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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严旨下陈门
作者:霁雪斋本章字数:4814更新时间:2023-09-10 11:56:27

陈提学家门前站了个年轻持水火棍的衙役,见骡车停下笑道:“麻九叔,你家今日好忙!先是送陈家大小姐回府,这会儿又要送谁?”

劳婆子掀开轿帘呲牙一笑,唬得那衙役往后退一步:“劳家的?你来作甚?莫不成这时候上门来提亲?”

“不是提亲,是退婚!”麻九面无表情地答道。

“退婚?”衙役鄙夷地撇撇嘴:“怪道送了陈家大小姐回来,原来是嫌弃她家了!”

“你懂个屁!恁多废话,小心你爹寻亲时,我给你找个大嘴岔的泼娘们!”劳婆子瞪了那小子一眼,抬腿就往里走。

“哟,这是谁说话这么硬气?”话音一落,卫雄左手扶刀柄,右手背在身后从券门的暗影里闪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劳婆子,把那媒婆吓得往后一缩。

“哎呀,吓我一跳,原来是卫爷当值?”劳婆子立刻换上副笑脸。

卫雄可和这些寻常差役不同,人家是县衙正式编制的典吏,相当于后世的“公务员”,而他手下那二十来个人其实都是帮闲,也就是“临时工”。

县衙门编制有限,县尊下面有主簿、各房司吏、照磨,刑房都头、巡检,最低的才是卫雄这样的典吏。

做事人手不足怎么办?衙门从收上来的税赋里可以少量提留,用来养些“役丁”,役丁人数要看地方上能承受多少,钱多的可多使唤几个,钱少的就少用点人。

按本朝制度,县里役丁要分摊给下面保甲,各家轮流派壮丁到县里供使。

可这样做指定很多人不乐意,出丁服役会影响农活、生意或者生产,换句话说就是影响收入,且徭役出差,百里之内还得自己负担伙食。

于是县尊体谅大家,每家每年多收俩钱,这样你们不用出人了,县里雇帮闲来替你们出役。

这笔钱的一部分就成了上下官吏灰色收入,百姓些微出点钱买个不耽误生计,县里得以安置闲散人员、稳定治安,一举多得!

是以如卫雄这样的普通典吏,以自己“有编制”的身份能统带十几、二十个帮闲役丁,狐假虎威好不威风。

在一般百姓眼里这种人虽是小鬼,却得罪不起,所以劳婆子见到他便陪了小心,一面告知是李家二奶奶差自己来退婚的,又悄悄放他手里一块散碎银子请他行个方便。

卫雄听说是李家使唤来的,扬了扬眉毛,大声咳嗽着告诫她:“别啰嗦,快办事,莫要给我找麻烦!”说完挥挥手让她进去。

麻九见了也不吭声,远远地拢住骡车,自己蹲下身取出荷包嚼起槟榔来(见注释一)。卫雄是衙门里的人,早知这老头儿是军里退下来的不好惹,所以由他去。

不料一口槟榔尚未嚼完,巷口却是马蹄得得。

为首是周都头带着两名公差开道,后面两位穿着绿地飞鱼服(见注释二),刻花牛皮捍腰,革带上挂着顺袋、荷包,下面是黑地百褶拽撒的骑马锦衣校尉。

“哟,这就是缇骑老爷呵!”麻九叽咕了声,接着便看到一顶蓝呢小轿转进巷口,县尊范老爷也来了。

卫雄忙不迭地跑出来在门口施礼相迎。

两名校尉跳下马来到门前,年长些的抚着络腮胡子抬头看看“提学府”三个字,皱眉问:“就是这里吗?这犯官好歹是江南的官儿,怎的家里如此寒酸?”

“回大人话,确是这里不假。陈仕安父母早亡,还是岳家送他去读书、考科举,如今家里只有妻妾和两个女儿,并无男丁。”

范县令身体有点胖,但还是尽量提着官袍前摆从轿子里小跑着追上来回答校尉的问话。

“啊?不记得文书上有写呀,哪里来的妾?”年纪轻的校尉听了有点懵,忙从怀中摸出文书来核实。

“哦,是他妻当年带的陪嫁,良家出身的婢女,去年底陈仕安回乡省亲时收房的。当时只请了下官等十余人到场做个见证,所以很多人并不知晓。

想来他回南京赴任,还未来得及向吏部申报(见注释三)便出事了,所以文档上只写有其妻陈尉氏,没有妾室陈宋氏。”范县令一面用帕子抹额上的汗水,一面解释说。

“哦,原来这样。”那校尉略为沉吟了会儿。

这时那年轻些的警惕地打量下旁边的麻九:“喂,你是谁呀?不是说要看紧门户么,他家怎的还有访客?”他扭脸问范县令。

“呃,这个……?”范县令立刻瞪了周都头一眼。

卫雄和周都头耳语下,周都头立刻了然,赶紧上前作揖道:“回大人话,这是李府的车子。

李府二老爷是原山东东昌知府,因公殉职后先帝赐棺、御笔题谥号,送回原籍安葬的。

陈家是李文成公在世时订的娃娃亲,这事本地人都知道。

陈家获罪,李家便不愿再结这门亲事,所以李文成公遗孀遣了媒婆来正在里面谈退婚文书的事。”

两名校尉对视一眼,既提到人家府上是先帝旌表、赐葬过的,他们也就不好说什么。只是那年轻的嘁了声叽咕道:“落井下石,什么东西!”

众人不做声,只当没听到。年轻的似乎还嫌不足,挥手道:“那也别让他蹲在门口,像什么话!”

周都头凑过去轻声道:“两位大人息怒,若是旁人我们早赶开了。只是这位与众不同,所以小的们平日多有礼让。”

“嗯?什么不同?”

“麻九爷如今在李府做事,他虽只做个车夫,但原本系泉州卫的百户(六品武职)教头,闽浙这边不少卫所的游击、千户都曾与他有师徒之谊……。

他自己却是在仁宣年间平倭乱时受伤,因功赏退的,身上还有忠勇校尉的武爵。”

“嘶……!”那年轻的不由转头惊异地看了麻九几眼。

年纪大些的抬抬眉毛,点头道:“既如此,你去与他好好说,请他到影壁下阴凉处候着。

若是还中意门口这地方,等咱们办完事再回来便是。”说完招呼那年轻的:“小赵,咱们且进去罢。”

麻九其实已经听到他们说话。将槟榔渣子寻个土窝埋好,起身牵了牲口,一句话不说就往影壁走了。赵校尉笑着对年长者道:“卢叔,这人倒没架子,是个好相与的。”

卢校尉边往里边走边笑着摇头:“小赵你不懂,像这样尸山血海里活下来的心里不惧任何事,也不愿多生任何是非。活一天就是赚的!等你刀上见过血就懂了。”

“咱成天净忙和这些破烂事,我哪有机会见血去?若是我也上战场,少不得挣个世袭的将军回来!”赵校尉撇着嘴跟在卢校尉身后,不服气地说道。

尉氏已经听到缇骑上门的消息。她先头见大女儿被送回来就知道李家要撇清,果然劳婆子就来了。

不过说到后来劳婆子拿出那些银票,并说明李家二奶奶特地给换了些小面额方便使用的,让她觉得人家做得还不算太绝情。

旁边两个女儿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解着,她也心软下来,便签了那退婚文书。结果劳婆子刚收起文书,缇骑就到了。

满屋子皆是惊慌,尉氏叫余者都出去,自己起身,将那些房契、地契依旧放在布皮上。

又叫女儿去自己屋里,将柜中已收拾停当的一捆东西也拿来放进去,仍打了个包袱递交给劳婆子。

“劳家的,还得麻烦你走一趟,把这些带给李家二奶奶,请她帮我们变卖,得了银钱扣除李家送来的彩礼,剩下的替我换几张大面额的会票就成。

若是来不及交给我,就请放在五郎名下先收着,拿出去生息也好、经营也罢,我都没话说。”

“唉,奶奶可真是不易,你两家这场缘分太可惜了!”劳婆子本不想再掺和,后来觉得有银子赚,为什么要往外推哩?于是赶紧接过来紧紧抱在怀里。

“哎,你是哪个?媒婆?出去、出去,还有没有不是这家的闲杂人等?有的话赶紧离开!”赵校尉大声呵斥着,然后和卢校尉在天井里站定了,高声道:

“陈尉氏何在?请出来听候刑部的发落文书!”

劳婆子抱着包袱落荒而逃,出来赶紧找到麻九的骡车,连声催促:“走、走,回府去见二奶奶,快走!”

高二奶奶见她回来,包袱里的书契没少反而更多了,大为惊讶。一问才知道缇骑已经进了陈家的门。“哦,原来陈家娘子是这么个意思。这、这是把她家的家底子都托付了?”

正说着,李硕进来给母亲请安,看见劳婆子也在,忙问陈家情形。听说缇骑已到,不由地颓唐跌坐在椅子里。

高二奶奶便说了句:“阿弥陀佛,还好大姐儿送回去,不然说不得缇骑现在都进咱家门了!”说罢又觉得不忍,便对他讲了陈家将不动产相托的事。

李硕半晌才说:“我家对不起陈家,她们还能信任相托,实在令我羞愧!母亲对此如何打算?”

“这……。”高二奶奶看看劳婆子,,想了想拿定主意对儿子说:“教汝知晓,这里面一共有两百四、五十亩地,还有四间铺面,一处磨坊。

我的意思,现在缇骑就在本县,若是处置容易引人注目。不如等等看,待缇骑老爷们离开了,那时再说如何处置也不迟。”

“就依母亲。”李硕抬起头说:“若一月后仍未能处置,便按陈家所言寄在儿子名下,待她们获释归来,儿子还给陈家便是!”

高二奶奶本是个小地主家的女儿,小贪,但也是读过几天书的。想想这些东西最多不过两、三千两银子,图了它没多少意思,倒不如当着劳媒婆的面让儿子做个好人。

遂答应说:“好,就这么办理。”然后赏了劳婆子,叫她抽空去陈家递个回话。

次日便有消息从县衙里传出来,原来应天的南京刑部判决陈仕安全家流放广西桂阳,已封家产予以抄没。

陈家主母尉氏和两个女儿被带往县衙拘押,等待京师皇帝核准后便启程去南昌,在那里与押送陈仕安的队伍汇合再一起南下。

至于家中的仆佣予以遣散,奴婢身份的交官另行发卖等等。

“咦,老周,这里面怎么没提到宋姨娘?”李丹在楚老倌儿酱铺隔壁茶铺子里请周都头喝茶,听罢这消息察觉了其中的差异。

周都头做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是没有宋姨娘,上头来文时根本不知道陈大人纳妾的事,陈大娘子又恳求过缇骑校尉,所以放过了她。”

“恳求?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不可能?”周都头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有一百两银子什么都可能了!

再说她自是民籍,既未卖身又非奴婢,连范太尊都帮忙遮掩,校尉们乐得收银子,多这个嘴做甚?”

“一百两?”李丹觉得匪夷所思。

“嗯,一百两……两个人!”周都头伸出两根手指。

“你是说……?”

“我什么也没说!”周都头立即将手指头收了回去,两手一揣笑吟吟地拿起杯子喝茶。

李丹正待接着问,忽然看到一名役丁边跑边东张西望地过来,此人恰好他认得,便探出头去叫:“于七哥,你匆匆忙忙地找谁呢?”

“我找……。”那于七落眼一瞧:“诶,周都头、李三郎,恰好你们都在这里!”

两人一愣,面面相觑。那于七已经迈过街边散水(露天下水道),趴在窗口笑嘻嘻地伸手向李丹讨赏。

“作怪!我老实坐在这里吃茶,为什么赏你?”李丹莫名其妙。

“好教三郎你知晓,方才有递铺快马到驿馆,送来大红喜报。贵府大郎在院试上一举高中,如今是举人老爷了!这消息难道不该赏?”

于七才说完,李丹已经跳了起来:“你说啥,我大哥中举了?真的么?”

“喜报就在县衙,估摸这辰光太尊已着人敲锣开道去报喜哩。我是特来报知都头知晓,没想到运气好遇到你二位都在这里……!”

李丹已经坐不住了,急急忙忙要往外跑。又转身回来从靴子里抽出支牛皮鞘的短匕丢给于七,道:“赏你的!”

又拍出一把碎银子在柜台上说是替店里所有客人付账,然后撒腿就往家跑。

那于七开始见他给自己把匕首,正欲不乐意,忽见柄上闪闪地似是有数粒宝石,赶紧满面笑容地揣到袖子里去了。

各省及南北直隶的院试试多在八、九月(农历)间举行,故称秋闱。本省会考地点自然在布政使司衙门所在的南昌府贡院。

但去岁先是南部闹洞蛮之乱,后有湖匪蓼花子等部火拼大战,导致赣南、赣东交通断绝,接着大面积秋雨泛涝。因这些缘故,这场秋闱直拖到十一月才进行。

不料还未发榜,又爆出漏题事件,提学姜傅臣被逮捕,抄家下狱,天子御判春天重考,并赐所有考生三月银饷“与府学生同”的待遇,所以迁延到今春考毕,现今结果终于出来了!

“捷报,提塘官报贵府令弟老爷“李”,金名“著”,高中,甲子科江西乡试,中式第十八名举人!”

李丹跑到家门口的时候,外面已经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

有人高声唱念,念罢便有数只手将喜报递上去,不一会儿便贴在了大门上方。接着鼓乐声起,噼噼啪啪地还放起爆仗(鞭炮)来。

管家李朴眉开眼笑地站在大门口指挥着两个仆人抛洒喜钱,引得人群一片骚动和欢呼。

李丹一看也乐了,转身跑到街面上钱铺,掏出两张一贯的钞来换了一笸箩铜钱,边走边撒,引得大群小孩子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直到门前。

李丹将笸箩里剩余的钱尽数抛出去,趁人群蜂拥趋上之际找空子跳到门里。

笑嘻嘻地问李朴:“老爷叔,三叔回来没?我听到消息就往回赶来报信,不想还是迟了一步。”

“三老爷还未回,可他已经在路上听说,派了路宁骑驴子先回,说是今晚即可到家。三奶奶得信在堂上哭,大奶奶同二奶奶正劝哩。”

这李朴的老辈同李丹的祖父是庶支兄弟,也算长辈,看到小辈里又出了位举人老爷,乐得满眼泪花。

李丹闻言便赶紧往后堂来,刚绕过穿门就看见丫头、婆子们堆在堂外正叽叽喳喳,他无心去管,绕过东廊径直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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