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逸的食指被报销单边缘割破时,通风管道深处传来齿轮咬合的声响,像是生锈的解剖钳在头盖骨上划拉。
血珠顺着指纹涡旋滚落,在即将触及键盘托架的瞬间,整层楼的中央空调突然喷出淡蓝色雾气。那些介于液态与气态之间的物质在空中凝结成婴儿手掌的形状,四十三个半透明的幽蓝掌印同时拍打在隔断玻璃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陈逸僵直的后背紧贴着人体工学椅,鼻腔里充斥着冰冷的金属腥气。左侧工位的张姐正在用订书机装订文件,每一次按压都伴随着骨骼碎裂般的脆响——他瞥见那些穿过纸张的金属钉末端,正渗出蓝紫色的粘稠液体。
“C-17,你的病假条过期了。”
行政总监王曼的铆钉靴踏碎死寂,十二厘米的金属鞋跟在地面凿出火星。陈逸从堆满票据的隔断后抬头,看见女人黑色漆皮外套的褶皱里卡着半片蓝紫色花瓣——和那本古籍中夹着的标本如出一辙。她的香水味裹挟着铁锈气息,像是刚从屠宰场归来。陈逸的视线扫过她后颈时,皮肤下的蓝紫色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殖,宛如皮下埋着一条扭动的机械蜈蚣。
“上周的电疗看来没什么效果。”王曼将三张诊断书拍在合成木桌面上,油墨印刷的“焦虑症、妄想症、解离性失忆”在LED顶灯下泛着尸斑般的青灰。她的美甲划过纸面,鲜红的甲油突然开始蠕动,化作细小的机械甲虫钻进诊断书边缘。其中一只甲虫的复眼闪过激光,在纸面烧灼出“C-17”的条形码。
陈逸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的余光瞥见墙上的电子钟,分针正卡在45度角剧烈颤抖,齿轮咬合声演化成某种生物垂死的呜咽。蓝雾从表盘缝隙渗出,沿着墙纸的静脉状纹路向下攀爬,所过之处留下荧光蜗牛爬行般的粘液痕迹。那些粘液在墙面拼出模糊的门形符号,与《雾墟纪闻》扉页的图腾完全一致。
“需要我联系杨医生给你做全套认知清洗吗?”王曼的裁纸刀抵住他衬衫第三颗纽扣。那是他入职时统一配发的树脂纽扣,印着公司logo的向日葵图案此刻正在龟裂。陈逸的耳膜传来针扎般的刺痛,视网膜上闪过破碎的画面:王曼的舌苔布满蜂窝状孔洞,每个孔洞里都探出半截机械触须,触须末端的摄像头正对准他的瞳孔。
纽扣在刀尖压力下开始震颤,频率与通风管道的齿轮声共振。陈逸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仿佛有微型钻头在颅骨内壁刻字。他突然意识到,整层办公室的机械嗡鸣正在同步——打印机吞吐纸张的节奏、饮水机加热的电流声、甚至键盘敲击的响动,全部精准卡在4/4拍的节拍器频率上。
“看着我!”王曼的咆哮裹挟着铁锈味的气息。裁纸刀刺破纽扣的瞬间,陈逸的视网膜被强光灼伤。那颗树脂纽扣在黑暗中膨胀成拳头大小的金属甲虫,六条覆满倒刺的节肢撕开衬衫,口器喷出的黏液在地面蚀出蜂窝状孔洞。甲虫振翅撞向天花板,复眼投射出的激光在墙面烧灼出十七道门形焦痕。
“怪物!保安!C-17疯了!”
王曼的尖叫声中,陈逸抓起背包冲向消防通道。他的指尖触及《雾墟纪闻》的暗红封皮时,古籍突然在挎包内剧烈震颤,仿佛有活物在书页间挣扎。上周的回忆在脑海中闪回:旧货市场的瘸腿老板递来这本古籍时,浑浊的眼球突然爆裂,爬出三条蓝紫色藤蔓——而那些藤蔓的纹理,正与王曼后颈的纹路一模一样。
消防通道的应急灯管滋啦作响,蓝雾在铁栅栏上凝结成冰晶。陈逸的脚步声在螺旋阶梯间激起诡异的回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潮湿的肺泡上。他低头看向腕表,电子屏显示的时间正在倒流:17:03、17:02、17:01……而日期栏的“6月17日”始终凝固不动。
三楼转角处的防火门突然自动弹开,陈逸看见市场部的李主任正趴在饮水机前。男人的后脑勺裂开成花瓣状,数十条光纤神经束从颅腔伸出,插进饮水机的加热管内。蓝紫色液体顺着神经束蠕动,李主任的躯体随之抽搐,发出机械合成的呻吟:“C-17……养分……”
陈逸的胃部一阵痉挛。上周的相同场景曾出现在他的速写本上——而现在,那些用红色马克笔涂鸦的怪物正从纸面爬进现实。他摸向背包侧袋的瑞士军刀,却发现刀刃早已锈蚀成蜂窝状,仿佛被某种酸性物质日夜侵蚀。
安全通道尽头的保洁间传来水流声。陈逸闪身躲进隔间,反锁门的瞬间,《雾墟纪闻》从包中滑落。暗红封皮触地的刹那,整本书像心脏般搏动起来。当他用染血的指尖翻开第127页,夹着的蓝紫色花瓣突然渗出荧光汁液,在地面晕染出三维立体地图。
公司地下七层的结构正在他眼前变异:承重柱扭曲成青铜巨树,电梯井裂变成血管状通道,而停车场B7层的核心位置悬浮着一扇脊椎骨浮雕石门。更诡异的是,地图上的通风管道网络竟与人体神经系统完全一致——他此刻所在的保洁间,正对应着大脑颞叶的某个突触节点。
“叮——”
突如其来的邮件提示音吓得他合上古籍。手机屏幕自动亮起,unknown发来的视频文件开始播放:地下B7层的保洁老头正用高压水枪冲刷地面。混着泡沫的血水漫过镜头,陈逸突然捂住嘴——那些根本不是污水,而是无数微型甲虫在相互吞噬。老头关掉水阀转身时,左眼窝里钻出的机械触须正闪烁着和王曼后颈相同的蓝光。
视频戛然而止,屏幕倒映出陈逸苍白的脸。在他身后,电子钟的齿轮声变得异常清晰,蓝雾已渗透整个天花板。某种粘稠的触感爬上脚踝,他低头看见保洁间地漏正涌出沥青状物质,其中浮沉着半颗机械义眼——正是上周失踪的财务总监戴过的款式。
陈逸撞开保洁间后窗时,冰凉的雨水砸在脸上。防火梯锈蚀的栏杆在他掌心留下血痕,那些血迹渗入铁锈后竟发出诡异的荧光。当他爬至七楼平台,手机突然收到新信息:「回头可得三百万」,发件人显示是他自己的号码。
雨幕中的城市正在扭曲。写字楼群的玻璃幕墙浮现出血管网状纹路,霓虹招牌上的字母脱落成机械甲虫,地铁入口化作森白的齿列。在他想要纵身跃向对面天台时,实习生小林的身影凭空浮现——她的右手小指戴着青铜指环,戒面的门形图案正与消防通道的门锁完美契合。
“陈前辈,杨医生在等你。”小林的声音裹着蜂蜜般的甜腻,瞳孔却分裂成复眼结构。她抬手间,整栋大楼的窗户同时爆裂,玻璃碎片在空中凝成巨大的门形牢笼。
陈逸摸向背包里的古籍,书页间突然伸出蓝紫色藤蔓缠住小林的脖颈。在少女非人的尖啸声中,他纵身跃入暴雨,身后的办公楼开始崩塌,每一块飞溅的混凝土都刻着“C-17”的条形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