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仙家道法，常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灵为尊。传闻这境中有四灵法相真身，分座四方，有仙家寻其身，按四灵分设青龙轩、白虎堂、朱雀阁、玄武殿四大门派，是以世人称其为四象仙境。”

说话的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老人发鬓凌乱，衣衫褴褛，骑在驴背上一颠一颠地，右手拎着一个破酒壶，左手比比划划的指着远处的群山，那里便是他刚才所说的地方。

一个模样看起来似乎只有八九岁的男童，正在前方牵着小毛驴，男童一边聚精会神地听着老者的话，一边不时扯紧手中的缰绳。

“小浮屠，一会儿入了仙境，到了外殿，你可千万别说自己当过和尚，你要知道，仙佛两家终是不同，界限分明的很。”老者一边喝酒还不忘一边叮嘱着男童。

男童摸了摸头顶的粗布帽子，连连点着头，用稚嫩的声音道：“爷爷放心。”

爷孙俩尚未走到仙境大门口，身后便有阵阵铁蹄声传来，老者胯下毛驴一惊，险些让他跌落地上。

“什么东西喂，吓死老子了！”老者勉强稳住身体，趴在驴身上气喘吁吁。

小浮屠抬眼望向后方，只见滚滚烟尘中，有一队轻骑扬鞭而来，毕竟他只是个小孩子，从没见过如此阵仗，面色惶恐的拉着毛驴连连后退。

仙境周围鲜有军队靠近，一来是仙境外东西南北有多条古道纵横交错，交通发达，百姓亦对仙境趋之若鹜，每每都有许多行人来往；二来传闻仙境内有仙人谪居，在境内携带兵器，是对仙人的大不敬。

而眼前这队轻骑快马加鞭而来，显然是有重要的事情发生。

眼见着轻骑已奔至跟前，一旁的行人早已分分退避，唯有小浮屠爷孙俩还稳稳当当地待在路中央，倒不是他们俩不想躲，只是小浮屠手中牵着的毛驴倔强得很，丝毫不肯挪动半分。

带队的一骑是一名年轻男子，他一身黑色劲装，未着片甲，见这孩子并无躲避之意，连忙勒住胯下疾驰的马儿，护在小浮屠身侧，并指挥后续人马继续前进，待轻骑过后，烟尘消散，骏马一声嘶鸣，那人便匆匆跟了上去。

“爷爷，那是什么人啊？”惊了半晌过后的小浮屠嘴巴大张，终于开口问道。

“嗯……惹不起的人。”老者不知道从哪里又掏出个烟袋来，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

——

此时正值初春，是仙境周遭百姓入境祈福的时候。每逢这时，仙境中都会派出两位仙使救济灾民，收纳弟子。因此，凡罹患痛绝之症、贫穷苦难之人更是赶逢此际，想寻得仙境内的神仙救济，也有许多入境之人想送自家儿女拜师学艺，希望能学得一星半点的仙家术法，好脱离自己穷苦的命运。

四象仙境又分为内境和外境两个部分，凡初春、初夏、初秋之际入境祈福的百姓，都只是停留在外境。外境中多是红尘世俗之人，例如被家人送入境内拜师学艺的俗家弟子，或是往来行商的生意人，这些人平日里不能轻易进入内境；而内境是四灵真身与仙家弟子所在，这些仙家弟子多是由仙境内四大掌门亲自挑选的有仙缘和悟性的孩子，他们大部分时间只可待在内境。

仙境三面高山林立，唯有南面有一隘口，名曰境门。境门前立有一块巨型石碑，上书“别有洞天”四个大字，端的是神采飞扬，逸秀绝伦，传闻当年青龙轩掌门仙游此地，发现这里是一块难得的风水宝地，便兴致盎然地提剑，刻了这四个字。

前往仙境祈福的百姓皆可在外境中自由往来，由俗家弟子安排住处或自行寻找客栈住下，以等待祈福大典的开始。外境中设有仙殿，仙使来临之前，常驻于外境中的俗家弟子便要先将仙殿中祈福大典时所需的一切布置好，等到仙使来日，祈福大典便可有条不紊的召开。祈福大典只持续三日，因此每逢这个时节，外境都是最热闹的。

这一老一少从仙境东五十里张家村远道而来。他们单靠一只毛驴也提升不了多少脚程，所以便早早启程，终是在祈福大典开始之前赶到。

尚未到境门前，便已可见熙熙攘攘的人群，路边不乏想趁此机会狂揽生意的小贩和店家。

“客官，住店么？里面请！”路边的小二高声的吆喝着，一边把老者往里拉。

老者嘴里嘟囔着没钱，却又推搡不开。小浮屠朝客栈里望了望，趴在爷爷耳边轻声道：“爷爷，这家店我们好像来过。”

这时人山人海的客栈里生生挤出一个体型臃肿，却满面胭粉的中年女人，上唇侧一颗黑痣犹外显眼，一身长裙被撑得有些紧绷。她左手摇着一把绣花小团扇，一边轻摇一边提着裙摆，悠悠然的便飘到了老者眼前。

小浮屠从未见过如此人物，有些呆滞不敢言语。

“呦，这不张乞丐么，去年的房钱没给你就溜了，今年还敢送上门来？”老板娘说罢白了这一老一少一眼。

“那……上次我孙子不见了，这不着急找这小子么，你看今天我们也没带钱出门，要不下次，下次一定补上！”说着说着张乞丐两眼放光，仿佛一番话语把自己都说服了一般。

“切，老娘信你个鬼，你这回上山祈福又是来卖孙子的吧，好好个孩子，又是送去当和尚又是拿来卖钱的，怎么摊上你这个秃孙子爷爷。”老板娘说完还朝着张乞丐脸上一口唾沫。

张乞丐也不生气，呵呵笑道：“这怎么能叫卖呢，仙门收徒，我孙子如果能被选中，那自然是下辈子无忧，亦能混得风风光光，我又能拿到仙境补偿的救济金，这岂不是一石二鸟，皆大欢喜么。”

老板娘摸着下巴寻思道：“好像有那么点道理，拿到金子后，你麻溜过来把欠的账结了，还要补半年的利息，要不然老娘有你好看。”

张乞丐连连称是，点头哈腰的带着小浮屠离开了。

去往祈福大典的路上，张乞丐见小浮屠不言不语，便开口问道：“你觉得爷爷是要把你卖了么？”

小浮屠的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爷爷是为了我着想，怕我和你一起挨饿受冻，希望我有朝一日能成为仙门中人。”

张乞丐听罢，抽着烟袋不再作声，只默默的吐了口烟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