夹椅湾略显空虚，因而声鸾觉得，二叔恐怕要早做决断才是。”

覃佳耀却是极不愿意提前起事的。天下英雄约定的四龙出水之期没到，那倒还在其次，关键是祖宗牌位前那盏灯花，目前还只有海碗大小，当初佘先义一再嘱咐，灯花盈升方可举事。

前些日子，覃佳耀与众议事时一再言称静观其变，实际也有这缘由。但昨日里还与麻婆娘一起去拜过，要灯花开到升子大，只怕还需数月。

如若提前起事，焉知是福是祸，覃佳耀心下十分忐忑，但眼下情形，又不得不早做准备。

望一眼麻婆娘，麻婆娘点点头，覃佳耀转身吩咐沈坛主道：“即刻分派弟子，通知各位护法、坛主，今晚到堂中议事。林之华、覃世辉两位副堂主相距太远，来不及赶到夹椅湾，待我们议定计划后传书通知他们便是。”

沈坛主行过礼，急急离去。

当夜，覃佳耀与各位护法、分坛坛主依旧在后堂聚齐。众人一改往日聚会的嬉笑喧闹，堂中气氛肃穆，个个面色凝重，煞是压抑。

待众人坐定，覃佳耀直接将近日各方消息，特别是宜昌府、长阳县的官兵动向，向众人通报。介绍完情况，覃佳耀眼睛巡视一周，继而说道：“长阳官军已达两千多人，团练乡勇也达数千，而且大肆搜捕我圣教教友，情况十分危急。故而今日把各位兄弟请来商议，眼下我堂的应对之策。”

众人听罢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无人说话，覃声鸾看看母亲麻婆娘，欲言又止。

覃佳耀知道侄儿向来极有主张，定是自觉年轻，各位护法坛主都是长辈，怕人说他年少轻狂，想说又不便说，于是示意道：“莲花使可是有话？尽管说来便是。”

“是，堂主。近来官府大肆搜捕圣教弟子，我堂亦有多人被捕，夹椅湾动向官府应已掌握。宜昌驻军接连异动，长阳县衙无端增兵，团练乡勇奉命集结，官军如此调度，必将来犯无疑。”覃声鸾站起身来，向堂中团团抱拳，再说道：“目前，夷水堂下教众，除正在凤鹤山集训者外，大都散布各地，势单力孤，遇到搜捕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人宰割。况且一旦官军来犯，仓促集结必定混乱。因而属下以为，应尽快聚拢青壮弟子，提前起事。至于官军来犯倒是不用畏惧，县衙距此相隔百余里，又是山路，大队官军即便轻装进犯，至少也得两三天。故而，即使官军已经开拔，凭我消息坛能力，也能及时传回讯息，从容应对。”

覃佳耀问道：“首战至关重要，事关军心士气，必须大获全胜以壮军威。若是官军明日来犯，你可有歼敌良策？”

“首战如何应对，声鸾现有一策，请堂主与各位酌定。”覃声鸾如此这般说出御敌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