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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火记
吴下阿柯
玄幻 类型2019-07-26 首发时间27.9万 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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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侠」书友57661821 「弟子」吴下阿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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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轮回之影
作者:吴下阿柯本章字数:1.1万更新时间:2023-03-27 12:39:53

有一个女郎,她曾做过许多的梦。这些梦的场景总是不停的变幻,但每一次,她都会遇见同一个男人。

她的名字叫叶浮沙。在后世经久不息的传说中,她金发飘扬,手握轮回珠,眉间有一朵红色彼花的印记。她是开创了整个“猎灵时代”的传奇王者,也是整个位面世界的公敌。在战斗时,她蓝色的眼珠会化为令人战栗的灰色,她所开创的“猎灵功法”几乎无人能敌。

在她死去许多年后,她的传奇一直流传不息。后来又被人撰集成册,汇编成了一本的名为《猎灵之誓》的英雄史诗。

据书中描述,每当危难来临之际,她总会陷于梦境。当她从梦境中醒来,她便会变得更加强大。她所面对的所有的困难都会迎刃而解,而她的敌人,则将坠入永无休止的噩梦。

这里记载的正是叶浮沙被后世遗忘了的一个梦,它是《猎灵之誓》被人故意删去的结尾,也是她生命中最后的时光。

…………………………

…………………………

前一刻,她还在兵戈铮鸣的战场之上。

八道诡谲的灵力穿透战场上暗沉的迷雾,一同准确轰击在她的胸前。她的战甲碎裂,战骑悲鸣,她最忠诚的卫士还来不及回到她的身边。

后一刻,她便掉入了这个空寂的梦境之中。

她的衣衫褴褛,滚烫的热血已将她破碎的战甲染成了红色。胸前那个巨大的创口不停地烧灼她的皮肉,吞噬着她正在快速消逝的生命。她发现除了漫天的风雪,这个梦境空无一物。如果从空中鸟瞰,这里没有村庄树木,没有山峰丘壑,也没有生灵人烟。四处都很平坦,平坦得令人空虚,遥远得叫人心悸。

风雪之中,她步履细碎,踉跄前行。

她觉得自己走了很久,但眼前仍然只有滚烫的风雪,身后只有自己那两行不断延伸着的脚印,走不了多远,这足迹很快便被风雪重新覆盖。

她很想确认自己是不是又陷入了梦境,那个男人又会像往常那般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但当她泛起早已干枯的灵海,伸展开灵识向那人发出信号时,脖间那颗血红色的珠子传来一阵痛苦的悸动,她眼前一黑,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移动着的雪橇上,身上裹着厚厚的白熊兽皮。她听见了雪橇划过雪地“嗞嗞”的摩擦声,那条熟悉的雪橇狗白色的喷鼻声,还有那个曾无数次出现在她梦里的消瘦身影。

“是你吗?”她有些虚弱的问道。

“是我。”那道消瘦的身影轻挥手中的缰绳,没有回头,声音中却传来了无尽的怅然:“天色将暗,我们必须在天黑前赶回去。”

“这是哪里?你新造的梦境?这次给我的任务是……”望着那道背影,她终于安下了心来,又开始昏昏欲睡:“这次我恐怕呆不了多久,我要赶回去拯救我的军队!”

“不要着急。”他转身将她身上的兽皮掖好,修长而苍白的手指抚过她的脸颊,轻声叹道:“既然是梦,总会有醒来的时刻。”

她的眼睛酸涩,几乎听不到他的声音。但从他枯瘦忧郁的目光中,她似乎看见了远处那抹淡淡的炊烟。炊烟下掩隐于风雪中的绿色小院,还有那几座他曾在许多个梦里对她说起过的小木屋,便安然睡去。

再次醒来,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老旧的小木床上。窗外黑夜深沉,寂然无声,但屋内她对面的壁炉里正散发着温暖火光,令她感到一阵心安。

微光之中,那人正在炉前修补着她的战甲。在一个可以转动的十字支架上,她那具残甲上一些经年累月积就的细小裂纹已经被修补,只是胸前那道巨大的创口仍然支离破碎,触目惊心。他不时从桌上挑起一些不知名的材料轻轻地涂抹在战甲的创口上,修长有力的手指不时划过碎裂的边缘,激起道道电弧,映照出了他微皱的眉头和苍白的脸颊。

“一个创口居然有八道完全不同的灵力,”他仍旧没有回头,却知道她已经醒来:“看来这次遇到的麻烦可真不小!”

“是八大封灵王者!”她有些不安地坐起了身,发现她的轮回珠已经消失不见,但胸前那个巨大创口此刻却已经痊愈,就好像它从未存在过一样:“我们与八大位面联军战于天启之野,现在正是危机存亡的关键时刻。”

“所以,你才这么急着要回去?”他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语调平平地转过身,一双幽冷地眼睛望着她:“就这样回去,你又能把他们怎么样?”

“可是你治好了我的伤!”她低下头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身上早已没有了上位者的天然威压,而是像一个做错事了的少女般细声回道:“尽管,恢复还需要一点时间。”

“唉——你这次的伤,可不是我治好的!”他叹息一声打断她的话,转身望向了屋外深沉的暗夜:“在这个幻境里,想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个幻境治好了我的伤?”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然抬头:“你是说?这不是你造的梦境!?”

“是的,这次不再是一个虚幻的梦,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他将目光从窗外的暗夜收回到了她身上,脸上又露出了那股莫名的忧伤:“这里就是我曾在许多个梦里对你说起过的那个幻境,也是我一直生活着的地方。”

“真实的幻境……”她有些疑惑地问道:“那这次的任务是?”

“打开这幻境!”

“什么?”她有些不可置信:“你确定!?”

“你觉得这个任务很简单?”他微微皱眉,苦笑地望着她:“我知道你曾经猎取过无数的幻境,但相信我,这里可没那么简单。”

“只要这里不是你造的梦,我就不怕!”她的脸舒展开来,扬起的笑容中又露出了自信的神色:“在你造的梦里自然一切你说了算,但如果是这是个幻境,那就我说了算!谁叫我是他们眼中的猎灵王呢!”

“也许吧!”他微笑地耸了耸肩:“不过前提是你不能借助‘轮回之珠’,你哪天打开,我就那天把珠子还给你。”

“成交!”

………………

在随后的一段日子里,这个幻境依然风雪漫天,不过院外寒风凛冽,院内却温暖如春。在他们生活的这个小小的院落里,始终春意盎然,风雪不侵。

在灵力逐渐恢复的过程中,她终于熟悉了他们生活着的小院,也熟悉了这个古怪的幻境。就与他曾经描述过的那样,这个小院只有三间小木屋。居中那间稍大点的是他们的卧室、客厅兼厨房。左边那座是一个堆满了手稿的书房,右边那间则是一座堆满了杂物的工作间。

木屋虽然简陋,但他还是为它们都取了名,歪歪斜斜地提上了匾额:中间那座名为“寒火楼”,右边的为“陨月台”,左边的书房则为“流沙阁”。

以这三座小木屋为中心向四周延伸开去,则是一个种满了花草的花园。园子不大,外围的栏栅由一些不知什么材质的兽骨和枯枝缠绕而成,显得粗犷简陋,但里面却有十一条交叉错落的曲径犹如迷宫一般地通向院外的风雪。

这花园里除了花草,中间还夹杂着八块种植着七彩灵药的苗圃。这是她这些天治伤的源泉,也是他们每天食物的来源。

为了完成任务,她开始忙着四处探险。而他则继续一个人呆在家里,静静的为她修补战甲。每天清晨,他就这样看着她催着那条老狗套上雪橇出门,到了傍晚又拖着疲惫的身影回来。每天夜晚来临,他们都会呆在餐厅里一起晚餐。

她总是兴奋地讲起今天的冒险经历,而他则静静地望着她沉默不语。也只有她说到高兴处,他的脸上才会露出难得的笑容和放松的神情。只是随时间的慢慢推移,他还是发现她的心情从兴奋转为了焦躁、从焦躁转为无奈、然后又慢慢透出了一丝绝望。

随着外出探险的次数增多,她开始发现这个幻境并没有确定的昼夜分界,总是灰蒙蒙一片。所谓的白天黑夜,不过是守在院门口的那条老狗醒来和睡觉的时间。这个幻境一如她最初看到的那样平坦,只是却并非如她想象的那般容易打开。

在离小院不远的东边,她发现了一片死灵游荡的沼泽,那些已经失掉了灵智的游魂对她的到来视而不见。只是拖着长长的绿色尾焰,毫无目的四处游荡,一双双空洞的眼睛全都虚无的望向灰色的天空。

在西边,她发现了一个远古时代留下的古战场遗迹。战场上的尸骨早已风化殆尽,不见踪影。只留下无数残破的兵器,胡乱地堆成了一座座小山般的兵冢。总有无声尖啸的灵妖在其间如风一般的飞行穿梭,显得寂寞而悲凉。

她在南方看到了传说中的虚空巨兽的残骸,虽然早已死去多年,但一道道凶兽的悲鸣仍然在空寂的旷野里经久不息。她还曾在北方的尽头发现了陨火巨人的尸骨,只用手轻轻触碰,那如山峰般的红色巨岩,便如流沙一般消散在了漫天的风雪之中。

而在四周极远之地的边缘,则是一块包裹着一切的海洋。海上浊浪滔天,炙热逼人。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波涛之上,一直变幻着七彩的极光。这极光是如此凶险,即便是她的灵力恢复到最鼎盛的状态,她自捋也不敢对之稍有涉及,踏入其中半步。

她还发现这个幻境里永无休止的漫天风雪,正是这海水蒸腾出的极光遇冷而凝成的寒火,也是浓缩起来的天地灵气。它们扬扬洒洒,充斥天地。她曾尝试过用她的灵识触碰这极光与风雪,却没想到差点被它灼伤了灵魂。

它们是如此炙热,仿佛就像是一团随时准备喷发的冷火,只需要一点小小的火星,便会点燃这整个世界……

“既然没有灵魂的波动,为什么这个幻境不会坍塌!?”在又一个夜晚来临的时候,她拨着眼前碗里的汤羹,有些病怏怏向他问道:“这个幻境有太多不合常理的地方!”

“不会坍塌也不全是坏事啊。”就像往常一样,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细细地切着眼前一盘紫色的山药,轻声安慰着她道:“好歹,它治好了你的伤!”

“我记得还在我刚踏灵修之路时,你就曾经对说过,你说‘每一个幻境都是一颗曾经受伤的灵魂,是一个残缺不全的位面意志。所谓位面意志决定位面灵脉,灵脉催生灵气,灵气是万物之源、万法之本。灵修者得灵气之助成就灵法,又反过来反哺位面意志。’这是我们这个世界颠扑不破的法则,可是像这样没有一丝灵魂波动,灵气却又如浓郁的幻境,我还是头一次遇见!”

“所以呢!?”

“所以我无法依据灵气的走向找到灵脉,我如何确定这幻境的灵魂意志定穴于何处?我无法定穴,又如何猎灵?打开这个幻境!?”看他冰冷的神情,她有些气恼,语调不禁提高了几分:“所以你确定,这里真的不是你造出来的梦境!?”

“当然不是啊,我还没有这样的能耐!”他放下银制的刀叉,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对她耸了耸肩说道:“再者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呢?”

“我不是不信,只是……”她盯着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回道:“要不,你把珠子还给我吧!就算这次是个例外!外面情况紧急,战斗仍在继续,我不能丢下我的军团!”

“唉……外面的那些人对你真的哪么重要吗?”他轻轻地站起身来,叹息地望着她:“我们现在的日子,过得不是挺好的吗?”

“挺好?难道在这个鬼地方呆上一辈子!?”她有些愕然地望着他:“跟我出去吧,你不用这么孤独下去!外面的世界虽然凶险,但我们可以一起携手闯关。这些年来一直是你在指引我前行,我不相信你真的会迷失在这里,你一定会有办法!而且,我也不想总是这样,只能与你在梦里相见……”

“不行的,任务终归是任务!”他沉默良久,欲言又止,最后才轻轻叹息地回道:“况且,这些天来,我真的以为你一直很享受这个游戏。”

“可是!?”她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长久积压的情绪终于爆发:“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我会发疯的!”

“发疯?”面对着她炙人的眼神,他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在木地板上跺着步子,反复地喃喃:“是啊,终究会发疯的!”

餐桌旁壁炉里的寒火正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屋外灰蒙的天空依然深沉。他喝完杯中的残酒,缓缓来到壁炉前的椅子上坐下,开始陷入深沉的回忆:“或许是在这里呆的时间太久,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了。我只是记得,在很长的时间里,这里都只有我一个人。不过,我现在已经学会了与孤寂的相处之道……”

“刚开始的时候,我也与你一样,随着那条老狗四处探险,走遍了这个幻境的每一个角落。不过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我对这个世界的每一片雪花都了如指掌,再也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包括这些单调的风雪给我带来的孤独与空寂。”

“为了打发这孤寂的时光,我先是学会了制作神殿模型,在‘陨月台’里,我总是拆了建,然后建了又拆。后来,我又学会了用写故事来打发时间。在‘流沙阁’里,我已经写满了整整一屋的手稿。有一段时间,我还迷恋上了在花园里种植花草,将他们拔了种,种了又拔……”

“当所有这些我都做腻了,我只能像一个幽灵一样在这座小院的三间小木屋之间来回徘徊。最后,我意外的发现了自己学会了造梦,于是我们终于在我造的第一万零三千个梦里相遇了……”

“当然,偶尔也会有人来到的这里,就像现在的你一样。每当遇到这样的时刻,便是我盛大的节日。只是这样的日子很少,我的印象中好像只发生过四次。你身上穿着的这套衣服,就是许多年前,上一个来到这里的迷失者留下的……”

他说话时,并未看着她,眼睛望着遥不可及的远方。

他讲得很慢,声调也如梦如幻。

他讲完了,从回忆里转醒过来:“所以这段日子我每天看着你进进出出,我常常都在想,如果这里总是有你,好像日子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听着他在这个幻境里的漫长回忆,她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她突然意识到盘子里美味的灵根早已变得冰凉,壁炉里的火焰也已经虚弱下去,变成了寒星点点。她不知他究竟讲了多久,她脸上的愤怒已经变成平静,随后又涌上了浓浓的怜惜。

她很想留下来陪他,但随即却又坚定地摇了摇头:“我愿意留下来陪你,但是这一次不行,我的追寻者们需要我!”

“说了这么多,你还是决定要出去么?”他又一次地沉默了很长时间,但最终还是长叹一声,微笑着从椅子上起身,对她笑着说道:“你随我来。”

……………………

夜依然是一味的深沉,他带她离开餐厅,穿过花园,来到了“流沙阁”。不知从何处发出的依稀微光,照亮了这间有些凌乱的书房,也照亮了他们两人的身影。

在闲暇时,她也曾在这里看着他抄抄写写。她曾想帮他整好这些胡乱堆放着的书稿,但每次他总是拒绝,好像这些手稿里有什么私密的东西,不能让她看见。但是现在,他却摆开书桌前的一条雕花的古老座椅,扶着她的肩膀,默默地将她按了下去。

他又在众多的手稿中抽出一部,郑重地安放在了她面前。

“你是说,出去的办法就在这些手稿里!?”望着这本书稿,她有些疑惑,也有些愕然。因为在这些天里,她从未见到过这本书。

她看到封面上的名字是《诸神的黄昏》,文字用的是远古代时代的押花字体,显得优雅而隽秀,古气扑鼻。书页有许多的手绘插图,全都神形兼备,韵味天成。在内页行文的边缘,还装饰着满是花朵、飞禽和一些来自远古的小人物,以及飞翔的小天使的叶饰。

“看来,你刚才说的并非是全是假话!”看到这本显然耗费了他不少精力的手抄本,她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亲近。

“你要小心,这部手稿有些特别!书里的内容都只能看一次,如果错过了,你就再也找不到了!”他对她的疑问不置可否,而是郑重其事地替她翻开书,轻轻地念出了他在扉页上写下的题词:“万物方来,万物方去;存在之轻,永恒轮回!”

他的声音似乎有一股魔力,她开始陷入于他行文的节奏,逐渐地沉浸到手稿里的故事之中。她发现《诸神的黄昏》讲述的其实是一个爱情故事,那时还是遥远的诸神时代,在天界,四大主神守护着寒火宫,不死军团驻守着英灵殿。八大战神驻守八处关隘,维护着天人十界的秩序。

故事的女主是一个来自人间的牧羊女,她灵修数百载,终于入得天界,成为了寒火宫的侍灯女奴,却又因触怒四大主神而被贬幽冥之渊。她与他就在幽冥之渊里相遇相恋,直到他为了她抛去战神的身份,反出天界,带领着地狱之火和幽冥军团攻上神界,掀起了那场名为“诸神黄昏”的天人大战……

在故事里,他们的爱情三生相依,缠绵悱恻。尤其是当女主被四大主神降下“永恒轮回”的神罚,让其每隔五百年便受一次生死轮回的煎熬,令她心有戚戚焉。

她合卷掩思,却被他轻轻拦住。

“小心,你要注意!”她看着他郑重其事的语调,心里有些错愕。但回想起刚才翻书的过程,似乎发现了什么!她推开他的手,记住她刚刚看到的地方,合上书,随即又打开,尽管一页页的翻阅,但刚才的内容却再也找不到。

她干脆合上书本,翻开第一页,想找到扉页上他对她刚刚念起的题词。她把左手按在封面上,大拇指几乎贴着食指去揭书页,却发现全是白费。封面和手之间总是有好几页,仿佛是从书里冒出来的。

她又去找最一页,依然是一样的失败。

她有些吃惊的合上书,却发现封面上的名字已经由《诸神的黄昏》变成了《猎灵之誓》。她随手翻开里面的内容,脸色开始大变!

因为她发现这些手稿里书写的正是她一生的故事!是她与他相会的那些梦境,是她曾经的过往,是她最为真实的命运!而她所看见的最后一段,正是她在天启之野与八大位面联军决战的情景。其中她还看到一幅插图,描绘的正是她坠入这个幻境的前一刻——八大封灵王者对她发出合力一击的恐怖场面——

她惊叫着甩掉了书本,却被他紧紧地抱住!

“你就是靠这个造出一个个的梦境,然后与我在梦里相遇!?”一直过了很久,她战栗的身体才慢慢恢复了平静:“我终于明白你什么不想让我出去,为什么八大封灵王能够在战场上确定我的位置!原来竟是这样……”

“也就是说——”她的心头一颤,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这其实就我们出去的办法!?”

“不!”他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道:“这不过是我迷失在这个幻境里无尽的岁月中琢磨出来的对空间的一点小小的领悟,我为它取名为《沙之书》,你也可以叫它《永恒之书》。”

“可在这里面,我似乎看到空间被切割成了十一个维度!”她仍有战栗地说道:“从这些空间的碎片中,我仿佛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前世今生,看到了灵魂真正的模样,也看到了跨越时空的路途。”

“是的,你可以么理解。”他依然不置可否,只是有些苦笑地继续安慰着她道:“可是想要离开这里,这些依然不够!”

……………

第二天清晨,幻境之中罕见地没有下雪。远处泛着七彩极光的海洋已经恢复了平静,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微光照亮了整个花园,也照亮了她正在床上陷入沉眠的脸。

与往常一样,昨夜的刺激让她又陷入了深沉的梦境之中。整整一夜,他一直就这样轻拍着她入睡,一直守护在她的床前。他可以看得见她的梦,因为他知道,这将是他为她所造的最后一个梦。

在那个即真实又虚幻的梦里,他一直就默默地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用灵魂的念力编织起了空间的维度:她一念引陨月,二念起星云,三念降寒火……她搬残山、汲剩水、开僻壤……牵枯藤、临老树、照昏花……她又成为了那个令所有对手都胆寒的猎灵王者!

但他却对此视而不见,他一直相信她是一位修行天才!在这一世、上一世、在无数个梦里,在他们最初相遇的时光中,他始终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只是随着她念力不断的衍进,梦境之外这个真实的幻境也在悄然改变:沸腾的海洋开始恢复平静、雪花在空中凝滞悬停、大地开始剧烈震动,院子的南边突然响起了巨兽的悲鸣,北方早已死去的巨人却突然抬起了低垂的头颅、挣扎着发出了仰天长吼……

望着小院外面天地之间的异相,他的脸上变得阴晴不定。他有些心痛而又激赏地看着她,轻轻地为她拭去了额头上的汗珠。但她眉间那颗炙热的红色彼岸花却灼伤了他的手指,穿透了他原本就空虚的身躯。

与此同时,在这个大雪纷飞的枯寂幻境中,四条巨大的锁链也开始显出了他们的原形。它们如巨龙般自虚空中伸出,越过海洋,穿过大地,纠缠过死灵沼泽和巨人遗骸,捆绑着兵冢与兽渊,然后又全部收拢在这座小院,最后紧紧地钉在了他的身上!!!

望着这些死死地困着他的锁链,他枯瘦的脸上在这些天里第一次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寒火楼”里,她的战甲其实早已修补完毕。“陨月台”中,那座他拆了建、建了又拆的殿宇模型也到了再次完成的尾声。他曾想过日子就这一直这样平淡的过下去,但他知道,这一刻总会到来。

“存在与虚无,到底谁才对?”他从她眉间收回了手,原本消瘦修长的身影变得异常高大。他的眼神轻蔑,神情悲怆,他对着虚空之外的某些存在轻声哂笑:“你们以为这样就赢了吗!?这一切远没有到揭晓的时刻!!”

而在梦境之中,她终于停下脚步!她胸前本已修复如初的创口突然崩裂,她的脸上露出了痛苦而迷茫的神色。她霍然抬头,望向天空。眉间那朵彼岸花的印记已变成了一颗血色之眼,射出的那道赤色光芒犹如一柄利剑般刺破了天穹。她似乎想穿透整个梦境,一直看到外面的存在……

她一声惊叫,猛然醒来!

但是她看到的依然是那张平静而萧索的脸,窗外的花园依然绿意盎然,院外的风雪飘洒依旧。而那四道凭空出现的巨大的锁链,早已消失不见。

“对不起,”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感到虚弱无比,头痛欲裂:“没有‘轮回珠’,我还做不到……”

“没关系,我们只差一步就要成功了!”他抚摸着她的金发,在她的耳边轻声呢喃:“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

……………………

在往后的一段日子里,他们都不再出门。

她卧在床上安心休养,他则在“陨月台”里制作那个快要再次完成了的神殿模型。他们每天晚上依然依偎在餐桌上吃饭,她不再提起她的轮回珠和外面正陷入危机的军团,他也不再对她说起那本古怪的书,还有他正在写着的《猎灵之誓》。

他们总是聊起两人曾经一起做过的那些梦。

在他们相遇的一个梦里,她迷了路,是他指派那头拉雪撬的老狗将她领出了迷障。在另一个梦里,她为了追逐一头凶兽而身受重创,是他用灵药医好了她的伤……他们在第五个梦里相拥、在第八个梦里激吻、第十个梦里同塌而眠……

她发现这些梦就像一串被人精心穿起来的项链,串联起了她与他的相遇,也串联起了她一生的命运。现在又通过悠长而曲折的路途,引导着她来到了这个漫天飘雪的幻境。

她从一个毫不起眼的炼灵者起步,跨过位面的禁忌来到了茫茫冥海之上。她从一头濒临死亡的凶兽身上得到启示,开创了命名了一整个大时代的“猎灵功法”。她带领着她的追寻者们开凿出了十一条勾通各主位面的灵路,开启了开放交流的新时代。她又被无数的人称为魔头,开始带领着无数追寻者和百万军团转战南北,对抗整个位面世界……

以前,她总觉得自己的路还很远,生命还很漫长。但现在,摸着她胸前再次愈合的创口,望着身边这个消瘦而修长的身影,她发现自己再一次走到了道路的尽头!!

他们仿佛都忘记了时间。

直到他的神殿模型终于制作完成,旋转着发出了五色铮鸣的旋律。直到他们在餐厅里用完了最后的晚餐。直到他为她穿上了战甲,在花园里深深地吻住了她的唇。她热烈的迎合,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轻轻地将他推开——

“你最终决定还是要走!?”他有些怅然若失地问道:“在我和你的军团之间,你最终还是选择了外面的世界?”

“是的!你说过,打开这个幻境是这一次的任务!”她昂起头,开始不再在他面前软弱:“而你,就是这个幻境的灵魂意志——”

“是的,自从你坠入这个幻境开始,我就一直在极力阻止这一切发生。”他神色怅然,也有些不甘:“但是决定给你看那本《沙之书》时,我就知道你终将会发现。”

“你说过,我一直是个修行天才……”她的鼻子有些发酸,但仍然咬紧牙关:“那我的珠子呢!?”

“它从未离开过你身边。”他指了指她身上的战甲,看了一眼那个已修补好了的巨大创口,惨然说道:“事实上,它已经在开始凝结。”

摸了摸战甲已经修补好的创口,感受到里面确实有一股熟悉的力量正在凝结,她不再豫犹,鼓起勇气,念起了她曾重复过无数次的猎灵咒语:

“万物方来,万物方去,永远的转着存在的轮子;万物方生,万物方死,存在的时间永远运行;离而相合,存在之眼,永远地忠实于自己每一刹那的存在。虚空中的寒火是对生命的诅咒,是生命寻找救赎的路标。灵魂辗成的碎片是对诸神的承诺,他会在毁灭中重生,在虚空中回归……”

随着咒语的弥漫,她蓝眼变灰,眉间那朵白色的彼岸花再次变得腥红欲滴,随即又悄然绽放,化为一道血光,笼罩在了他身上。

随着这道灵光越来越强,他消瘦的身影开始变得虚幻,他的笑脸变得惨淡。他的灵魂开始剧烈地波动,随后则是慢慢地平复,缓缓熄灭。他坦然赴死,心想这样也不错!

但就在他准备安然地闭上双眼时,却突然发现她已经解下战甲,撕裂了上面那个已经被他修补好了的创口。

“不——”他一声惊叫,抢过去抱住了已经摇摇欲坠的她。却发现她已经掏出了那颗泛着白色微光的轮回之珠,而他在珠子苦心设下的禁制,早已灰飞烟灭。此刻,这颗珠子正在不断地吞噬着她的灵魂,快速地抽空着她的生命!!!

“你为什么这么傻!”他明灭不定的脸上第一次情绪外露,几近失控:“为何要这么做!”他一把抢过那颗轮回之珠,想将之毁灭,却被她轻轻止住。

“没用的!”她近于妖媚的脸因痛苦而扭曲,眼神里却满是欣慰与爱意:“你怎么这么傻!你以为用《沙之书》将这‘轮回之珠’封住,就真的能骗过四大主神的灵魂意志,能让我躲过身上这‘永恒轮回’的诅咒?”

“可这不公平!为什么每次都是你去面对那四个老东西的无耻挑战!”他的神情悲愤,睚眦欲裂:“为什么这每五百年一次相聚,魂飞魄散的总是你而不是我!”

随着他撕心裂肺的嘶吼,整个幻境开始走石飞沙,天施地转。那四条巨大的锁链再次现出它们的形状,显得是那么的冰冷、冷漠而又坚固。他想将那颗珠子就此毁去,却发现它涌出了四股灵力,开始与那四条巨大的锁链遥相呼应!

虽然这枚小小的珠子一直就捏在他的手中,但在它幻起的无限层次的空间里,无论他怎么努力,始终无法锁定它的位置。那颗珠子就如一颗跳跃的幽灵,是她生命的克星,也是四大主神对他们发出的无情的嘲弄!!!

“别管它,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望着那颗即熟悉又陌生的轮回之珠,她摇了摇头,安抚着他道:“其实从梦里醒来,我就已经回忆起了一切。已经是第四次来这里了,一切好像都没怎么变。记得‘寒火楼’、‘流沙阁’、‘陨月台’那几个字还是我当初写下的,现在看来,字写得可真丑……”

“你别说了!”他颓然地放弃了那颗犹如魅灵的珠子,看着它悄然滚落于地。他紧紧地抱着她,无语凝噎:“你现在需要的,是好好的休息……”

“不用伤心。好歹,我们还有下一次相聚!”她沾满鲜血的双手轻轻抚摸着他明灭不定的消瘦脸颊,惨然笑道:“再者说,如果像你这样在这个空寂的幻境里呆上这么多年,我可受不了,我还是喜欢外面的世界……我仔细看过你做的那个神殿模型,听出了那五色的旋律,我相信你……这一世相信,下一世相信,从遇见你的第一天起,我就一直相信……”

她开始剧烈的咳嗽:“我们、还有这个世界的命运,终将由我们自己来决定——”

“你不要再说了!你需要休息……”

“只是……”她的声音开始断续,她深情地望着他,身体开始如雪花一般消散,又被尽数吸入那颗陪伴了她一生的轮回之珠:“从信仰时代到诸神时代,从诸神时代到诸神的黄昏,然后是炼灵时代、猎灵时代……我希望下一个轮回,我们的下一次相聚……会有些不一样……”

……………………

……………………

一个梦境就这样消失,但另一个梦境却开始缓缓拉开了帷幕。在这个新的梦境的最深处,我们总能发现一个萧索的身影。

他总是孤独地凝立在那个漫天雪花飞舞的幻境里,消瘦修长的身影像幽灵般在三座孤独的小木屋之间来回徘徊游荡。只有在风雪偶尔停歇的黄昏,他才会出现在那个幻着七彩极光的海边伫立不语。

而他的手里,总是紧紧地攥着那座正在发出五色铮鸣的小巧神殿。

至于《猎灵之誓》中那个被人所篡改了的结尾,则这样记载着一代猎灵王者叶浮沙最终的命运:

八道诡谲的灵力穿过层层叠叠的魅灵和无声尖啸的死灵,一同准确地轰击在她的胸前。她的战甲碎裂,战骑悲鸣,她最忠诚的卫士还来不及回到她的身边。

她开始陷入深沉的梦境,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或者只是一瞬。

当她最为忠诚的十一个近卫回到她的身边,她已缓缓睁开了双眼。她的气息虚弱,她的眼神炙热。她看到她的追寻者们正在退怯,她的军团正在溃败,战友们四处陨落。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发出了震烁古今的惊天三击!

第一击“月陨”!她一掌挥出,一轮血色的红月凭空出现,散发出了无尽的光辉,笼罩住了所有的一切。在这轮刺人耳目的血色残月之中,敌军追杀的阵列开始崩溃,然后如清烟般蒸发消散!

第二击“流沙”!她身化残影,用不可思议的空间穿梭,几乎在同一瞬间击溃了所有在场的封灵王者,令八位一代传奇全部陨落当场!

第三击“寒火”!她又用她那双沾满了鲜血的双手燃起夺目的冷火,直接撕裂空间,劈开位面,为她的部属和残余的军团开辟出了逃生的路途。而至于八大位面之一的天启位面,也在这团冰冷的寒火中轰然崩塌,彻底消失于天地之间……

就在天启即将崩塌,她的生命也将在这团寒火之中彻底燃尽之前,她的十一个近卫终于听到了她的临终预言:

想向光明高处生长,必向黑暗深处伸展;

一十一条枝桠横斜,迎向虚空中的黎明。

决定了一个大时代终结和一个新时代来临的大决战——天启之战——就这样以一代猎灵王者叶浮沙的陨落而落下了帷幕。在这个即将到来的被称之为封灵时代的新时代中,她的部属逃亡,军团星散。她的追寻者被整个世界视为公敌,被人四处围剿追杀。她所开创的猎灵功法,也成为了整个灵修世界的禁忌。

而她的那几句临终预言,则被后人称之为“猎灵之誓”!所有的人都在传说,在这几句几乎人人耳熟能详的谶语之中,隐藏着找到叶浮沙所埋下的猎灵宝藏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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