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没有一点声响，连月光都不见了踪迹，更别提在半空中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半轮月了。

在一片清澈透明的溪水旁，正有一位穿着袈裟的光头男子，而在这溪水旁百里的深山半腰处，赫然有一座寺庙。

这个男子显然真是这个寺庙的和尚，他左手握着佛珠，右手平放在腿上，双眼似睁非睁，似闭非闭。来本来寂静的湖畔，突然间荡起了一阵阵的涟漪，接着一道人影便已然出现在了这一名和尚的身旁。

“嗯，施主来这作甚？”大和尚停止了拨弄佛珠，缓缓睁开双眼，看向了一旁头发随意披散至肩膀面容刚毅，长着一双倒三角眼的男子。

男子只是笑着看着眼前的大和尚，却是一言不发。大和尚见他不语，再一次闭上了双眼，而后继续拨弄手中的佛珠，好似旁边没有任何一个生物。

不知两个人究竟互相沉默了多久，长着倒三角眼的男子终于拍了拍手说道：“慧能方丈，我知道你现在已然脱离尘世，不问世俗，但是当年你可是欠了一个人情，不能不还啊！”

慧能听到这话，缓缓坐直身体而后起身，目光极其轻蔑的看向一旁的倒三角眼男子，那个眼神好像在说：“贫僧要做什么，还需要向你汇报吗？平僧以前在世俗中所欠的人情，现在已然出世，何需再提？”

倒三角眼男子看到慧能这个眼神，便已然明白他心中所思所想，本来他平静的眼神，陡然间流露出了杀气，左手呈鹰爪型，直接抓向了慧能的胸口。

慧能置之一笑，足尖轻轻一点，整个人倒退而去，男子见状，紧追其上，二人霎时间并已然交手数次，从湖畔打到湖中央再到湖的北端，再回到湖的中央，然后落在了湖边一座小小的凉亭之下。

倒三角眼男子左手置于身后，止不住地颤抖着，右手平放于胸前，目光十分不善的盯着眼前的慧能道：“罗太傅当年待你不薄，你不过才正式剃发为僧几年而已，竟然就想要脱离于我们曾经的关系，你觉得你脱离得了吗？”

慧能笑而不语，目光平静的直让倒三角眼男子略显癫狂。

“贫僧不愿多说，就算他罗坤亲自前来，再让贫僧去做那伤天害理之事，贫僧也断不会答应，隐散早已经不再是昔日鼎盛之时期，陛下虽然身体年迈，但也绝不会任由你们胡来！边疆之地更不是你们所应该染指之处，回去告诉罗坤，这几日贫僧就在此处等他，他若是不来，那么贫僧也将要离去，相信你们要做的事情，贫僧亲自插手，你们断然不可能做成。”

倒三角眼男子听到这话，冷笑几声，而后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这片夜色之中。

慧能缓缓坐回湖畔的大石头旁，而后长长一叹，轻声呼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

和尚真的如他一开始所言，他又在寺庙中待了五日，但这些日子并没有罗坤派来的人马，到了第六天，天色刚明之时，慧能已然站在了一个小山的山头，望着日出东方的方向。

“日出东方，催人争起。何如月色，静心养性。”慧能说完此话，足尖一点，快速的向着东方前去。

对于他而言，其实世俗的战争对于他根本就不重要了，只要他想要独善其身，除非罗坤等几个人亲自前来，其他人对他根本就造不成威胁，但他早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了。

他一日日的吃斋念佛，一日日的叩问自己的本心，他渐渐的觉得自己曾经杀伐果断，手中沾满了无数的鲜血是一种罪过，他觉得他应该为曾经的过错去赎罪了。

一个小小的县城中，慧能正在一个小店，吃着一碗普通的挂面，他眼睛一瞥就见到了一个一脸风尘仆仆的男子，这个男子的打扮极其怪异，他的腰间征用一条红绳挂着一个陶制成的碟子，手中还握着两根由精铁打造，又细又长的筷子。

慧能几乎是一眼便可以断定这双筷子的来历，等到他吃完这碗挂面之后，将身上仅有的几个铜板放在了桌上，就悄然来到了男子的身旁。

男子依旧头也不抬地吃着碗中肉，慧能一言不发的坐在一旁。许久之后，男子终于抬起头来，语气之中不含一丝的温度：“和尚，我刚刚见你已经吃过东西了，我这里好像没有什么是你一个僧人能吃得了的吧。”

慧能笑着双手合十道：“在江湖上早就听说过双筷的称号，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男子听到这话，陡然间倒握住了手中的两根筷子，眼神之中也一瞬间流露出了杀机，声音变得更加冰冷，没有任何的情感色彩：“怎么你认识我？”

慧能微微颔首道：“你在江湖上也算颇有名望，正是你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你来找我做甚？”

“你应该是为了当今太子太傅的那件事情来的吧？”慧能双手合十说道。

被称作双筷的男子微微颔首，但是眼神之中的杀气没有丝毫的减退，慧能依旧是微笑着看着男子，然后继续缓缓道来：“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当今太傅打算联合当今如日中天的左丘家族，希望得到他们家族在财力上的支持，加上现在丞相之位空缺，想必他的这番打算也是为了日后自己立相做打算，只是兄台可知，如若你真的帮他做了，可会造成多大的不良后因？”

双筷听到此话，皱眉不语，许久之后才开口道：“庙堂之间纷争我不管，但是隐散毕竟曾经帮过我大忙，加上他们曾经也确实抵挡过外族，现在他们请我帮忙，我也没有不帮的理由。”

慧能轻笑着摇头说道：“世俗之人所谓忠君，不过只是因果之中的一个果罢了，而起因是他事先给予你们，而后为了索取，圣人早就有言，将欲取之，必先给之，之前的他之所以如此之作，是为了获得民心，而现在的他比之之前的统治者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你何必又要为他舍生忘死换句话讲，施主本来的用意不是为着天下谋福吗？”

双筷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好似把这一句话反复的在心中揣摩了许久，又开口说道：“隐散毕竟当年帮助过我，对我也有知遇之恩，不然我没有办法接触到一些暗器的修行，也不可能有今日之成就，于情于理于忠于义，我不应该放之不管。”

慧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但却仍然保持着清笑，好似早在许久之前，他便已然知道双筷会如此这般回答，于是缓缓将手中的佛珠放下，双手合十目视着南方。

“如果你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呢？他如果不是看好你拥有的天赋，又怎会将一些法门传承给你，而他养你不过只是为了利用你，曾经你也为隐散做过很多事情，所谓的恩情已经还完了。因为他并非是毫无所求的帮助你那样按照因果循环，你也应该给他一个终，而他却是这般有强烈的目的，你又何必为他卖命？有些东西，没有必要。”

慧能说着便把所有的注意力望向双筷。能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依然活着并且享有一定的盛名，都不是什么愚蠢之辈，要不然在这么多年的江湖戎马生涯之中，早就人头搬家，坟头草老高了。

而眼前这个拿着双筷的人能够活到现在，就足以证明他绝对不是什么奇蠢无比的人，他的话只需要说到点上，说到给予是为了索取这一步上，他自然会知晓其中的道理。

果不其然，双筷放下手中的筷子，叹息一口气，然后神色有一些黯然，许久才听到他的声音传了出来。

“大师也不是什么出家人，你刚才对我的称呼，由施主变为了你，你来这一趟也是有你自己的目的的吧。”说着他便把目光看向了，仍旧是一脸微笑的慧能。

慧能仍旧是笑而不语，不过显然在这一刻两个人已然达成了一种共识，他们要做的绝对不是帮助隐散，帮罗坤，而是要起到相反的作用。

两个人的身影几乎瞬间便消失在了原地。唯一见证过他们两个人到来的或许就是桌子上仅剩的几个铜板了。

在他们消失的不远处，一座足有三层高的塔中，正有一男一女相对而坐，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刚刚离去不久的苏羲，坐在他对面的也不是别人正是白一汝。

苏羲放下手中茶杯说道：“当年细柳营中，活下来的这十数人，你是如何全部找到的？就连我们在边关动用了很多关系都没有全部查清楚。”

白一汝笑道：“有些事情其实不需要自己动手，如果需要自己动手，那么很容易就办不成一些事情。”

“所以说当今太子太傅就是被你给利用了？”白一汝听到这话，不由轻笑着摇头。

“奴家即便是有三头六臂，功力即便达到上仙之境，恐怕想要在皇宫内院中七进七出也不太可能，更何况这太子太傅可是太子身边的红人，暗中保护者不计其数，我有怎敢利用他呀？”

苏羲眉头紧锁，神色阴晴不定，过了许久之后才有一些结巴的开口说道：“你总该不会是用什么美人计吧？”

白一汝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轻轻捂住嘴，眯起了好看的一双眸子，看着坐在对面略显局促不安的苏羲道：“对于一个弱女子来说，能够利用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当做武器，难道不是很好的吗？”

苏羲干咳两声道：“所以你把我叫过来，到底想做什么？白老爷子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我看你叫我是另有打算吧。”

白一汝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刚才慧能二人离去的方向，看着初升的朝阳，撒在这天地间。

苏羲也抬起头看去，只是他并没有在意初阳，也没有在意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富有生机的小镇，而是这一眼好像已经看到了姑州的边关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