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凌澜总算恢复得差不多，可以骑马可以舞剑——尽管一定程度上还不能如同以往那般随心所欲，但剩下的不过是时间问题，不必再像之前那样精心调养。

　　再说，实在是出了什么意外也还有叶兴羽这个凌夫人亲自考校过的、至少在医术方面得到承认的行家里手在一旁看护。值得一提的是凌澜厚着脸皮向凌夫人讨了许多瓶瓶罐罐，一股脑儿地全塞进了原本叶兴羽座下那头毛驴背上的大口袋。

　　再加粮油米面，再加细软杂物，看着那两个满满当当的大口袋，叶兴羽都不忍心再坐上去。

　　还好，在重鸣轩这几日他也没闲着，在一次闲聊中不小心说出了自己不会骑马的事实之后凌夫人就特意找了一匹比较温顺的让叶兴羽学习，摔打了几天也算得上是有模有样。

　　肆意奔驰不敢说，稳稳当当坐在马背上面应该是没问题了。

　　“记住，顺着官道去虎贲，然后回寻源去。休要再生事端，明白了吗？”重鸣轩内，凌夫人正与凌澜千叮咛万嘱咐，凌澜不停点头应是，耳中像是生了茧子。

　　说完凌澜，凌夫人又找上了叶兴羽，将那些瓶瓶罐罐的功效用法用量问了个透彻。叶兴羽原本记不得那些稀奇古怪的自创名字，直到说了成分才恍然开悟。

　　“早说是金疮药嘛，什么黑玉散……拗口。”

　　这几天接触的多了，这些稀奇古怪的名字自然也就逐渐记住了。此刻凌夫人考量他也当然可以对答如流，不仅如此还一副虚心接受教诲的模样——尽管是装出来的，不过看凌夫人的表情，应该很是受用。

　　“好啦姑姑，我和叶兴羽这就出发了。您不用远送，不然被外面的人看见了影响不好。”等凌夫人考校得差不多，凌澜才终于等到机会插话进来，拉着叶兴羽离开。

　　两个人，两匹马，再加一头驼货的毛驴和一路送他们到城门口的晴儿。

　　“叶公子，凌少爷，若是不愿走官道，也绝不能走山道到虎贲。”若鸣郡城门口，晴儿忽然出声叮嘱道。

　　“为何？”这句话是叶兴羽问的。

　　“横在若鸣与虎贲之间的那座山名为狼头山。那座山上……近年闹马匪。”晴儿轻轻一点头，行礼告辞，“言尽于此，二位珍重。”

　　叶兴羽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多此一问了……

　　因为凌澜听见“马匪”二字眼睛又亮了。

　　……

　　走出一段，叶兴羽终究还是忍不住向着情绪明显有些亢奋的凌澜问上一句：“凌兄……我们，确定是要去天邪。不绕路、不惹事，只是观光。对吧？”

　　“叶兄可知，习武之人为何习武？”凌澜挺直身板，一脸正气地反问。

　　这小子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

　　见凌澜这番姿态，叶兴羽忍不住一巴掌拍在脑门：“马匪再横，也该由官府处理。我们两个人，两匹马，又能做些什么？”

　　“能还山下百姓一个公道！”凌澜朗声，一身正气凛然，“马匪多是流窜作案，形不成规模，成不了气候。他们绝不会在山中安营扎寨，而只是依托地势与官府周旋。官府出动大批兵力强行去剿，只能是劳心劳力还讨不到好。但我们不一样，我们是最合适去剿灭马匪的人选。”

　　叶兴羽见正面劝不动凌澜，只好退而求其次想些其他方法：“那……凌兄身上的伤，可好得利落些了？”

　　“不碍事！对付几个马匪，还不值得让我养精蓄锐严阵以待。”凌澜扬眉，那天然的傲气似乎随着伤势好转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

　　“那若是抓住了马匪，当如何？”叶兴羽又问。

　　“还用问？押送官府，秉公处理。”凌澜答。

　　叶兴羽其实还想问“若是官府之中也有马匪的后台呢”……想了想，还是算了。

　　除去马匪，确实于民是件好事。这么想着，叶兴羽抓着缰绳的手更紧了些。

　　手心隐隐渗出了些汗，有些兴奋有些紧张有些不安。至今为止他都是被迫卷进这些乱糟糟的祸事中，主动出击除暴安良他倒还真是头一回。

　　头一回、头一回……等一下？

　　叶兴羽突然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

　　“凌兄，你说，若是这事儿是晴儿姑娘故意编出来唬我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无暇绕路天邪，只得顺着吩咐一路行至虎贲……那我们岂不是白跑一趟还不落好？”

　　前方凌澜原本随着马蹄左右摇摆的身形一顿，缰绳一牵，马儿停在原地，思量许久才终于道：“去虎贲。”

　　“凌兄……”叶兴羽还想再劝。

　　“侠。”可没等他说完，凌澜就打断了他的话继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侠之所以是侠，不是因为他武艺高强天下无双，不是因为他嬉笑怒骂快意恩仇，而是……他有责任。”

　　“仗着武艺高强肆意妄为，那叫恃强凌弱的恶霸；不计后果快意恩仇，那叫草菅人命的魔头。侠之所以是侠，不是因为他的武功鲜有敌手也不是因为他的事迹骇人听闻，而是那颗舍己为人、舍小我而为大我的心胸！”

　　叶兴羽还想说什么，可看着凌澜挺拔的背影，耳中传来那掷地有声的话，不由感觉有些羞愧，再多的理由也都说不出来了。

　　“我凌家以侠道闻名，虽不足以拯救黎民于水火，但也绝不会行那袖手旁观、置百姓安危于不顾、只顾自己享乐之事！”凌澜分明背对叶兴羽，可那逼人的气势却像是狂风随着声浪扑面而来。

　　这是第二次，第二次叶兴羽觉得眼前这个混小子有几分“侠骨”的时刻。

　　第一次是在初见时，他二话不说把自己的事情揽在身上。

　　什么“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什么“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那说书先生误我叶兴羽啊，这样的哪里能叫侠？

　　“凌兄既已想好，我便不再劝。”叶兴羽策马上前几步，与凌澜并肩。

　　“叶兄可要先行一步？”

　　“那倒不用，我叶兴羽虽无侠骨，义气还是有几分的。”叶兴羽顿了顿，又说，“反正人海茫茫，到哪里去碰运气也都一样。”

　　“那便往狼头山行，到周边的村子打听一番是否确有其事，若有我们便会会那帮马匪，若没有……”凌澜调转马头，径直离了官道。

　　“若没有，当如何？”

　　“……咳！从狼头山绕道到天邪，也不算远嘛……对吧……”

　　……这小子果然还是手痒想搞事情吧。

　　叶兴羽刚升起来的，对凌澜身上侠骨的那点敬畏之心，也随着这声心虚的干咳，神奇地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