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明媚,丝丝缕缕,透过窗棂。
夭娘正在看书,忽然传来敲门声,打开房门后,立即一脸惊喜。
“吕姐姐,你可来了,快快请进!”
一身青衣素裙的吕卿燕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被夭娘拉着请进了屋里。
“我来看看妹妹,需不需要添置什么东西……”
吕卿燕边说边被请到了主座上。
“好姐姐,这里住着可舒服得了,什么都不缺,唯独少个能说话谈心的人。”
吕卿燕轻轻掩口笑道:“我若天天来,你可定要烦我了。”
夭娘笑嘻嘻说道:“姐姐哪里话,能与你在一起聊天,高兴还来不及呢!”
两女对视一眼,齐齐笑了。
“我给姐姐沏茶!”
夭娘说完快步离去,根本不给吕卿燕客气的机会。
见桌上有本倒扣的书,想来是夭娘适才在读的,吕卿燕看书名,是史书《资治通鉴》
这本书,她早已读得滚瓜烂熟。
夭娘端着茶回到座位,随口问起:“姐姐最近忙些什么?”
吕卿燕双手接过:“没什么,都是些府里的俗事,替方伯分担一些。”
夭娘笑着说道:“我这一天闲来无事,除了看书,就是学着熬粥,我熬的秋梨汤可好喝了,一会姐姐定要尝尝!”
吕卿燕笑靥如花,连连点头。
“我看妹妹正在读史书,用不用再送些来?”
夭娘闻言脸上涨起一层红晕:“不瞒姐姐,我看你们各个熟通古今,谈起天下大势,都有独到见解,妹妹着实羡慕得紧,也想多了解一些……”
“明天我就遣人多送些史书过来,以史为镜,可以知兴衰,明得失,颐养浩然气,确实益处良多。”
“那就多麻烦姐姐了!”
“不知妹妹对哪个朝代最感兴趣?”
夭娘想了想:““我最喜欢唐朝,盛唐气象,万邦来朝,当真扬眉吐气,生活在这样的朝代,百姓再也不用受胡夷入侵之苦。”
“太宗贞观之治,在历朝历代皇帝中都可称数一数二,盛唐的百姓确实很幸运!”
“可惜,我听说到玄宗时期百姓就惨了。”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这是天地运行的至理,玄宗半生聪明,余生糊涂,亲手给大唐埋下祸根,也怨不得别人。”
听完吕卿燕的点评,夭娘以手托腮,面露所思。
“史书上都说玄宗是受到了杨贵妃的蛊惑,说女人都是红颜祸水,姐姐以为呢?”
吕卿燕面泛冷笑:“偌大的江山,只凭女人三言两语,跳几支舞,就弄丢了?商纣之妲己,周幽王之褒姒,汉帝之赵飞燕,唐宗之杨玉环,皆是替罪魁祸首背负骂名的可怜人,女人只要长了一张漂亮的脸,便是天底下最大的罪过!”
夭娘深以为然,忍不住叹了口气:“咱们女人真是太难了!”
吕卿燕接着说道:“就拿我自己来说,若没有这个身份,想要跟刘瑾言解除婚约,简直比登天还难。”
“谁说不是呢,我小时候听村里老人讲,如果女的要去县衙状告丈夫,要先挨上四十大板,县太爷才会看你的诉状,十有八九还会判罚女的有罪,最后可能连命都搭进去了。”
夭娘看着吕卿燕,踌躇了一下:“姐姐莫怪妹妹多嘴,我听裴凉说,刘瑾言那个畜生有个义父,乃令尊在朝堂上的政敌,他们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我俩婚姻本就是缓兵之计,如今这般收场,已是早有预料之事,不怕他们耍阴谋诡计!”
夭娘眼中满是敬佩,由衷赞道:“真佩服姐姐这般大气的性格!”
吕卿燕伸过来握住夭娘的手,柔声说道:“妹妹,且听姐姐一句唠叨,遇到裴大哥这样的人,你可定要珍惜,这天下虽大,却是遍地豺狼,妹妹这般容貌,贪恋觊觎者多,相濡以沫者少,裴大哥既有能力护你,又有君子之风,高洁之志,实属世间难得!”
对吕卿燕的真情流露和殷切嘱咐,夭娘心中自然感激,却也泛起了一股酸楚,只能不停点头。
越聊夭娘对吕卿燕越是敬佩,那渊博的学识和高雅的谈吐,都深深吸引着她,特别是这位出生就站在了普通人一生都无法企及之高度的名门闺秀,从来没有因身份而看不起任何人,那股发自内心的善良,令夭娘十分感动。!
“吕姐姐,真的很感谢你,你跟那些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不一样,身上有很多高贵品格,让我自惭形秽…….”
“夭娘妹妹,溜须拍马可不是你的风格啊!”吕卿燕佯装取笑道。
夭娘哪会不知吕姐姐在和自己开玩笑,还是禁不住俏脸一红:“真的,都是我肺腑之言,因为幼年的遭遇,我对当官的从来没有好感,第一次见到你时,也对你充满了敌意,你不但不生气,还三番两次帮我……”
“这些你都说过了。”
吕卿燕笑着出言打断。
“哎呀,姐姐,你让我再说说嘛…….”
“好好,我洗耳恭听,多夸我两句…….”
夭娘和同样忍俊不禁的吕卿燕笑成了一团。
…...
午膳时,吕卿燕尝到了夭娘亲手熬制的秋梨汤,更是赞不绝口,汤汁既有雪梨和蜂蜜的清甜,又不失文火慢熬后的醇厚,确是清火润肺之尚品!
夭娘特意熬制了一大锅,用坛子封好,让丫鬟送到吕卿燕房里。
下午,吕卿燕带着夭娘在府里转了转,很多地方夭娘都没见过,算是大开了眼界。
黄昏时分,吕卿燕把夭娘带到自己的住处,恰逢院里种的桂花盛开,金黄色的花骨朵煞是好看,香气怡人。
夭娘忍不住驻足观赏。
眼前这幅人与景皆入画的动人景致,吕卿燕觉得错过了属实可喜,便命人抬出笔墨画台,要现场作画。
夭娘见吕卿燕要画自己,起初还有些羞涩,又不忍拂了这位相府小姐的兴致,只能由着她。
才情卓然的吕卿燕自幼工于花鸟,又写得一手好字,不过盏茶功夫,一副美人赏桂图就画好了,采用虚实相结的笔法,桂花写实,辅以栀子调色,淡雅又不失绚烂,树下的美人突出了形体轮廓美感,不着眼于具体容貌的刻画,不落俗套,衣裙以朱砂着色,更有一股惊心动魄的美感。
夭娘看后,对吕卿燕的丹青妙手,赞叹不已。
后者端详片刻,似乎觉得少了点什么,提笔便在美人脚下,勾勒一个打翻的酒壶。
这下,画面更加有趣生动起来。
夭娘横看竖看,更是喜欢。
“妹妹若是不嫌弃这笔法粗陋,我让小挽装裱一下,晚上给你送去。”
夭娘高兴得连连点头。
吕卿燕忍不住叹了口气:“妹妹这双眼睛真是迷人。”
夭娘天生一对桃花眼,是所有眼型中最好看的,一颦一笑,最是多情。
“姐姐又取笑我,哪及得上姐姐之万一。”
夭娘低头小声说道。
吕卿燕笑着拍了拍那双玉手,拉着她一起进了厅堂。
俩人共进晚膳,聊到了月明星稀,才惺惺作别。
裴凉晚上从藏书楼出来,还没到芳菲苑,就与夭娘碰在一起。
“这是去哪了?”
裴凉笑着问道。
“要你管!”
夭娘昂头挺胸,抢在前面。
“回来就你一个人?”
裴凉又问。
夭娘突然转过身来:“怎么,你想劫色?”
裴凉嗤之以鼻:“你想得美!”
夭娘闻之冷笑一声:“姓裴的,遇到本姑娘是你家祖坟冒青烟了晓得不…….今天吕姐姐都夸我长得好看呢!”
裴凉恍然大悟道:“怪不得,走路都鼻孔朝天了。”
夭娘一个没忍住,先笑了起来。
裴凉也笑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夭娘笑过之后,啐了一口,
等裴凉走近,夭娘一把挽住他的胳膊,将身体依偎了过去。
“男女有别,姑娘请自重……”
“自重个屁!”
回屋之后,裴凉点上灯,正要宽衣,夭娘门都没敲,直接推门而入。
“给你看个好东西!”
说着打开手里的锦盒,里面是一幅画轴,铺开之后,正是吕卿燕白天所作的那幅美人赏桂图。
裴凉看后,直竖大拇指。
“好看吧,吕姐姐专门给我画的!”夭娘表情多少有些得意。
裴凉注视片刻,指着酒壶上方的大片留白:“这里要题上一句小诗,就更妙了!”
“什么诗?”夭娘眨了眨楚楚动人的眼睛。
“苏东坡的那句,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轻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