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帛书从哪来呢?”
兴奋劲儿过去后,陈胜发出了灵魂拷问。
绢帛这种丝织品在古代能称得上硬通货,非常珍贵,一般都是贵族所用。陈胜、吴广必须要用帛书方能显得是鬼神降旨,不然用草麻纸可就太掉价了。
吴广一脸神秘,笑道:“自是有来处。”
见陈胜和董越都面露好奇,他这才说道:“方才我给伍屯长写信,他就有一份绢帛,准备留着贿赂尉官以求情的。”
“那这绢帛怕是没那么容易拿吧。”董越的眉头皱了起来,依陈胜、吴广二人所说,这绢帛就是伍屯长用来保命的,那肯定是谁抢他跟谁急。
“人死了,这不就是无主之物么?”陈胜嘿嘿笑了两声。
吴广抿嘴,笑而不语。
董越看着眼前这两人,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是多了几分厌恶。
“罢了,毕竟三观不同,等起义了我还是赶紧走吧。”董越在心里坚定了离开的念头。
……
伍屯长被陈胜和吴广盯上了。
军伍中自然不能明着杀人,但吴广自然有他的办法。
吴广在行伍里受人爱戴,除了他待人友善、关心民夫外,最重要的就是因为他会写字。
有人会定期收集征夫们的家书,然后寄回他们的家乡。但这年代大多数人都目不识丁,更不要说写信了。这种情况下,能写字的吴广就成了香饽饽,大家都求着他将自己的思念化成文字捎回家里,于是吴广在大泽乡这九百人里的威望比领头的将尉还要高出不少。
吴广充分利用自己的人脉,开始在军中渲染一种大难临头的氛围。核心点就是秦律又变严了,只要延误了期限,不问理由,立刻处斩。弄得队伍人心惶惶。
他还隔三岔五找伍屯长聊天,说些秦吏无情,秦人暴戾的事情,把伍屯长弄得提心吊胆,一连几天都睡不好觉。
终于,吴广在伍屯长被折磨得要精神崩溃时递出了杀招。
他告诉伍屯长:将尉醉酒,副尉不在,可以逃回家去。
伍屯长根本没多想,他立刻收拾东西就要跑路,然后被接到密报的将尉逮了个正着。
将尉早就注意到队伍中的流言蜚语,正愁抓不到人呢,伍屯长这是撞枪口上了。
于是,军法从事,伍屯长的头被挂在旗杆上示众三日,然后不翼而飞。
“大概是被哪个馋嘴的偷去吃了吧。”陈胜一边随口说着,一边不停抚摸着手里的绢帛,爱不释手。
董越闻言,心底泛出了一丝恶心。
有些时候,他真的觉得现代人和古代人不是一个物种,即便历史一脉相承。
拿到帛书的第二天,吴广就借着检查之名,偷偷把帛书塞进了士卒买回来的鱼里。
民夫剖鱼的时候发现鱼肚子里竟然有一张丝帛,上面还有字,于是大感惊奇。
行伍里日复一日太过无聊,有这个稀奇事,自然引得众人围观。但是大家都不认字,只是觉得鱼肚子里有帛书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
这时候董越就出场了。
他以自己“祖宗”秦开的身份担保,这必然是天降异象,是鬼神给我们的启示。
作为贵族后代,他识字也很正常,于是就由他念出了帛书上的字:
陈胜王!
大家一听,嚯,上面有咱屯长的名字嘿!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九百人都知道了陈胜是被鬼神青睐的天命之人。
而就在这天夜里,吴广偷偷跑到道旁的破败祠堂里面,嘶哑着嗓子尖声叫道:
“大楚兴!陈胜王!”
这边一堆人正搁这里烤火取暖呢,冷不防听到这声凄厉喊叫,都被吓了一跳。
有人就说:“这是老狐狸的叫声哩,是鬼神派来给我们传信的。”
这天晚上,很多人都失眠了。
第二天,被灵异事件洗礼的众人看到陈胜,俱是面露敬畏之色,不敢与陈胜对视。
在陈胜点卯结束后,民夫们都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对着陈胜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陈胜这一天走路都飘飘忽忽的,他沉浸在众人对他的敬畏之中,恨不得立刻就举起反旗。
但摆在面前的还有一座大山,那就是秦军将尉。
尉官不过三人,但他们代表的是秦国,是秦律,是秦军。陈胜天命加身又如何,只要将尉一拔剑,没人会跟着他陈胜一起造反。
如何除掉将尉?依然是吴广献计,还是走的借刀杀人的策略。
只不过上一次是借将尉之刀除掉伍屯长,这一次则是要借民众求生之欲诛杀这群尉官了。
之前的流言并没有随着伍屯长的死而消散,反而愈演愈烈。现在大家都觉得等雨停了,所有人就会踏上一条不归路,路的尽头就是断头台。
吴广趁着这股悲观氛围,开始多次在公共场合提到逃跑。
他说出了所有人心里想说而不敢说的话,加上本身就有着很高的声望,于是吴广很快就成为了队伍中的意见领袖。民意已成,吴广趁热打铁,对众人说道:
“我们现在情势危急,为了大家的性命,我老吴愿意去找将尉,拼去我这条命,也要把大家活着带出去!”
陈胜站在吴广身边,董越站在民夫之中。一人喊口号,一人做托应和,两人都在为吴广造势,挑动民夫们的情绪。
终于,群情激愤。
吴广见大势已成,就带着陈胜去找将尉。董越则领着民夫们跟在吴广身后,逼向营房。
今日将尉与两个副尉喝酒,已喝得微醺,这当然也在吴广的计划之中。
吴广走到将尉面前,沉声道:“禀将尉,我等已然失期,失期当斩,恳请将尉放我等归乡,给我们留一条生路。”
将尉闻言愣住了,瞪着迷蒙的眼睛和两个副尉对视了一眼,继而大怒,道:“好你个吴叔!斩了一个姓伍的还不能教你们学乖,还想逃跑!讨打!”
他将酒盏掷向吴广,吴广也不躲,任凭酒盏砸破自己的额头。
陈胜见状,朝营房外丢了颗石头。
董越收到了陈胜的信号,便义愤填膺地吼道:“将尉不答应吴叔,这是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啊!”
民夫们知道了谈判破裂,俱是大怒,纷纷鼓噪起来。
将尉听到外面吵闹,便愈发不耐,他吼道:“是什么东西!外面在吵什么!”
副尉们没喝太多酒,有一人看了一眼,回道:“禀将尉,外面那群闾左在吵闹。”
将尉一听,拍案而起,喝道:“来得好!今日便杀鸡儆猴!”
他吩咐左右副尉,押着吴广出了营房,直接面对着几百名征夫。
将尉吼道:“此人散布谣言,惑乱军心!今日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说着,脱掉了吴广的衣服,当着众人的面鞭笞吴广。
那一鞭鞭抽在吴广的背上,疼在所有民夫的心里。
现在吴广就是他们活下去的希望,眼看着这个希望被将尉肆意凌辱,被按在地上摩擦,所有人都怒了。
愤怒发展到一定程度就是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将尉注意到没人出声了,他以为是自己的惩戒终于震慑住了这帮匹夫,于是志得意满地抽出剑来,作势就要砍吴广的头。
“啊呀!”
一直紧咬牙关不出声的吴广突然暴起,一把夺过了将尉手中的剑。将尉醉酒,反应不及,直到剑被夺走还在迷茫地看着自己的右手,仿佛在说:“我的剑呢?”
“去死吧!”
吴广含恨挥剑,一剑斩下了将尉的狗头。
左右副尉当即就要拔剑砍了吴广,却被早已守候一旁的陈胜抓着空当,夺了一人的剑。董越眼看另一人的剑已经要砍陈胜了,当即窜上去,一脚踢在那副尉的腿窝,将他踹倒后夺走了他的剑。
陈胜这边夺剑后立刻捅死了副尉,又看董越这边也已经把人缴械了,便冲过来一剑捅死了第二个副尉。
至此,三个秦国将官全部身死,挡在起义面前的最后一座大山已经被搬开。
吴广、陈胜、董越三人持剑并肩而立,其中两人剑尖犹在滴血,杀气腾腾。
陈胜居中,往前走了一步,对近九百名民夫喊道:
“大家都看到了,这就是秦国!把我们往死路上逼的秦国!
“现在连日大雨,我们都已经延误了期限。依秦律,失期则斩!
“我知道,你们之中有人心存侥幸,觉得法不责众。可我告诉你们,我们是去戍守边关的。戍边而死者十之六七,在场的一大半都要死在那里,剩下的又有几人能活着归乡?
“且大丈夫不死则已,死就要死得惊天动地!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不愧是千古名句,民夫们多日来积压的郁愤被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给彻底释放了出来。
被选调去戍边的都是群什么人呢?
他们都是一群被阎王爷红笔圈出来的人。
他们知道自己的下场,知道自己的未来,所以抓到任何一点儿机会都要及时行乐。可当最后一线生机也被磨碎的时候,他们就是一群歇斯底里的亡命之徒。
没有人质疑反秦的正当性,没有人害怕被秦军碾成肉泥,所有人都在大吼:
“反啦!”
是日,大泽乡,农民起义。
捧场
章节评论
段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