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堂外围观者陷入沉思，许久之后，某位年轻女子，正是昨夜送米糠粥那位，欢呼道：“少城主，少城主！”

“少城主！”有人欢呼，有人追随，呼唤声连绵成片，其中武卒，感慨最深。

“明堂就该说敞亮话，”子修与城民们打过招呼，言语里尽是嚣张气焰，“各位长老，我也和你们说说敞亮话。

我祖父子丑，钦定我为自由之城少城主。当然，这得要你们长老会点头才作数。可我这人一向嚣张惯了，受不得别人说三道四。

当今华胥帝君，钦定我为华胥帝子。不管我未来能不能君临天下，只要我还是华胥帝子一日，见我如见帝君。这流火山地和塞北草场，我想收回，便可以收回。

如今夏王朝两位年幼王子，得尊称我仲父。只要这天下还是夏家天下，塞南百里沃野，我也可以收回。

这样的话，我想我来当这个城主，应该没人有意见了吧？”

葛姓胖子费力弯腰，道：“没意见。”

“就算是你们求我当这个城主，我还未必想当，”子修轻笑一声，道，“夏王朝千里之国，是我两位义子的；华胥八百里沃土，就算我不能当帝君，也有一百里是我私家庄园。”

子修扫视各位长老面容，说道：“我来自由之城嘛，起初只有三件事，一是拜访一下我家外祖父，二是见识一下这座雄伟城邑，三是找曲正长老有点私事

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又多了三件事。

你们大可放心，我不会收回塞南塞北，也不会当什么城主。

这第一件事，以少城主身份，传达我祖父的意思。我祖父送我时，说他不回自由之城了，这城主嘛，谁爱当谁当。

这第二件事，以华胥帝子身份，迎接外华胥司稷，也就是我祖父回华胥安享晚年。

这第三件事，以夏王朝两位王子仲父的身份，邀请江侯回夏邑履职。”

话音落下，满堂震颤，明堂外围观者更是惊慌。

子修心里有数，不顾众人目光，说道：“当年我祖父曾是华胥帝君，因为某些家事被弹劾，中年来自由之城，住了小半辈子，从这块地到这座城，无一不是他操办，还败了我家八十里地。”

子修再朝少师弘农行礼，说道：“我外祖父，本是华胥司稷，人称华胥神农，与诸越苗圣其名。

当初我祖父邀请他来自由之城开辟塞南沃野，如今年纪大了，我这个当外孙的是该尽尽孝道，也不必熬到戴上帝君冠冕了，我看就今天吧。”

少师弘农点头，道：“好啊。”

子修点头，又吩咐道：“龙且，你去黎明要塞请江侯回来，尽早回夏邑履职。

当年江侯蒙受不白之冤，我以仲父之名，归还江侯爵位，归还执戈军职。”

龙且笑问道：“我呢？”

“你想随江侯去夏邑便去，还是万夫长，”子修笑答道，“要是不想去夏王朝，随我回华胥。姜获麟他老子是华胥大将军，亏待不了你。”

葛姓胖子忙劝阻道：“少城主，不对，城主，别动怒嘛。”

“我没动怒啊，”子修回答，又重申立场，“这也不是一句玩笑话。自由之城，有长老会就够了，要什么城主，要什么执戈。”

城民纷纷请愿，表示自由之城离不开神农，离不开老城主，也离不开江侯。

偏偏有个别致声音不合时宜响起：“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仗着家世显赫，什么也不是。”

等察觉到子修目光，那发声的少年又不自觉退后一步，小声辩解：“自由之城，人人平等。”

龙且故意大声嚷道：“李长老虎父无犬子，去年秋时募兵，李长老以儿子要子承父业教书育人为由，不入军籍。”

少年微微色变。

姜获麟讥讽那少年，道：“小子，原来你也是靠爹啊？”

子修注视李长老的儿子，不解道：“我以前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人有贵贱之分呢？比如我，不学无术，纨绔跋扈，偏偏走到哪儿都有人巴结。后来我想明白了，我祖上几代人拼搏，凭什么输给你读几年书？”

子修审视少年，笑道：“我来给你捋捋。

我是我家混得最差的，注定和华胥帝君无缘，但最起码家里百里封地也足够我挥霍。

我老子子兰，同你爹一样也是教书先生，夏天子少康和夏邑贵族子弟，都该喊他声先生。

我祖父子丑，当过几年华胥帝君，又来自由之城当一城之主。

我曾祖子律，不愿当乐官，同北狄厮杀，官至大将军。

我高祖子乐，曾随华胥帝君姜伯驰骋莽原，负伤后研习乐理，造五弦琴，制五音。如今天下最有名的乐师东郭五弦当年也是受我高祖指点，靠着一张五弦琴，一曲《袍泽》，位列夏王朝执圭，如今更是摄政王。

你说说，我凭什么不能嚣张跋扈了？”

“嚣张纨绔，是需要本钱的，而我恰好有，”子修拍拍少年肩膀，摆出一副居高临下姿态，傲慢道，“说起来我和你是一类人，只是我的本钱大些，自然底气足。你叫什么名字来着……算了，一个小人物，懒得记。”

少年身体颤抖，显然恼怒至极，恨不得同子修分生死。等听到子修连自己名字也不想听，紧咬嘴唇，惨笑一声。

“是个男人的话，别怕死，去黎明要塞同狄人厮杀一场。”子修洞悉少年心思，无非是有得罪一个人，结一桩仇，这些年结仇挺多，也不差这一个。

“好，”少年深深凝视子修一眼，离别时振振其词，“我会扬名塞北。”

少年冲出人群，与一位中年擦肩而过。那位中年风尘仆仆，从人群中挤出来，招呼道：“帝子，我来迟了，勿怪，勿怪。”

“曲正，你知道你来迟了？害我在这儿受裁决呢，”子修朗笑一声，道，“各位长老，该说的我都说了，我也不在自由之城留多久，不过以后肯定还会来，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