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星海的浪涛拍打着黑色礁石，李青阳蹲在船头数着网眼里的银鳞鱼。十七岁的少年穿着补丁摞补丁的麻布短衫，脚踝上还沾着昨夜暴雨留下的红泥。

"第三十二条..."他掂了掂鱼篓，望着海天相接处翻涌的紫云叹了口气："还差十八条才能换米。"

船尾忽然传来水花炸裂的声响。李青阳抄起船桨的瞬间，海水突然沸腾，三丈长的赤纹海蟒破浪而出，竖瞳里泛着妖异的青芒。

"见鬼！"少年猛地后仰，蛇信擦着鼻尖掠过。船身剧烈摇晃，装着银鳞鱼的竹篓翻进海里。他眼睁睁看着银光闪闪的鱼群被漩涡吞噬，突然瞥见蟒腹处有道狰狞剑伤。

"原来是个伤员啊..."李青阳手腕翻转，船桨在掌心划出半圆。这是他在后山捡到的那本《太极拳经》里的招式，虽然练了三年也没见着所谓"气感"，但对付受伤妖兽倒是够用。

海蟒发出嘶鸣，獠牙间喷出腥臭毒雾。少年屏息翻身入水，冰凉的海水灌进耳朵时，他忽然听见胸腔传来擂鼓般的心跳。深青色的纹路从脊椎蔓延至脖颈，像是有团火在血脉里炸开。

"这是..."李青阳看着自己泛着金光的拳头，下意识挥向扑来的蛇头。炽白光焰轰然爆发，海面被照得如同白昼。当他从灼热气浪中睁开眼时，只剩半截焦黑的蛇尾漂在水面。

浪涛间有青铜冷光一闪而过。

少年潜入水下，摸到块锈迹斑斑的金属碎片。花纹像是某种古老文字，边缘残留着暗红血渍。当他指尖触到那些血迹时，九天之上突然响起雷霆。

不是雷鸣。

是锁链震颤的声音。

李青阳抬头望去，云层深处隐约浮现金色瞳孔。那目光扫过海面时，他怀中的青铜碎片突然发烫，将某种灼热能量注入丹田。等少年再抬头时，天空已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异象只是幻觉。

回到岸边时，晒盐的老张头正蹲在礁石上抽旱烟。"青阳小子，"老人眯眼盯着他湿透的衣襟，"见到海神庙的道长没？说是要寻个生辰带九的少年..."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清脆铃响。青衣道人负剑而来，腰间挂着串七窍铜铃。当他目光落在李青阳颈侧未褪的金纹时，铜铃突然无风自动，发出凄厉悲鸣。

"这位小友，"道人拂尘轻扫，李青阳怀中的青铜碎片自动飞出，"可知你方才斩的是什么？"

少年看着悬浮在半空的碎片，上面血迹正在发出妖异红光。"总不会是龙王三太子吧？"他摸着后脑勺傻笑，后背却已沁出冷汗。丹田里那股热流正在疯狂游走，仿佛要冲破某种桎梏。

道人突然并指为剑，凌空画出血符。碎片上的文字逐一亮起，竟与李青阳颈侧金纹产生共鸣。海风骤停，浪涛凝固在半空，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原来如此..."道人挥手撤去禁制，意味深长地打量少年，"今夜子时，带着碎片到后山乱葬岗。若想活过十八岁生辰，就莫要告诉任何人。"

夕阳将道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那分明是九尾狐的形状。

海神庙的残垣在暮色中投下爪牙般的阴影。李青阳盯着道人远去的背影，突然发现青石板上的积水倒影有异——那袭青衫道袍分明映出九条狐尾，可转头看真人时却只有寻常衣摆。

"青阳哥！"脆生生的呼唤打破诡异气氛。扎着双螺髻的少女挎着药篮跑来，腕间银镯撞出清越声响，"陈阿婆的风湿又犯了，问你要不要..."

苏小渔的声音戛然而止。少女盯着李青阳颈侧未褪的金纹，杏眼里泛起幽蓝光芒。她突然伸手按住少年心口，这个动作让两人同时僵住。

怦怦。

怦怦。

某种超越心跳的共鸣在血脉中激荡，李青阳看到少女发间生出虚幻的龙角，而苏小渔瞳孔里倒映出的自己，竟是身披金甲、脚踏火莲的战神模样。

"果然..."苏小渔倒退两步，药篮里的曼陀罗花瞬间凋零，"你吃了坠星海的银鳞鱼？"

"鱼篓打翻了。"李青阳下意识隐瞒青铜碎片的存在，"倒是你，怎么..."

轰隆！

惊雷劈在海神庙残破的神像上，碎石飞溅中显露出被藤蔓缠绕的碑文。李青阳护住少女扑向墙角时，瞥见碑上那句"宁屠百万仙，不惹青丘狐"，突然明白老张头平日为何严禁村民靠近此地。

暴雨倾盆而下，却浇不灭神像眼眶里燃起的幽火。苏小渔突然咬破指尖，在少年掌心画出血符："跟我念——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这好像是金光咒？"李青阳话音未落，整座海神庙突然拔地而起。十八根盘龙柱破土而出，将方圆十里罩在青铜结界之中。直到此刻他才惊觉，这座自幼玩耍的破庙，竟是倒扣的炼妖炉！

神像表面的泥壳层层剥落，露出玄铁浇筑的真身。三头六臂的修罗相眉心嵌着枚青铜镜，镜中浮现的正是李青阳怀中的碎片。

"终于...找到了..."神像发出砂纸摩擦般的低语，六件法器同时嗡鸣。锁链状的暴雨突然停滞，每一滴雨珠里都浮现出神将虚影。

苏小渔突然扯开衣领，露出心口处的青鳞。少女将银镯拍进李青阳掌心，厉声喝道："用我的血启动禹王镯！"

青铜碎片突然暴射而出，在雨中划出金色轨迹。李青阳本能地摆出太极拳起手式，惊觉那些雨幕里的神将竟也同步摆出相同架势——仿佛自己成了提线木偶。

"别被天网同步！"苏小渔喷出口鲜血，在雨幕画出敕令，"想着你最恨的东西！"

最恨的...李青阳脑海里浮现出三年前那个雨夜。父母为给他求治病符水，被太虚门修士当作"劣等灵根"抽去魂魄。那种看着至亲在眼前消散却无能为力的...

"啊啊啊！"少年双目赤红，颈侧金纹如熔岩流淌。停滞的暴雨突然倒卷，竟在青铜结界内形成微型台风。神像手中的降魔杵开始崩解，那些雨珠里的神将虚影像是接触不良的全息投影，在金光与雪花点之间剧烈闪烁。

苏小渔趁机咬破舌尖，精血点在禹王镯上。银镯化作流光缠绕住青铜碎片，两者碰撞出洪钟大吕般的巨响。李青阳感觉有座火山在丹田爆发，炽白光柱冲天而起，在结界顶部熔出狰狞裂痕。

"就是现在！"少女拽着他撞向裂缝。在穿越结界的瞬间，李青阳回头望见修罗神像崩解成漫天星屑，那些星屑组成六个古篆：

**弑神者，当诛九族**

更漏显示子时三刻，乱葬岗的雾瘴开始泛紫。李青阳握着尚有余温的禹王镯，发现内侧刻着两行小字：

**哪吒三太子赠敖丙

大荒历元年元日**

"别发呆了。"苏小渔擦去嘴角血渍，指间捏着张泛黄车票，"丑时三刻的幽冥渡船，这是最后班次。"

渡口处飘着盏引魂灯，撑船的老叟蓑衣下露出森森白骨。李青阳踏上木船时，怀中的青铜碎片与渡船龙首发生共鸣——这艘幽冥渡船的撞角，竟是他白日所获碎片的另一部分。

"两位是现金还是阳寿？"老叟咧嘴一笑，露出镶着金牙的舌钉，"最近天庭严打偷渡，得加二十年香火钱。"

苏小渔突然掀开衣袖，露出腕间逆时针旋转的日晷刺青。老朽顿时吓得魂火乱颤："原...原来是守夜人大人...这就开船！"

李青阳望着逐渐模糊的岸边灯火，突然发现临渊村的轮廓，像极了青铜碎片上的某个符文。渡船破开阴阳界限时，他听见九天之上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

怀中的碎片开始发烫，烫得灵魂都要燃烧。在意识陷入混沌前，少年隐约听见苏小渔的叹息：

"欢迎来到真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