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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基业
秋玦
历史 类型2019-09-20 首发时间19.6万 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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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泫在郑玄门下的时光
作者:秋玦本章字数:8703更新时间:2019-10-12 16:47:16

后汉灵帝光和六年(183年)晚春三月的一天,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照在一处乡村的农舍院里。过了不久,这里的人越聚越多,远远望去,不仅宽敞的农舍里填满了人,便是农舍外面也是里三层外三层,粗略估计,陆陆续续围拢过来的不下千人。人虽多,但是秩序井然,无人大声吵闹,只是此起彼伏、三五成群地低声交谈。

日上三竿,大概将近巳时的时候,就听农社内有人在圈内高声叫道:“先生到!”

农舍内外立刻是鸦雀无声,随即在一个年轻人的搀扶下,从草庐中走出一位老者,这位老者将近花甲,须发花白,眉目间尽是风霜之色,然而面带寿相、精神矍铄,三绺长须随风微荡在胸前,一看之下,便令人肃然起敬。这不是别人,正是名震天下的经学宗师康成先生郑玄了。那个年轻人,方脸长眉,容貌和郑玄很是相像,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便是郑玄的儿子郑益(字益恩)。

此处不是什么郡县学宫,更不是雒阳太学,而是青州北海郡高密县郊外的一处乡亭。

郑玄因为受党锢之祸,不得入仕,伏居故里。但又嫌城内嘈杂,便和弟子们住在了城外。他每隔一日,一到巳时就公开开讲授学,这日又到了公课的时候了,四面八方的人往此处汇集,都是去听郑玄讲课的,不但有士人、缙绅,甚至很多贩夫走卒、短衣乡农也混杂其中。世人都说,郑玄秉持着孔子“有教无类”的主张,不管身份、地位,只要肯去听课,他全都欢迎。

郑玄出身低贫,却虚心向学,少年时为乡啬夫,繁重琐事之下仍不改其志,后得时任北海相的颍川名士杜密征辟,先为国中吏录,后入太学授业。在雒阳,郑玄先后跟随京兆第五元先、东郡经学家张恭祖、下邳名臣陈球学成了算数、古文、律令,其学问在关东首屈一指、无出其右。

盛名之下,郑玄仍不知足,便通过友人卢植的关系,西入关中,拜扶风人马融为师,以求进一步深造。马融学问当时堪称古文天下第一,门徒愈千。郑玄学成之后,马融赞道:“郑生今去,吾道东矣!”郑玄也没辜负马融的期望,守节不仕,于家中传道受业。

建宁元年(168年),天子刘宏登基,下诏各州郡查究党人,凡党人及其门生、故吏、父子、兄弟现居官位者,一概免职禁锢,发生了第二次“党锢之祸”。郑玄曾为杜密故吏,受杜密的赏识与提携,所以也被视为党人,于建宁四年(171年)和同郡人孙嵩等四十余人俱被禁锢。自此郑玄安心守在家里,不问世事,只专心授业。

郑玄被禁锢之后,曾经三千弟子散去大半,多少曾经资助过郑玄的人为了避免被连累也都纷纷疏远。郑玄师生们的日子越发清贫,但所幸大家自食其力,也能坚持下去。可是一年半前一场意外失火,少去了郑玄几乎全部积蓄,日子险些就过不下去,知道一年前情况才好转过来。

此时的这处住所是他和弟子们在乡人的帮助下自己搭建的十多间草庐,外面还围绕着很多临时搭建的棚屋,是那些不得入室的弟子的所居。讲课的地方是在露天,与寻常农家场院没什么区别,一侧还堆着些干草、叉耙之类,因为是公课之日,便有行商过来当场兜售坐席、饮水和点心。

院内,离郑玄最近围坐这一圈的,都是郑玄的入室弟子,其中有一个少年,才十六岁,身形因为年少还有些消瘦,但身高七尺,已经和成年人差不多高了。相貌也是非常英俊,笔直的眉毛在末处微微上翘,凌厉的眉峰几乎要伸入鬓角,眼睛细长,微微含笑,山根鼻梁高耸却不粗壮,上唇有点薄,脸也有一点点长,但却更显英武之气。这个少年名叫姜泫,字伯霈,他旁边还有一个少年,容貌和他极其相像,是他的幼弟姜朋,排行第四,尚未取字加冠,相比之下身子瘦小了太多,年龄也仅仅十岁而已。

姜泫和姜朋是郑玄的入室弟子,所以两人直接坐在了郑玄的坐席边上。这一圈都是郑玄的入室弟子,有山阳人郗虑(字鸿豫)、赵商(字子宋)、北海人张逸(字逸之)、管宁(字幼安)、邴原(字根矩)、孙乾(字公祐),平原人华歆(字子鱼),乐安人国渊(字子尼)。

其中张逸、郗虑和赵商年龄最大,都已经三十多了。在原本的历史上,张逸和赵商一直没有出仕,隐居著书,而郗虑则因为支持曹操篡位、入宫搜捕伏皇后才做上了御史大夫的位置。

至于年轻一点的管宁、邴原、孙乾、华歆、国渊,后来基本上不是名士、便是名臣,都做到了声显一时。

入室弟子这一圈之外的次一圈,是自带着席子的上品士人,所谓上品,都看家世,不是世代冠冕,便是一时豪贵了,那些临时搭建的棚屋便是他们用来居住的,短的能留在这听十天半个月,长点的也就会留一两个月。再外圈是虽穿长衫,却无草席的寒门士子,家中或是乡间豪富,或是清贫之家。最外圈是短衫庶民,虽说贩夫走卒皆可听讲,但人们还是自然地分出了等级高下来。

郑玄来至圈中央,屈膝坐下,抱着膝盖,而离他距离最近的姜泫却还没注意到老师已经到了,竟然没有行礼。

这几日,姜泫心神不属,原因是因为听闻了附近的一些消息,有暴民为抗苛捐杂税冲击官吏,有太平道徒抗拒亭长,还有大盗流窜乡亭、杀死蔷夫。蔷夫,一乡之长,郡国之所命,也是有秩官吏了,但被人杀害之后,县寺、郡国却一直抓不到凶手。

曾经,宦官、外戚虽然专权,但有窦武、刘淑、陈蕃等人主持朝政大局,士人豪强等心向朝廷,局势尚未到不可收拾的境地,所谓“汉世乱而不亡,百余年间,数公之力也”。但第二次党锢之祸后,十五年间,党人罹难,士子噤声。

去年元月,天子诏公卿以谣言举刺史、二千石为民蠹害者。太尉许彧、司空张济承望内官,受取货赂,其宦者子弟、宾客,虽贪污秽浊,皆不敢问,而虚纠边远小郡清修有惠化者二十六人,吏民诣阙陈诉。二月,冀州大疫。夏,四月,关中大旱。五月,庚申,永乐宫无端起火,酿成署灾。七月,有星孛于太微。

此只天灾,更有人祸。与此相随,陈耽被罢免下狱害死,阉宦无所制约,日益猖獗,宦官势力达到极盛,时中常侍张让、赵忠、夏恽、郭胜、孙璋、毕岚、粟嵩、段珪、高望、张恭、韩悝、宁典等十二人皆封侯,贵宠无比,时人称为“十常侍”,当今天子刘宏曾说“张常侍是我公,赵常侍是我母”,可见其与天子的关系。于是十常侍无所忌惮,各起高宅大第,规格不亚于皇宫,又其父兄子弟出任州郡牧守,残害百姓,贪暴胡为,祸乱地方,无人敢问,天下怨声四起,十三州民乱迭发,又有北狄之乌桓、鲜卑蠢蠢欲动,西羌进犯,南蛮迭起。

从高祖刘邦入咸阳之后二百年,先是王莽乱世,又有光武中兴,至此又二百年了,如今乱世之兆已经显现,不知那席卷一切的乱世,又是何时到来?

姜泫来到这个世界上已经十六年了,他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十六年前,他是异世界的一名军校高材生,更是身世显赫的开国三代,前途一片光明。但是在一次军事演习中,他所在的区域突然磁感异常,装甲车无故爆炸,一觉醒来就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这个世界和他所在的世界非常相似,他起初以为只是穿越到了古代,后来渐渐学到了更多的知识之后,才知道这其实是另一个世界。

姜泫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只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但一个婴儿却拥有一个成年人的心智。姜泫渐渐长大,学到了越来越多的知识。他知道了,这个古老的帝国名叫大汉,很多时候自称中国、中华、华夏、神州,从蛮荒远古的三皇五帝,再到夏商周秦一直延续至今。而他当时所在的位置是凉州汉阳郡冀县,州治所在,在帝国的西北,这里有丝绸之路、有羌人常年做乱,这里名将辈出,威显一时的凉州三明就是他曾祖父的弟子。

姜泫的家族在整个凉州也是世代冠冕,不仅有经学传家,也是历代将门,家传《礼记》与《韬略》。姜泫毕竟不同于寻常孩童,因为有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外在表现的,便是天赋异凛,学习的能力和动力都非族中其他子弟可比,在其他方面的表现在郡中也是无人能及,被族中长辈寄予厚望。所以他十五岁便行了冠礼,取字伯霈,带着当时仅仅九岁的幼弟姜朋游学山东,如今离家已经一年多了。

而二弟姜烨、三弟姜晨不好文事,则留在了家中,陪伴父亲。

离家之后先到了西京长安,在长安,姜泫和姜朋得到了经学大家京兆长陵人赵岐(字邠卿)的推荐,前往青州北海高密,入得郑玄门下。这个赵岐是马融的侄婿,而马融则是郑玄得授业恩师,因为这层关系,姜泫和姜朋才得以冲龄入门。当然,姜朋也是个天才,姜泫有时候甚至觉得这个弟弟也是穿越过来的,但几次试验,最终也只证明这孩子确实只是聪敏过人罢了。

姜泫穿越以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各方面能力的提升更是惊人,姜朋也颇有天赋,二人很快就得到了郑玄的重视,更得到了诸位同门师兄的喜爱。

郑玄注意到了姜泫的失神,不过也没在意。便要开讲了,也没什么开场白,只是清了清嗓子,张嘴就开始宣讲。大概因为他一个人声音太低,农舍外的人听不大清楚,所以次圈还有几个大嗓门的士子,帮忙同声传达。

“今日说《礼记》第四十二篇《大学》,开篇有言: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

背了一段书,郑玄便发问了,道:“谁知,这首段何意?”

姜泫不知怎的,今日一早起来便满脑子都是对过去的回忆和对过去的担忧,旁边的姜朋拉了拉姜泫的衣袖,姜泫一抬头,见郑玄已经开讲了,便急忙拉回思绪。

进来几日,郑玄便发现了姜泫心神不属,几次想发问,但还是觉得少年人有些小心思也正常,这才忍住。可是今日姜泫实在一反常态,在公课刚开始的时候就走神,郑玄出于关心,拍了拍姜泫的膝盖,问道:“伯霈,这《礼记》是你家传经学,你必早有所悟,这首段何意啊?”姜泫这样也不是一两日了,郑玄早就已经察觉。

郑玄之前背的那段书,姜泫都没听到,但“首段何意”这句话可听到了,《礼记》诸篇,姜泫从小背的滚瓜烂熟,自然不需要郑玄再提醒一遍,回过心神,略一思索,便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所谓明德,即为主张,即为治国之道。”

姜泫低头颔首,他没注意到,郑玄的目光微微闪烁一下,随即又暗淡了下去。姜泫没做停顿,继续说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此易解也。修身为根本,如何修身,便是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了……”

姜泫正要继续说下去,郑玄却打断道:“且细细说来。”

姜泫只好重新解释,道:“所谓正心,便是正求学立世之心。至于诚意,泫以为,当为立志。至于致知,昔日刘中垒(即刘向)所著《烈女传》有言:‘人已语君矣,君不知识邪?’知,当做辨析之意,致知,便是能够辨析世间道理。”

见郑玄并没有再打断,姜泫继续说道:“格物,诸事之基础,格为研习,物亦为世间万物,故格物即为研习万物之道理。”

说到这里,姜泫停顿下来,疑惑道:“先生,如此理解,格物致知,起不重复?”

郑玄点了点头,露出笑容,对姜泫表达的疑惑似乎非常满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士人之志也。”姜泫突然感觉郑玄有了些许变化,变得神采奕奕,变得神情飞扬。“修身,大学之重点,那如何修身?便是格物致知,格物,物为何?若为世间万物,恐我辈子子孙孙也不能格尽。”

郑玄说到这,见众弟子还是疑惑,就接着说道:“治国平天下,我辈毕生所愿。然若治天下,以和为先?”

治国平天下,当然是以修身齐家为先,诸位弟子最先想到的便是这了。但姜泫的思维已经跳出了《大学》。若不依照《大学》所说的顺序,那治国平天下的首要前提是什么呢?姜泫想到这,精神一振,立马脱口而出:“治天下,必知天下!”

郑玄略感惊讶,过了良久,才淡淡问道:“然也!然如何知天下?又何为天下?伯霈可知?尔等可知?”

诸位弟子都有些茫然,姜泫也一时回答不上来。天下,当然是这个国家,或者说和这个国家相关的匈奴、鲜卑等等。但郑玄所问的答案,必然不是这个。但还是试探性地问道:“是人?”

“孺子可教!”郑玄点了点头,含笑道:“士农工商,豪右闾左,官吏庶民,男女老幼。这,便是天下!然,人各有欲,私欲,公欲。乡里,郡县,乃至朝堂,就有其周转之道理。所谓格物,便是这其间的道理了。

众弟子之中,除了姜泫,最活跃的便是孙乾了。孙乾先行一礼,问道:“敢问先生,那如何辨析一众道理?”

“天地人,缺一不可。”

姜泫和孙乾对视了一眼,又同时抬头看了看天,这“天”指的应该不是上天,更不可能是指这湛蓝湛蓝的天空,其他弟子也跟着二人一会儿看一看天,一会儿看一看地。

最后,还是姜泫敏捷,率先想到,只听他说道:“这天,便是根本之典章制度,于国便是立国之本,于家便是家规家法。”

“地呢?”

“便是国,是家。”

“人呢?”

“便是国内国外之人,家里家外之人。”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郑玄连续说了两句孺子可教,可见心中欣喜和对姜泫的赞赏。

可姜泫却暗自疑惑,这《大学》名为修身,实际上讲的是治国之道啊,严重些说,讲的是帝王之术。不过,这个疑惑,姜泫没有对郑玄再说,而是说起了近日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另一份疑虑。:“先生,泫听近日闻,高唐县中有大盗击杀蔷夫,又有营陵太平道徒抗拒官吏。泫恐阉宦日益骄横,士人噤若寒蝉,以致天下大乱,泫立大丈夫之志,欲平天下,却百思不得其法。”

两汉年间,无论士人还是百姓,皆好大言,昔日陈蕃曾言“大丈夫处世,当扫除天下,安事一室乎!”天下人皆以为常,姜泫虽然年少,但有此言,郑玄及其弟子投来的是钦佩、赞许、勉励的目光,而不是嘲笑和轻蔑。

郑玄微微点了点头,又说道:“士人当以天下为己任,伯霈为国而忧,确是士人之责。然且问,若平天下,‘道’与‘术’,孰轻孰重?”

姜泫顿了顿,说道:“若只重‘术’,治标留根,如窦武陈蕃,阉宦不能平、朝政不能清,以致遗祸至今。若只重‘道’,则空谈矣。泫以为,当‘道’、‘术’并重,知行合一,方能作为。”

郑玄又赞赏地点了点头,道:“关凉之士重实务而轻空谈,伯霈确有其风。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接连说了两遍如此甚好,郑玄又接着说道:“伯霈,入我门下已近期年,当有所成了。”

郑玄言下有让姜泫离去的意思,姜泫听了出来,心中惶恐,疑虑是否是因为最近心思不属,使郑玄怪罪,急忙直起身子又跪拜道:“泫惶恐,思而不学,有违先师教导,先生勿怪。”

郑玄言下有让姜泫离去的意思,姜泫听了出来,心中惶恐,疑虑是否是因为最近心思不属,使郑玄怪罪,急忙直起身子又跪拜道:“泫惶恐,思而不学,有违先师教导,先生勿怪。”

姜泫口中的先师,指的就是孔子。这也是郑玄及其门人所倾向的古文派与盛行的今文派之间的其中一点不同。

今文经学与古文经学之间存在着很大的区别。大致而言,今文经学家认为六经都是孔子所制作的,视孔子为受命的“素王”,他们重视经籍中的所谓“微言大义”,主张“通经致用”,与现实政治关系密切,除了儒家典籍外,很多还擅长诸子百家、律法刑名等等。到了后汉,今文经学家则更明显地利用今文经学来议论时政,以求“托古改制”。

古文经学家则认为六经是古代史籍,周公是“先圣”,而孔子是“述而不作”的“先师”、历史学家,是古代文化的保存者。古文经学家注重经籍的整理、考订、训释,与现实政治关系相对要疏远一点。由于两派之间的分歧严重,从前汉末期起两派展开了多次激烈的争论,至今已经演化成了政争。

郑玄只专心于学术,以古文经学为主,兼采今文经说。一方面不将孔子抬到过高的位置,另一方面教授弟子对古今典籍不要尽信,要存疑而求学,求学而存疑,更要积极入世,不能只想着皓首穷经。

见姜泫惶恐致歉,郑玄没有接他的话,只是说道:“学无止境,非必困宥于我门下。我闻雒阳太学石经立成,必是一时盛况,你可前往观学。”

太学石经立成,虽是儒家盛世,但其所依据的,却是今文学派。早在熹平四年(175年),陈留人蔡邕(字伯喈)有感于经籍距圣人著述的时间久远,文字错误多,被俗儒牵强附会,贻误学子。于是与五官中郎将堂溪典、光禄大夫杨赐、谏议大夫马日磾、议郎张驯、韩说、太史令单飏等任,奏请正定《六经》的文字。灵帝予以批准,蔡邕开始组织纂刻石经,历时八年,终于完成。蔡邕虽然不局限于今古之争,但今文学派是朝廷所定下的官方思想,太学石经必然是以今文学派为准。此石经一立,对古文学派必然是个不小的冲击。

想到此,三名大弟子中学问最好的郗虑便问道:“先生,太学石经立成,但其必以今文为基,其多谬误,何必令伯霈观学?”

郑玄笑了笑,道:“伯霈,你且说说,我为何让你去观学那太学石经?”

“今古之争,弊大于利。我辈求道,当不宥于今古之别。”

一旁的孙乾笑道:“伯霈真知先生心意也!”孙乾年龄比姜泫稍大,又与其相交莫逆,为人也是不拘小节,常开玩笑,而且善察人心意,有专对之才,故以己度人,有此一说。实际上姜泫并非是顺着郑玄心意说的,而是却是心中所想,不过他也不去辩解,更不在意孙乾的玩笑。

郑玄看了一眼孙乾,有看了看姜泫,赞赏地点了点头,道:“然也。”

郗虑也认认真真地向姜泫拱手行礼,这也算是一句之师了。姜泫年幼少,却不敢受这一礼,赶忙侧身还礼。还礼之时,姜泫还暗中腹诽,这个师兄郗虑对自己照顾颇多,也有才学,对亲近之人推心置腹,可对外人,就如对他所不认同的今文经学一样,那真是锱铢必较、心胸狭隘。

郑玄看着姜泫,他已经决定让姜泫出门闯荡了,故而眼中隐隐流露出不舍,道:“伯霈,雒阳是京师重地,汇集天下英才,自不必说。颖汝之间,亦颇多名士,你可游学拜访。”

“是。”

“你自幼学剑,郡国几无人可当。此行你自去吧。朋儿且留在我处,一年之后,我自会着人看护,西去寻你。”姜朋毕竟才十岁,身子相较同龄人也算是瘦弱的。一来郑玄怕他经不起颠簸,便想再留一年;二来姜朋在经学上的潜力更甚于姜泫,郑玄也想继续培养培养。

姜泫俯首再拜,道:“谨遵先生安排。”

郑玄抬头看了看天,道:“今日尚早,你这便走吧。”

一年来,姜泫学业大有长进,郑玄待之如子,诸位师兄爱之如弟,姜泫心中不舍,但也知道,既然心思已经不再经学上了,留在此处也再难有进益,郑玄此举,正是为了自己着想。姜泫含泪向郑玄三拜,又向郑益、郗虑、孙乾等师兄一一拜别,诸人皆是不舍。

姜泫回到自己所住的草庐中,姜朋也跟了过来帮忙收拾了细软。收拾完行李,姜泫拉着姜朋的手,道:“四弟,你且留在此间,虚心受教,一年之后相见,若无进益,便是要讨为兄的打了!”虽然说是要打姜朋,但无论口气还是表情,都是宠溺和不舍。

姜朋却不同,可能是因为年少不知愁滋味,再者脱离了大哥的管束,离愁中难免有一丝兴奋,道:“大兄何必如此,我二人当初离家结伴来山东,也不见大兄伤感。我知大兄素有大志,此行或可扬名天下、大展宏图,不必做此女儿姿态。”

姜泫失笑,摸了摸姜朋那才到自己胸口的头顶,道:“呵呵,不想却被你教训了。”想了想,又道:“你向来嗜睡,切记让诸位兄长多多提醒,误了先生开讲的时辰可不好;被褥中卷有十块金饼和一些散碎钱财,你且留着,侍奉先生与诸位兄长;寻常时节,也不要尽与乡中孩童厮闹,免得吃了亏、受了伤;我那被褥便留给你,夜间睡觉不要再踢……”

姜朋听得不乐意了,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噘着嘴说道:“好啦好啦,大兄怎如此唠叨,似若妇人。我已经十岁了,会照顾自己。”

姜泫弹了一下姜朋的脑门,笑道:“好,好,好,为兄不说了就是。”

姜泫拉着姜朋的手,牵来了自己的白马,刚要上马西去,郑益、郗虑、孙乾等人便都过来了,郑玄却没过来。郗虑最是疼爱这两个小师弟,见姜泫要走了,心中那叫一个难受,虽然也知道姜泫精通剑术,身材比自己还要高大,但可是此去洛阳三千里,心里还是非常担心的。但郗虑也忘了,去年姜泫和姜朋就是这么从凉州过来的。

郗虑攥住了姜泫的手,道:“伯霈啊,你此去匆匆,无有饯别之筵,未设祖道之礼,但这程仪之金不能不受。”祖道,“祖”即路神,凡远行,通常都要先祭祀路神,称为祖道。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锦囊,里面叮叮当当的全是铜钱。“郗虑左手拖着姜泫的手,右手直接把一袋子钱砸了上去,道:“我等清贫,先生亦无余财,这些,只能聊表寸心啦!”

姜家豪富,世代冠冕,姜泫这一年来在郑玄门下虽然不敢奢侈,但一年来门人弟子的支出基本上都是姜泫负担的,郑玄一门经济上的难关,便是姜泫帮着挺过来的。姜泫将剩下的大部分钱财都留给了姜朋,就算如此,包袱里还有五块金饼,一块金饼就是一斤黄金。按照律法:一斤金换一万钱,这是新莽时的规定,虽沿用至今,但如今钱贱金贵,在民间早不是这个兑换的比例了,一斤金差不多能换两万钱,也就是说姜泫身上背着将近十万钱呢,差不多等同于一个中人之家的全部家产。

郗虑等人送来这百十来钱,要是平时,姜泫根本不会放在眼里,也根本不会接受,可这是郑玄和九位师兄的拳拳心意啊。姜泫接过钱,再次拜谢。接着,郑益又送上一个锦囊。

姜泫不解,问道:“这是?”

郑益将锦囊塞进姜泫手里,解释道:“家父方才卜得一卦,特让我赠与伯霈。”

“哦?”姜泫解开锦囊,里面是一小块帛书,上面写道:“初九:潜龙勿用。”这句话出自《易经》第一卦乾卦的象辞,隐喻在发展之初,虽然势头较好,但比较弱小,所以应该小心谨慎,不可轻动。

姜泫天资过人,素有名声,年岁又小,难免年少嚣傲。郑玄虽然精通《易经》,但对于卜卦谶纬之类的,多少有些不以为然,这次难得为姜泫卜了一卦,也是在提醒姜泫,不可骄纵放任,要等待时机,藏锋守拙,待机而动。

姜泫将帛书放进锦囊,小心翼翼地收在怀里。又看了看面前的师兄们,算上郑益,九位师兄性格各异,但都和姜泫相交甚好。郗虑嘱托完了,剩下几人也上前各自嘱托一番,无非是路上小心、珍重身体之类的。姜泫强忍住泪,向九人下拜,道:“诸位兄长保重,也望先生珍重,若有机缘,来日再会!”。

众人赶忙上前扶起姜泫,姜泫接过姜朋递过来的长剑,挂在腰上,借着单镫上马。也不再留恋,绝尘而去。

望着姜泫远去的背影,原本还笑嘻嘻的姜朋突然感到一阵伤心,毕竟是第一次离开所有亲人,独处异乡。直到姜泫的背影消失在远处,姜朋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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