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一夜，轻舟再度入水，比起走旱路，走水路要快不少，日行百里，三天便抵达浣衣河和华胥河交界处。

两条大河在北岸冲刷出肥沃三角洲，华胥联盟第二城便坐落在此。

山南水北，谓之为阳。这座城，叫阳城。

天色还早，子修也不打算在阳城停留，偏偏城外有人认出子修，喊一声。

“那是谁？”老舟子问道。

子修抬眼望去，城外那伙人有七八之数，为首一人是个少年，身着华服，腰系美玉。

“少师羡，”江月婵回答，又解释道，“今年来过自由之城。”

“少师美政的孙子，少师华的儿子，”子修介绍更详细，又望一眼华服少年身边少女，招呼道，“徽妹妹。”

少女躲到华服少年背后，华服少年笑道：“子兄，你这是去哪儿呢？”

“三爷，靠岸，”子修嘱咐一声，又朝华胥少年说道，“新收了个食客，出来随处逛逛。”

轻舟靠岸，子修率先登岸，忽然，江月婵在一侧搀扶住，上岸后再松手。

华服少年看在眼里，狐疑道：“月婵姑娘，我倒是见过，是自由之城的人，怎么和你在一起？”

“我这不是给自己找退路嘛，当不了帝君，去自由之城当个城主也不错，”子修朗笑一声，指着阳城说道，“少师羡，咱俩差不多，你这不是也找好退路了？”

“子兄说笑了，帝君都舍得把侄女嫁给你，还舍不得把帝位传给你？”少师羡叹息一声，道，“不像我，爹不疼，娘不爱，能去豢龙学宫当个官师就知足咯。”

子修顺势说道：“那感情好，回头我和帝君说说，让你提前去豢龙学宫履职，我也少个竞争对手嘛。”

少师羡嘴角一抽，问道：“子兄这是去哪？”

“闲来没事，四次溜达，顺便来你这儿蹭吃蹭喝，”子修随口敷衍一句，朝躲在少师羡身后那少女说道，“徽妹妹，躲着我干啥？”

“子兄真是好兴致，”少师羡微笑道，又吩咐身后少女，“徽妹，你去准备些酒菜，好好招待子修。”

少女点头离去，少师羡又抬手作请势，与子修并肩进城，又打量一眼老舟子，假意赞叹道：“子兄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辣，这位食客，一看就不简单。”

少师羡不过是随口问问，平平无奇老舟子，除了独臂也没有吸睛之处。子修也没打算让老舟子身份曝光，随口敷衍一句：“我家舟子，不值一提。”

子修剧烈咳嗽两声，少师羡有意无意说道：“子兄，要保重身体啊，治国也好，齐家也好，都是体力活。”

少师羡身边几位姑娘掩嘴轻笑。

少师羡又吩咐身边一位姑娘：“子兄身体虚得很，去让厨子准备点补品。”

江月婵淡淡说道：“不必了。”

少师羡脸色难看，他掩饰很好，片刻后又恢复谦谦君子姿态，说道：“月婵姑娘……”

“我姓江。”江月婵无礼打断。

子修察言观色，似乎自己一直也是叫她月婵姑娘，她也没多大反应，看来她和少师羡有点牵连？

子修凭空有点不悦，不过既然江月婵回怼回去，也略微舒坦。

少师羡讪笑，改口道：“江姑娘，上回一见，在下见之不忘，没想到你我倒是有缘，今日山水又重逢呐。”

“我见过你？”江月婵反问一声，站到子修身边。

细微举动，子修也好，少师羡也罢，都有意会。

少师羡不爽了，论家世、论学识、论相貌，自己哪样也不输给子修，甚至比他还强些，凭啥？

子修暗自窃喜，还回味刚才江月婵那一句“不必了”，有深意。

年头有些旖旎，难不成是被老舟子影响了？

老不正经。

少师羡吃了瘪，也不自作多情，一脸歉意道：“子兄，你先逛着，失陪一下。”

子修注视少师羡离去，微微笑着，冷不丁听见耳边人说话：“好笑吗？”

子修收敛笑意。

江月婵问道：“那个是少师徽吧，怎么躲着你？”

子修揣摩江月婵的心思，按捺微弱喜意，解释道：“少师羡、少师徽兄妹，和我有亲缘，我和她倒是没什么交集，只不过有一年和少师羡打了一架，也没什么事，就是小男孩斗气，给小丫头吓到了，以后一直躲着我。”

江月婵也没继续询问，小孩打架不记仇，也不是多大点事。

子修犹豫是不是要问问江月婵和那少师羡有什么牵连，几番嘴唇翕动，又不好开口，索性不问了，说道：“这座阳城周围一两百里都是少师氏族的属地，当年我随弘农大人学耕耘就是在这里。另外，阳城也是华胥联盟最大的贸易地，主要是那位少师盈亏的功劳，来自华胥城、夏邑、自由之城和夏汭的商贾都在此辗转。”

江月婵反问道：“不怕被打死？”

毕竟少师弘农也好，少师盈亏也罢，都在子修手里吃了大亏。

子修一脸豪气，道：“我子氏族与少师氏族，世代友好。”

“你可不姓子。”江月婵实在好奇，子丑也好，子兰也罢，怎么都舍得把子氏族交给一个外姓养子手里？

子修陷入思索，他同样为难，知道真实身世后两头为难。回夏邑吧，那些人认可两个年幼侄子，未必能认可他；回华胥，又觉得难堪。

“我也不姓江。”江月婵叹息一声，忽然生出同病相怜之感。

子修微微一怔，总感觉江月婵对自己印象有改观，于是试探性询问：“你和少师羡……”

“没关系，他去自由之城经商，顺便接少师盈亏和姬采诗。”江月婵回答过后，忽然生出悔意，同他解释干嘛。

老舟子有意无意说道：“少主，你们先逛着，我去找个人。”

“找谁啊？”子修询问。

老舟子朝子修报以意味深长笑容，并未回答。

子修还想追问，忽然意会，果然是老不正经，这都哪儿跟哪。

老舟子的怪异神色，江月婵尽收眼底，那点心思自然也熟稔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