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杀声再度响彻山林，此时的我也渐渐开始兴奋了起来。刚才面对那些对自己的命运一无所知的官军们我尚且手下留情，可如今面对这些平日里作威作福，欺压百姓的王八蛋，我觉得似乎也实在没有留手的必要了。

抬脚踹飞了一个端着长枪向我冲过来的府兵，我顺手夺过了他手中的长枪，一记横扫便放倒了之后冲过来的三个人。

这一次我是刻意避免了用刀，毕竟常煜可不是个普通角色，随便看几眼应该就能认得出来我是谁了。好在这些日子我的枪法也没有落下，对付这些府兵还是绰绰有余了。

但很快我就发现，自己似乎大大低估了这些府兵们的战斗力，经过长时间训练的府兵们早就有了一套他们自己的作战方案，刀牌手在前掩护，挡住潮水般涌来的敌军；弓弩手和火枪手在后，不断在后方进行齐射，消耗着山匪们的有生战力。

渐渐的，冲在最前头的山匪们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后头的山匪们还在往前头冲，殊不知他们身后的同伴已经越来越少了，而就在眼前的府兵们组成的盾墙之后，是无数冲在前头的山匪们横七竖八的尸体。

在常煜的带领之下，府兵队伍一路势如破竹，比起那些疏于训练的新兵，他们的战斗力强得可不是一点点。上千山匪渐渐被几股精锐府兵给分割开来，阵脚大乱，彻底演变成了一场混战。

躲过一支不知从哪儿射过来的暗箭，我手中的长枪也贯穿了一名府兵的咽喉，抬脚将他的尸首踢到了从旁边冲过来的两个人身上将二人撞倒，朝着另一边的一小队府兵们冲了过去。

那头，凝儿同样也是大杀四方，虽然她不知道这群人是谁，但却始终恪守着邓大人的教诲，并没有痛下杀手。但无奈她的实力在那儿摆着呢，随手一下就能将人打个半死，然后被打倒的人便会被蜂拥而上的山匪们砍成肉泥，损失惨重。

估计也没想到原本轻松的任务居然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常煜的表情越发凝重了起来。手中铁枪狠狠一砸，将一个倒霉的山匪砸得脑浆迸裂，常煜随即大吼一声：“你们这群人，还算是朝廷的队伍吗？食君之禄，却不知忠君之事，遇到一点儿小挫折就吓得腿脚打颤，胆战心惊，哪还有半分维护一方安定、保护百姓平安的卫所官军的模样？知不知道个羞字怎么写，被一群山匪流寇给吓成这样了，等日后就算是活着回去了，你们还有脸面对一直对你们报以厚望的万千百姓吗？”

他这话是对那些躲在后头观望战局的官兵们说的，这一次巡抚总督二位大人联合布置，调集重兵围剿为祸一方多年的黄龙山土匪，此事在金陵及周边的几个地区都引起了剧烈的反响，百姓们纷纷拍手称快，都觉得这事儿绝对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所以就在这批新兵队伍刚刚集结，在城外设营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少附近的百姓和城中的富户自发地去营里劳军。看着百姓们眼中的祝福和期盼，这些从未上过战场的年轻人们心中都涌起了阵阵豪情，发誓这一次一定要彻底荡平了旋风寨，向世人证明他们的真正实力！

可是眼下，山匪们的疯狂和残忍已经把他们给吓破了胆，这群估计从小连伤都没受过的新兵第一次体会到了战场的凶险和血腥，一个个的都再也提不起半分勇气了，自然只能一味地逃命，哪还敢回头反抗一下啊？

可如今情况似乎又没有最开始时那么糟糕了，府兵队伍的到来大大缓解了溃逃的官军们的压力，区区几百人的队伍居然真的硬生生挡住了千余山匪的疯狂追击，甚至隐隐的已经占了上风，这些年轻人的心中也渐渐重燃了希望，难道说，这一次他们真的有机会在万千民众面前好好地露一把脸了？

男人嘛，心中总有一个英雄梦。如今看着眼前的府兵们一个个龙精虎猛，大杀四方的威风模样，这些年轻人们一个个也渐渐开始心动了。

做了这么多年的千户，常煜在带兵打仗、激励士气方面还是十分在行的。他深知此时那些年轻人们的内心已经开始动摇了，这个时候正是需要他加柴添火的大好时机。于是他又接着高喊一声：“凡参战官军，杀一贼，赏钱一贯，斩一头目，赏银五两，兄弟们，冲啊！抢钱啦！”

确实，不管在任何时候，金钱的诱惑总是巨大的。杀一个山匪就能得一贯钱的赏，一个小头目就能换回将近自己十个月的俸禄，能保一家人衣食富足地过上好几个月，如此巨大的诱惑，这群大头兵又怎么可能忍得住呢？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随着一个年轻士兵从腰间抽出了还没来得及丢下的战刀，咬了咬牙朝着混战中的人群冲了过去，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逃兵开始回头，没有武器的就从地上捡现成的，呜呜喳喳地朝着已经被府兵队伍打得有些七荤八素的山匪们冲了过去。

好你个常煜，还挺会调兵遣将的！我心中暗道，已经开始琢磨着该怎么脱离这片战场了。

突然，就在双方战况胶着的时候，“轰”的一声巨响传来，一发炮弹正中我附近的一片土地。虽然炮弹是实心的，在某种程度上其威力甚至还不如寻常用的炸药。但这一下还是把地面砸的尘土飞扬，溅起的土壤和碎石子四散出去，打在周围无数人的身上，头上，顿时哀嚎声一片，有几个倒霉蛋直接被锋利的碎石砸碎了脑袋，或是重伤了心肺，当场死亡，模样极其凄惨。

好家伙，这下子就连我都不得不紧张起来了，而让我没想到的是，此时人群那边的常煜也是一脸的茫然，似乎他也并不知道这一炮究竟是谁放的。

其实想想就能明白，按照明军的一贯战法，当双方军士焦灼在一处的时候，炮兵是绝对不会随便开炮的。我大明王朝享国百余年光景，从不会用如此不近人情的方式用将士们的生命去换取胜利的。虽然经历过土木堡之变，导致我大明精锐尽丧，但至少背后捅刀子这种事儿但凡是个领兵打仗的人都绝对干不出来！

所以随便想想就知道，即使这一次常煜他们带了炮兵过来，也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开炮的。可弹坑就在离我不足五步远的地方，那这究竟是…

恍然间，我的视线飘向了之前被丢下的五门大炮那边。这下子一切就都明了了，只见一个头目模样的山匪带着十几个人正站在那里，而五门大炮的炮口都已经直直对准了正在混战中的众人，刚才就是这群傻*开的炮，而刚刚开过的那门炮的炮口，此时正飘着阵阵青烟，而在旁边的那门炮后头，一个尖嘴猴腮的山匪正拿着火把正准备点火呢！

“我*？！你们丫干什么呢？看不见还有咱们的兄弟们在这儿吗？开什么炮啊？瞎了你们的狗眼了都！”我愤怒地吼道。

可是很遗憾，此时周围都是一片喊杀声和兵器互相碰撞的声音，我不知道自己的声音究竟能不能传到这群二货们的耳朵里，所以情急之下，我也顾不得其他了，丢下手中早已被鲜血浸红的长枪朝那头冲了过去。

这几个王八蛋显然没见过火炮，并不知道放炮的具体步骤是什么，就是简单地把炮弹和火药都一股脑地塞进了炮管，然后点上引线，等着炮弹飞出去。至于最后会落在哪里，炸到谁他们就不管了，总之只要炮能打响，在他们看来就算是成功了。

就在我冲出去的一瞬间，第二炮已经打响了。炮弹呼啸着从空中划过，还真就差一点儿打中了正在那头组织士兵围剿乱作一团的匪众的常煜。

炮弹在离他差不多两三步左右的距离落地，砸飞了附近的几个府兵，巨大的轰鸣声更震得周围的人纷纷耳鸣目眩，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幸而常煜身体强健，功夫了得，有内力护体，好歹没被剧烈的冲击给震伤。但猝不及防之下他还是有些耳鸣，用铁枪撑住了地才没表现出自己差点儿没站稳的模样。

眼看这一炮真的差点儿成功，那几个二货越发兴奋了，虽然没有受过专业训练，但这群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们只是简单试过两次之后就真的以为自己是绝顶高手了，都不用领头之人下命令，几个小的就开始装填弹药，准备下一轮炮击了。

我靠？！我内心惊呼，距离太远，此时我连一半儿的路程都没跑过，就看见两个小子已经在点火了。

第一炮打响，估计是火药填装不足，这一炮并没有飞出去多远，不偏不倚地落在一群聚在一起抵挡府兵的山匪中，顿时一阵鬼哭狼嚎，几个受伤的捂着被炸伤的胳膊或者腿倒地不起，更有几个倒霉的直接被这不长眼的一炮当场炸死，血流遍地。

娘的，我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从大炮所在的位置到这边相距至少有一里多远，我随能凭着目力大概看到那头的情况，那头却基本上看不太清这边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所以在他们看来，刚才那一炮算是结结实实地击中了目标，此时一个个正都兴奋着呢！

就在我朝那边移动的时候，凝儿也赶到了我身边：“弟啊，什么情况啊这是？那群人到底是谁的人啊？怎么不分敌我胡乱开炮呢？”

我冷笑道：“姐啊，你想多了，那群王八蛋就是自己不知道深潜，胡乱放的，要是再不阻止的话，两边都会因为这几白痴白白牺牲许多性命的！”

听我这么一说，凝儿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先我一步朝着那边冲了过去。

可就是她这一退，在众多山匪们眼中就成了落荒而逃的表现。原本就被府兵精锐们杀得阵脚大乱的众人眼见领头的已经跑了，自己更是觉得没有继续留下来送死的必要了。

很快，我们身后就开始有大批大批的山匪开始四散逃跑，运气好的或许还能逃出生天，可更多的则是被步步紧逼的官军们拦住，然后被乱刀砍死。刚才他们对那些官兵们所做的一切，此刻就被人家原封不动地给讨了回来，而且是变本加厉地讨回来了。这，或许也是这个时代的悲哀吧。

眼见凝儿已经冲了过去，我便停下了脚步，不打算继续往后退了，眼下山匪们失去了主心骨，再这么下去迟早是要全军覆没的。我虽然并不同情这群为祸乡里的恶人，但此时却需要他们帮我和凝儿争取时间。远远的，我已经看见一队火枪手正在大队人马的掩护下朝前推进了。即便凭我们的速度可以暂时躲过火枪的射击，我也没有自信能够从常煜手中逃走。所以无论如何，这个时候绝不能让队伍就这么散了。

打定主意，我回头就准备继续号召大家反击。就在此时，身后又是“轰”的一声响，第二炮也打响了。我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却看见正在朝前头猛冲的凝儿突然会过了头，眼神中满是惊恐，似乎还在大叫着什么，只是我没能听清。

接下来，我只感觉身边传来一股一场巨大的冲击波，耳朵也在瞬间发出阵阵蜂鸣，大脑开始剧烈震颤，整个人也不受控制地向一侧飞了出去。

我靠，就该想到这群王八蛋绝对不会干出什么好事儿的！事已至此，我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在我的视线向下看去的一瞬间，我才有些惊恐地发现刚才那发炮弹就在离我不足一步的地方砸出了一个大坑，只要稍微再偏上一点点，那此刻我就该在下头和十殿阎罗聊天喝茶了！

左边胳膊终于传来了一阵剧痛，大脑也觉得越发沉重了。就这么毫无生气地在空中飞了一会儿，我就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软绵绵，香喷喷的怀抱中。努力睁大眼睛一瞧，是凝儿，此时的她眼中已经出现了泪花，正不断地大声呼喊着什么。只是可惜此时的我根本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只能看到她在面纱后面的薄唇一张一合，嘴角不断地抽动着，再然后，我便彻底晕了过去，最后一眼，我看到了蓝蓝的天空，还有在上空漂浮着的阵阵硝烟…

我未曾想到，就在我这一次昏迷过后，我的人生便发生了巨大的变故。确切地说，不光是我，胖子，凌凤，凌朝，凝儿，还有幕家兄妹，莫女侠，邱大人，甚至远在关中的七侠镇的大伙儿都在我昏迷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而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还得知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束河镇，龙门镖局，宣布破产！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我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个江湖，永远充斥着血腥和黑暗，而我的人生，又将在这无休止的嘈杂和纷乱中发生什么样的改变呢？在这一刻，我是满怀期待的，却也是心有不甘的。在这一刻，我感觉我的眼角也渗出了泪水，我累了，真的好累，好累…

玄夜江湖，从来不缺少像我这样的投机者，而没有人知道，这样的世界，还会有怎样的发展，又会出现什么样的人物来操控全局？江山代有才人出，却不知道，我会不会成为后世人口中的英雄流芳百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