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溪公主有倾国之姿,像养在尊阁的花不教世俗窥见,今年刚满十八。
她和白林曦一样被父亲万般呵护,不过她的性格偏静。
昨日她与父王在偏殿接见古政院,主案旁另设椅子用青帐围起来,她想借机见识自己与同辈人有什么区别。
学子进入偏殿后屏息凝神,能见到御主的机会这辈子大概只有一次,待晏修领着众人跪拜,坐轮椅的黎玥显得格外突兀,隆溪公主将青帐掀起来观察她。
晏修给岳康说明黎玥的情况,对她身份有所猜测的御主眸光一亮,派人把她推到面前,台下学子交换眼神却不敢议论。
“黎聪广纳天下经典,文学造诣深厚,你从小养在书阁博览群书,我出些题考考你吧?”
“御主抬爱了,您请出题。”
黎玥将头垂得很低,晏修以为她会吓住,但她出奇地冷静还严遵不视君主的礼节。
“北顾有诗云:‘秋叶不嫌春风旧,灵乐予棺葬尸首’,你以为如何。”
岳康的语气像慈祥的老爷爷。
晏修的汗水啪嗒啪嗒地落在地板。
“禀御主,这首诗在模仿南驹。”
黎玥朱唇轻启,勾起了岳康的兴趣。
“黎玥,南驹是繁启罪人,提他是大不敬之罪。”
晏修提着脑袋惊心地说到。
“不碍事!继续说。”
岳康的语气没有变化,隆溪公主呼出冷气,以为父王会怪罪黎玥。
“禀御主,那首诗用谐音暗讽王室,而南驹从不避嫌。”
“你很欣赏南驹?”
“不,学生不仅不欣赏反而觉得他愚蠢,王室治下四海升平,百姓安居,蛮族畏境,而南驹以个人不忿公然羞辱王室,他死得好,御主厚恩没封禁他的书,他在地下应该感恩。”
“我之前提到的那首诗呢?”
“模仿者罪不容诛,他们拙劣地效仿只为取得虚名,不会为天下着想。”
“说得好,望天下诸子都有你这般见解。”
岳康不理会她说的话是真是假,只凭她敬畏王权就够了,南驹的书并非不想全部封禁,只是碍于他生前影响力太大。
隆溪公主佩服至极,父王的问题常常问住她,而黎家小姐沉着应对,回话让父亲十分满意。
晏修知道黎玥在扯谎,繁启律法混浊,官富民穷,她经常和自己讨论南驹,话中难掩崇拜。
陈潇潇替她高兴,幻想御主会不会赏赐什么。
御主心中大悦自然有赏,他决定留下黎玥。
黎玥初闻旨意心中抗拒,迟迟没有谢恩。
晏修赶紧出来打圆场,称她太过欣喜导致殿前失仪,岳康哈哈一笑没有怪罪。
岳康叫史官给众学子讲述该如何“正视历史”所有人心领神会,晏修了然此行的目的。
下了偏殿后黎玥找到晏修,称她不想留下,讲师表示无能为力,御主的命令不可违抗,王室旨意也会送到北顾黎府。
她来不及跟陈潇潇告别,一队婢女到大殿门口找到她,二话不说推上轮椅就走,黎玥乖乖顺从不敢说话,晏修想起临行前苏祈夜的嘱托,心想这个好消息能换来更多的钱。
黎玥被带到公主府梳妆打扮,还换了一把香木嵌玉的轮椅,总管从晏修那儿接过包袱放在公主府侧房,婢女把黎玥推到房间便开了,她惶恐地一夜没合眼。
隆溪公主怕生,埋怨父王不问她的意见贸然下旨,夜里更是没有见她。。
陈潇潇没有买胭脂的心思,追着晏修问黎玥的情况,得知好姐妹再也回不来了,讲师说黎玥奔了好前程应该为她高兴,陈潇潇焦躁地一夜未眠,无法说服自己。
第二日古政学子乘马车离开,同窗谈笑间提到了黎玥,皆是羡慕她的境遇,陈潇潇捂着脸偷偷抹眼泪。
黎玥在屋里坐到天亮,婢女进屋侍候她洗漱和用膳。
黎玥问她们该做什么时,一位老人来到房间,他头发、眉毛、胡须雪一般白,与画里天人相似。
“常丰师父。”
婢女的两只手并在右腰,曲腿行礼。
“这位姑娘是公主伴读?”
常丰询问地声音和蔼,黎玥点头称是
常丰遣走婢女,走到黎玥身前弯下了腰,用食指和中指点上她的膝盖。
黎玥不敢妄动知道老者在验伤,从小她被各种大夫问诊,对此习惯成自然。
“你昨天和御主讲的话我听说了,那是你真实想法吗?”
“您不用试探我,学生句句肺腑绝无欺瞒。”
“我读过你写的诗和文章,外人看不出来却骗不了我,你骨子里的傲气和南驹一样,你担心试探我就不问了,咱俩心知肚明就好。”
老人语调轻缓,很有亲近感。
“谢老先生体谅。”
老人伸回手站起了身,将黎玥推到另一侧画亭,隆溪公主见师父来了毕恭毕敬地坐好,还是不敢和伴读搭话。
常丰是煮茶山拨云堂的堂主,也是隆京公主的老师。
他没为两人牵线搭桥,只拿起石桌上的书本讲课,黎玥感叹节奏太快,昨日被钦点成公主伴读,今日就开课了。
隆溪公主不知该翻到哪一页,常丰时而讲课时而看她,急得公主手指打颤,这本书老师很久没提过为何突然要讲。
“三十二页,采荷载蚁篇。”
黎玥只听内容就给出准确页数,她声音很轻,只让公主听见。
“谢……谢。”
公主不好意思地道谢,将书翻到三十二页果然正确,她惊异不止。
常丰用书遮面,露出欣慰地笑容。
下午白林朔抵达隆京,岳康提到黎玥时她在给公主翻译古文,两人没有十分熟络,却也不太疏远。
……
黎玥离开洛塔第五日,她依旧不习惯,虽然公主并不难相处,也没人关注她的残疾,但她挂念陈潇潇和苏祈夜,担心师哥死在洛塔,可王令如山,她一个弱女子如何反抗。
七行山副门主云耀和枫火院副院主董晟的比武就在今日,隆溪公主对父王软磨硬泡依然出不了门,只能目睹常丰推着黎玥出府,黎玥说回后来将过程讲给她听。
郊外山脚下术士聚集,不知何时圈出一大片场地,隆京的权贵也来捧场,特别是纨绔公子。
两门派在场下分布南北,各自抱成一团。
兆卜爬到树上观察场下,人群散场必会留下尸体,刺客最擅长在观武时刺杀。
云耀、董晟在场上对立而站,不知谁喊一声白林总司到,东边的人群被人撕开,白林朔在三骁将的护卫下走到最前排,没想到比武能招来默金总司,回去又有吹牛的资本了。
西边又有人喊道:“漠远王到!”
西边的人同样被推开,一众护卫紧随岳铳走到场边,人们再向这望来,附近的人避之不及,原本趾高气昂的权贵跑来低声下气地献殷勤,却被侍卫拦住。
白林朔和岳铳隔着比武场用眼神较量。
“云耀掌握垚三阶和淼三阶,尊术之下的术式就有它们,董晟是瀚川四阶,这场比武胜负难料。”
常丰怕黎玥不知道,将两人的本领介绍了一番。
“老师明知我学不了术式还带我来,观赛比武对我有什么好处,徒增遗憾吗?”
“谁说你不能学?”
“我也向往术式,但只有术式没有健全的身体……不完美。”
常丰没有接话,默默看着台上。
鼓声响起,两人交手。
开始是简单的试探,术式比较简单,场下抱怨太过乏味,不像两大门派出来的人。
云耀用术式碾碎比武场的土壤,突然用大水覆盖,董晟陷入泥地,却趁对手得意之时用瀚川扩大泥地范围,云耀同样陷了进去,但仗着比对方沉地浅准备耗着。
董晟画下术纹唤来一只小鸟,任它在天空盘桓,泥巴堆到董晟的胸口,他把嘴里的山楂吐向云耀,小鸟察觉后迅速冲过去,董晟施展四阶瀚川,巴掌大的鸟变的比人还大,被它扎到必死无疑。
云耀扔回山楂在面前升起巨大水帐,鸟儿在水帐前一转飞向董晟,董晟抓住山楂丢在自己身后,大鸟从他头顶飞过,董晟抬手握住爪子被带离泥地。
云耀恼羞成怒,用水将自己挖出,抽出泥地的水攻向大鸟,董晟调转鸟头绕了一大圈飞向云耀,身后跟着一大团水。
接近云耀时董晟增幅水球,将它放大三倍。
此时云耀的内力不够控制增幅的水球,董晟抓着鸟从他身旁飞过,水球因为体积庞大砸在云耀身上,胜负已分。
七行山无人做声,只派了两个弟子把副门主抬了下来,枫火院弟子一拥而上,想抱住董晟庆祝却嫌弃他一身的泥。
兆卜发现了黎玥,奇怪她怎么不在洛塔?但没有靠近,因为常丰在她身边,煮茶山蔑视妖术,他不想自找无趣。
白林朔知道结果后打算离开,漠远王的侍卫向他走来,原来是岳铳想邀他一见,白林朔知道这才是御主召见的真实目的。
护卫和三骁将挡住了河边的亭子,白林朔和岳铳隔桌而坐。
“我想与白林兄和解,这也是御主的意思。”
“您在隆京掌管刑律司,监察院还有驻城军,什么时候听过御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