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群星闪闪，地上燥热一片，李林叼着烟躺在粮车上仰望夜空。

路上没路灯，无数粮车隐藏在夜色里，今晚要熬夜排队。

两位老爹被李林赶回家陪媳妇，小哥俩替老爹们排队。

李林满脑子都是柳盼娣，谢谢老天爷再次把那个善良的女孩送到他身边。

她余砦中学初三的物理老师，李林打算交完公粮给她写信，请她设计花生播种机。

西统问：“明天能交公粮吗？”

李林说：“应该能，估计中午能排到跟前。”

西统小声说：“你是不是看上那个老师了？”

李林点点头不说话，感情这种事过犹不及，还是先处理眼前事吧。

西统喝口啤酒小声问：“啥时候我们再去郑城卖碟？”

李林笑着问：“你是不是想那个大学生？”

西统点头，“我跟俺妈说了，俺妈叫我别做白日梦，说大学生不可能看上我。”

李林摇头说：“别听她瞎讲，只要你跟着我好好挣钱，就能把她娶回家。”

百分之九十九的女人都是现实的，像柳盼娣那种因为爱情私奔的女人实在太少。

西统突然说：“交完粮先打谁？先打村长？”

“先打你！”李林瞪着眼说：“报仇不是打人，全村400户你能打过来一遍？”

西统挠挠头说：“不打人怎么报仇？”

李林懒得搭理他，敷衍道：“会有办法的。吸完烟你先睡，我守前半夜你守后半夜。”

哥俩轮流守护粮车，李林遥望夜空，继续思考发财和报仇，熬到凌晨叫西统起来守夜。

躺在粮车下睡觉，睡的腰酸背疼，柏油路上铺凉席，蜷着身子睡车底，简直活受罪。

早上7点两位老爹骑车过来送饭，李大山从帆布包里掏出油炸花生米和宋河粮液。

李大山说：“老憨哥，喝点酒暖暖身子。”

刘老憨笑着说：“那多不好意思，嘿嘿。”

李大山问他，“柳丫头还没订媒吧？”

刘老憨摇摇头，“我那外甥女长得水灵，家庭条件好，工作也好，一般人她看不上。”

车底的李林被吵醒，揉揉脑袋钻出来，看见3个老家伙用花生米喝宋河。

看来老爹是真想让盼娣当儿媳妇，铁宋河都舍得拿出来讨好刘老憨。

8点半粮站上班，队伍开始龟速前行，11点左右李林终于走进粮站。

粮站里的气氛明显比外面压抑，农民们不敢大声说话，害怕被粮站质检员盯上。

交公粮有两大难，第一是在星夜下排队，第二是粮食质检员。

质检员多是粮食局临时招募的社会人员，一个个牛气哄哄的。

他们检查粮食是否合格，扣多少斤杂质他们说的算，敢顶嘴就拒收你的公粮。

被拒收只能拉回家重新挑捡，再过来重新排队，能把人折腾死。

黑框眼镜质检员走到一辆粮车前，用工具攮烂一个粮袋，小麦顺着小孔流出来。

眼镜男：“你的麦有点秕，扣100斤杂。”

老农：“同志这麦不秕吧，这是俺家最好的麦。”

眼镜男：“这还不秕？再啰嗦扣你200斤，下一个。”

老农低头不敢吱声，100斤麦够5个壮劳力吃半个月。

工作人员把粮袋抬到磅秤上，过完磅带老农去会计室，完事儿给他几张农业税收据。

李林盯着从尿素袋里流出来的小麦，心里突然咯噔一声，他终于抓住了昨天脑海里一闪而逝的灵光。

1998年在津市宏图广告公司打工时，有次老板请员工聚餐，在酒桌上吹嘘他的发家史。

他说96年他做粮食生意，下半年小麦的价格跌到历史新低，从每斤3毛跌到2毛6。

当时赵老板囤了500多吨小麦，正准备跳楼时突然传来惊天大喜讯。

96年国庆节后，国家为刺激农民的种麦积极性，规定全国粮站回收小麦不能低于9毛。

粮食这种数量庞大的商品涨1分钱都能把老百姓高兴坏，一下子涨6.8毛绝对吓死人。

赵老板一下子赚了60多万，1996年的60多万也能吓死人。

97年赵老板进军户外广告业，凭借着60万的本钱闯出了一片天地。

李林有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爽感，如果自己也囤300吨小麦，3毛钱买进9毛钱卖出。

每公斤毛利1.2元，每吨毛利1200元，300吨小麦也挣它个36万。

有了钱就能盖两层楼，就有资本和实力收拾村长和那些助纣为虐的村民。

忽然心脏陡然变冷，想到了报复村长和400户村民的办法。

想办法买走他们的存粮，用他们的粮食赚一大笔钱，同时让他们亏一大笔钱。

李家村有400户，收集300吨小麦绝对没问题，到时候应该能气死几个人。

西统突然大叫：“小林哥有人打俺大爷！”

李林回过神看见奋力挣扎的李西统，看见死死的搂他腰的李刚强，还有蹲在地上不停揉眼的老爹。

西统继续叫嚣：“眼镜儿打俺大爷。”

眼镜男辩解，“我没打，是不小心碰住了他的眼。”

李林冲过去一脚踹在眼镜质检员胸口，直接把他踹出去3米远。

他趴在地上哀嚎，幸亏出于本能用胳膊挡胸口，不然非被踹断几根肋骨。

90年代人们的法律意识非常低，打架斗殴基本选择私了，不像几十年后鸡毛蒜皮都打110，李林宁愿赔钱也要暴打这个人。

“别打人！”李大山顾不上眼疼抱住李林的腰，嘴里大喊：“老憨哥快帮忙，快帮忙。”

“孩子别动手，有话好好说。”刘老憨赶紧拦在李林身前。

李林挣脱李大山，拨开刘老憨，吓的质检员爬起来跑路。

粮站里乱成一片，有的大喊杀人啦，有的大喊快去叫领导！

一道靓丽身影挡在李林面前，柳盼娣张开双臂弱弱的说：“别打架，有话好好说！”

李林静静地看着她，努力放缓语气说：“你让开，他打的是我亲爹。”

李大山又抱李林的腰，焦急的说：“他不是故意的，你别冲动。”

李林扭头问西统：“刚才怎么回事？”

西统说：“他拒收俺大爷的粮，让俺大爷拉走重新挑，俺大爷拉住他的胳膊说好话，他甩胳膊打了俺大爷的眼。”

听这话李林火气更大，老子为了交粮排了一天一夜的队，你一句话就让老子拉走？

于是指着质检员说：“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这时人群里有人说话，“粮食局的周局长来啦，大家都让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