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深夜,清溪镇。
灯火通明宅院内,一面容清秀锦衣少年孤身站在阁楼,手中把玩着根短棍,眉头紧锁心事重重。
“枫儿,是不是还在为爷爷不让你练剑的事儿,在怄气啊?”
一位雍容妇人满面笑意,端着果盘走至近前。
“娘,我知道,咱们家是镇上最大的练体家族,爷爷要我修行拳法,做个练体士光耀门楣没什么错,可我真的很喜欢练剑,真的很想当一名剑修!”
少年将短棍别在腰间,揉揉鼻子小声嘟囔:“一人一马一剑,孤身行走江湖,骑马高歌,仗剑天涯,断尽天下不平事,斩尽天下黑心人,那多痛快!”
妇人瞧见儿子气恼模样不禁露出慈祥笑容,放下水果摩挲起少年额头。
轻叹开口:“唉,枫儿,很多道理你爹同你讲过,娘不懂那些,也不求别的,只希望你能安康成长,长大以后再找个自己喜欢姑娘,然后娶妻生子,那作为娘的,也就安心了。”
宅院议事大厅,一白发长须老者目光炯炯端坐太师椅上。
其面前站着两个男人,一个身着玉服蓄着胡须,搓揉着腰间绿佩,另一个身着劲装体形健朗,一脸吊儿郎当。
厅内沉闷片刻,三人中劲装汉子先沉不住气,朝老者梗起脖子。
“爹,这回真不是我说你,小枫喜欢练剑那就让他练呗!大哥当初就是因你才放弃求学的,怎么您老人家管人上瘾啊?连自己最疼的小孙儿都不放过啦?”
老人猛收回欲要端起茶杯右手,目光如电锁向对方,单手指其鼻子破口大骂:
“你个逆子给我住口!我叶家作为清溪镇第一练体家族,岂可断了祖宗传承?枫儿少不更事,你也是十几岁的孩子?练了四十年伏虎拳,才区区练体六境!你还有脸站在我面前?”
一旁玉服男人见状赶忙停下摩挲动作,对那汉子递个眼色,接着转身冲老者深施一礼,语气恭敬:
“父亲,枫儿练剑一事我定会同他讲明其中道理,您老知道枫儿虽小可天资聪慧深明大义,想他定然不会做出有违祖训之事!
当务之急我们该考虑的,是该如何应对那杨太守,眼下距离朝廷纳贡日子不远了,这杨太守没能收集到出彩珍宝,竟将主意打到我叶家祖传之物身上,真是岂有此理!”
男人咬牙紧攥玉佩,仿佛手中捏着是那贪得无厌杨太守。
父子三人似心照不宣,再没话音。
大宋王朝天子规定每年立秋,乃大宋国纳贡之日,各地藩王州牧需带各类奇珍异宝进京面圣。
这也使得许多诸如杨太守这类小官儿,每到立秋时节便会千方百计,不择手段搜罗起民间异宝。
接着马不停蹄转送给上级,盼望上司能够在朝堂博得龙颜大悦大受封赏。
那他自己官途,也从此平步青云。
此乃大宋为官之道。
许久,白发老人端起茶杯润润嗓子,凝眉沉吟开口:
“嗯,这杨太守深研厚黑一学,却从没为清溪镇做过一件有利百姓之事,终日只知酒池肉林,贪图享乐。
我叶家虽代代习武,但民不与官斗,因此一直避而再避,而今这杨姓小儿,更是要我叶家交出祖传之物去献媚朝堂,真是人心不足!难不成真当我叶家无人?真当我叶长风好欺不成?”
话音刚落老人气势陡然一变,一身华服无风自起。
练体八境巅峰修为尽显无疑。
啪——!
手中茶杯竟被他单手捏碎,白色粉末从掌中缝隙点点洒落。
门外站着两名婢女,被屋内透出霸道气浪一连推出数步开外,眼神惶恐看向房门。
“无海、无涯,你二人明日便随我去会一会这杨太守,我到要看看这等奸诈小人,凭什么让我叶家交出至宝,去博得自己的乌纱帽!”
老者收敛气势甩下句话,拂袖离开大厅,只留下叶无海,叶无涯两兄弟在原地面面相觑。
待其脚步声渐渐走远,后者不由一脸无奈向大哥摊摊手,“看吧,这次老头子不装和气喽!事情要大条喽!”
厢房里之前那位雍容妇人,此时正满脸幸福笑意倚坐在油灯旁,手中针线穿来绕去缝补着衣裳。
吱呀~
房门被人轻声推开,叶无海走进房间缓步来到妇人身边,将双手搭在她肩头,“柔儿,怎么还没歇息?”
“没呢,枫儿最近甚是能吃,身体长的快的很,这褂子几天就小了,外面铺子做的衣裳我不放心,还是亲手改了合适。”妇人声音满是温柔回应。
提到幼子叶枫聪慧,叶无海微蹙眉头也跟着渐渐舒展,微微颔首难得露出笑容。
华容妇人收拾好衣物起身走到床前,铺着被褥对他询问:“那杨太守索宝一事,都商议妥当了?”
后者轻嗯一声出言解释:“父亲为此动了火气,打算展露实力,正式向杨太守摊牌,明日一早,我和无涯会陪同父亲一起去见杨太守,此人为人贪婪却胆小如鼠,料来不会有太大意外!”
男人语气神情满是自信,妇人听罢也是将心放下。
她长舒口气拍着心口,“如此就好,为了这件事儿,我这些日子眼皮可没少跳,现在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音落,两人熄灯睡去。
东院儿厢房里,先前那位白发老者此时依旧孤身站在窗前,忧心忡忡望着窗外,许久才拂拂衣袖轻轻自语:
“枫儿啊,我的好孙儿,爷爷不知道还能否继续陪你喽!只希望你以后好好练习伏虎拳,努力光耀我叶家门楣啊!”
话到此处突然停顿一下,似是忽然想到什么,沉默片刻,满是皱纹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笑容。
“至于那份机缘,就看你自己能否把握住了!”
次日拂晓,叶枫穿戴整齐大步走出房门。
来到宅门跟前略一迟疑,还是朝院门外手提缰绳满脸虬髯汉子走去。
彻夜未眠他终是选择听从爷爷安排,做个纯粹炼体修士,一心光大叶家伏虎拳。
只是其中心酸,终究无人可诉。
少年骑在马上手持缰绳,回望一眼身后小镇城墙对身旁武夫问:
“秦叔叔,你说这天下究竟有多大?在整个大宋王朝中,我们清溪镇和其他镇子比起来,又能排在第几?”
虬髯大汉眨巴着牛眼回望少年,大手挠挠头,尴尬一笑未置一词,模样甚是滑稽。
也难怪他回答不上这个问题。
十多年前风雪夜里,叶无海本在大宋京城妙语楼中求学苦读,忽被父亲一纸书信召回清溪镇要求必须弃文从武。
终究父命难为,无奈只得放弃求学快马归乡。
就在他带着夫人行至清溪镇外断桥边时,忽发现有一枯瘦男子,衣衫褴褛趴在雪地生死未卜,夫妇二人见着心中不忍便将其带回叶府给予悉心照料。
可惜这男子醒来后空有一身练体五境修为,却完全记不得自己身世。
因其肩头刀刻个秦字,家主叶长风便为其赐名秦桥,从此留在叶府成为一名武夫。
临近叶家校武场,二人数十丈开外便听到武场内阵阵拳头破空声,以及镇中习武年轻人那充满力量吆喝。
“小少爷,老秦,你们可是来啦!我都等你俩半天啦!才叫人去镇上李老头家,买了只脆皮烤乳猪,晚上咱们仨不醉不归!”
一邋遢汉子甩着脚下烂布鞋,手舞足蹈向叶枫二人奔来。
此人是叶家两位武夫之一王莽,与秦桥同为练体五境修为。
叶枫看到王莽那副和自己二叔如出一辙吊儿郎当模样,不由会心一笑。
出言调侃:“王叔,我可不能喝酒,你忘了上次醉春楼的事了?被我娘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后者有些臊眉耷眼,讪笑两声没有答话,抬手去接少年手中缰绳。
一旁秦桥见状啪一下拍掉汉子伸来那只胳膊,“老爷子说过,要让咱们小少爷成为顶天立地的真豪杰,下个马背还要人扶,像什么话?”
王莽再次讪讪瞥一眼叶枫,见少年同样一脸幸灾乐祸看着自己,不禁恼羞成怒转头对秦桥大骂:
“好你个秦大棒子!真他娘的欺人太甚!晚上咱们俩拼酒,谁输了谁儿子!”
“行啊!”
秦桥丝毫没有犹豫,牵着缰绳拽着马匹兀自向马厩走去,走到一半却又停下身子回头补充:
“拼酒没问题,但你可别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喝到一半就尿遁跑了!”
言罢继续向马厩走去,瞧都没瞧王莽一眼。
直气得后者咬牙切齿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随时可能暴走。
叶枫看着他那几欲爆发架势,努力憋着笑,很是懂事出言劝解:
“行了王叔,咱们开始吧!我必须得在镇上比武大赛之前进入练体三境,要不然爷爷是决不许我去青阳山上寻找灵宠的!”
后者闻言只得强压心火,不甘心瞧一眼前方马厩方向,狠狠朝地上大啐一口。
“呸,你个闷骚的秦大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