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这些并没有花掉铁志南多少时间，那边曲洋甚至都还没有给出回答。
江湖中人对官府的态度其实挺复杂的。当然了，如果要说一贯的“江湖正确”态度，那肯定就是鄙视——甭管这官、这衙门是干啥的、有没有做过啥坏事，一句“狗官”直接开骂就完事了！但实际上，除了个别隐士浪子，绝大多数的江湖侠客，骨子里对“当官”二字都是极其向往的。
要不然，为何还要入什么帮派，争什么盟主？为何稍微有点门路的宗派，砸锅卖铁也要换一个官方甚至御赐的牌匾，再美滋滋当祖宗供起来？为何大侠们打出名头之后，都要想尽办法……给自己加上“君子剑”、“铁胆震八方”、“仁义无双”之类的头衔？
其中也许真的有品行相配之人，但实际上，绝大部分“头衔”都是商业互吹——换句话说，只是一种无意识向权力靠拢的行为罢了。
那为何又以“鄙视官府”为“江湖正确”？原因太简单了——求而不得，恨不能取而代之！
大部分世外高人，跟历史上那些跑到都城附近“隐居”的名士其实是同一个调调。
曲洋就是在“犹豫”。决定退出江湖之后，要面对现实，要考虑祖孙二人的生活以及安危……所以，张大人一开口，他心底其实第一时间就已经接受了——这位张大人，一点儿也不“狗官”嘛！
说实话，这没什么好鄙视的，只是看上去不够飘逸、“不太江湖”而已，总比“头铁拒绝招揽，第二天惨遭神教灭口，孙女被卖入勾栏”好……
“犹豫”，只是在做心理建设——周围有其他江湖人，不好表现得太过急切；而且他刚刚还表现出了一些“江湖正确”的鄙视，得等一个或找一个台阶，让大家面上都好看才行。
这些，张大人门儿清。所以他也不着急，转过头，一团和气地向曲非烟说道：“非非姑娘，你想不想让你爷爷安全、平稳地度过晚年？”
“当然了！”
“那你觉得，以你的武功，能不能在东方不败手里护住你爷爷？”
“我可能打不过她唉……”曲非烟自是一点就透，眼珠子一转，笑道：“情宫能吗？”
“当然能！只要你爷爷加入情宫，天下就没人能伤害到你们！别说东方不败，就是西方失败来了都不行！所以好好劝一劝你爷爷呗！唉……我要是有这么可爱的孙女，只要能让她平安开心，别说当官了，就是去当狗都行！”
“要我去劝爷爷，倒也不是不可以……”曲非烟一伸舌头，“不过，张叔叔，我能不能先问几个问题？”
“张大人”升级成了“张叔叔”，曲洋也没什么表示，显然是默认了他孙女制造台阶的行为。
“张叔叔！我听说情宫要聚集天下有情之人，这个‘有情人’怎么找？有什么标准？”
“首先纠正一下，我们要找的可不是简简单单的‘有情之人’，而是‘纯情、极情之人’，至少也要‘长情’、‘痴情’。至于寻人的方式……简单，就是用我这双眼睛看！”
张大人形象辣眼睛，但风度规矩方面却挑不出任何毛病，对小姑娘的态度异常和气，让铁志南觉得自己甚至是在看新闻。
“别看我侦测罪恶方面很弱，需要使用法术才能分辨个大概……但说起‘观测感情’，我这双眼睛比什么法术都好用！‘寻情使’可不是谁都可以当的，需要有特定的天赋，经过多年的专业训练，再加上女皇赐福……最后才能练出一双‘情眼’。只要一眼，我就可以看出任何一个人的情感纵深、以及纯净程度！”
“当然，用眼睛观察是初筛，理论上还需要后续的专业测评……不过对张某这种资深寻情使，初筛就可以基本判断出结果了。”
“专业……测评？那是什么东西？”曲非烟一脸好奇，神情中居然隐约藏了一丝玩味。
“那个……要用到多种仪器，得回到情宫才行，现在没法说清楚。”张大人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不过，现在可以给你们证明一下结果！”
说完，他微笑着把手里的小星星魔杖递给了曲洋。
“曲先生，请闭目集中精神，尝试把意念……算了，用真气也行，总之，投注到魔杖顶端。然后随便想一些不现实、但不怕让人看到的情景！”
曲洋半推半就把魔杖接在手里，照着他的说法举起了魔杖。
一息之后，杖顶的小星星突然亮起，青绿色如梦似幻的光雾从中飞出，缓缓飘落，像是被指引了方向一般，落到一块块的古琴残片上。
接着，这些残片，竟一片片缓缓漂浮起来，又逐渐开始旋转、变换位置……最后，竟是拼凑出了古琴原本的模样！
不过好一会儿，古琴也没有定型，曲洋却开始额角冒汗，脸颊颤抖……张大人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古琴瞬间散开，变回碎片落了一地，曲洋脸色则变得苍白一片，好一会儿才恢复了血色。
“第一次施法，精神略有透支，休息几天就好了。”接过魔杖，张大人对着曲非烟笑了笑，“看到了没？纯情之人，心中会产生一种神秘莫测的力量！”
“好厉害！张叔叔，你看我……”曲非烟两只眼睛瞪得圆滚滚的，满脸的惊奇。
“你不行。”
曲非烟小嘴一扁，“凭什么说我不行？”
“你年龄太小，心思未定。”张大人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而且，我能感觉到，对于感情，你心中好像有自己的一套看法，不管是极情还是纯情的路线，都不适合强加给你。”
“哦……那算了！这位红衣服姊姊呢？她看上去可是对令狐大哥一往情深呢！”
张大人一个趔趄。
“等我看看……这家伙心里九成是仇恨，剩下一成的感情……糊里糊涂的！总之我们情宫要不起！”
曲非烟很失望，似乎比她听到自己不符合要求时还失望。沉吟了一下，她又抬手一指满脸通红的令狐冲，“令狐大哥如何？”
“不行！”
“这小子不行！”
令狐冲和张大人几乎同时开口。
“这小子就是个滥情的主！”两人相视一眼，张大人撇嘴说道，令狐冲的脸登时一黑。
“心中觉得谁好，就毫无限制地付诸真情……可惜，这家伙亲情、友情、爱情、恩情、同情什么都分不清楚！乱七八糟毫无原则……”
令狐冲的脸更黑了。
不过铁志南觉得，这说法还挺有道理的——原著中的令狐冲，不就是这个样子？虽然感情丰富到可怕，可也实在是乱的不行……
接着他又想到，自己的感情会是什么样？
“最后，还有这位脏兮兮的小铁长老……傻子会有感情吗？”
曲非烟异常配合的指了过来，但她的话却让铁志南脸也黑了。
“脏！实在是脏！”张大人却是看也没看，直接摇头。
“什么脏？”曲非烟有点不明白，但铁志南发现，她瞥向自己的眼神中隐含了一丝……兴奋！
难道这丫头真喜欢重口，听到奇奇怪怪的东西就兴奋？
“我是说，这家伙身上太脏了……”张大人一脸无奈，“感情被污垢挡住，以我二十多年的寻情经验都看不穿！”
铁志南想打人……但看到曲非烟一句话就失去了对自己的兴趣，便放弃了这个打算。
总之，非非小姑娘再次失望了。
不过，她心情恢复的也快，没过两秒就蹦蹦跳跳走向了一边，指着远处一团灌木，“那里好像还有一个……穷酸，他怎么样？”
穷酸……难道是莫大先生被发现了？这也藏得太不严实了吧！
果然，下一刻，莫大先生苦着脸走了出来，提着胡琴稍稍拱了拱手：
“见过张大人。老叟此行不问情，只想为我那不成器的师弟讨个说法。”
“莫老丈要什么说法？”不用评价了，只看张大人一脸冷淡而官方的表情、以及“老丈”这个称呼，莫大先生就不符合情宫要求。
莫大先生还是落拓愁苦的模样，也不说话，左手将胡琴提起，右手从琴柄中慢慢抽出一把极细的短剑！
短剑慢慢指出，在空中突地一颤，嗡的一声，瞬间就点向了张大人的太阳穴！
这一出手就毫不留情，上来就是杀招，看似简单的短剑斜刺，实际却如灵蛇曲行，方向飘忽，如烟如雾。
正常剑法中少有针对太阳穴的招式，因为太阳穴性质特殊——其致命之处较深，周围又有一圈坚硬的颅骨，用剑的话需要正正的戳进去一截才有伤害，歪了或者位置偏开反而容易卡住。一般来说，都是在搏命或者单纯的要杀人时才会攻击太阳穴这个位置，更多的是用拳掌功夫，使用穿透或者震颤的劲力。
不过莫大先生这柄剑又细又准，倒是挺适合的。而且“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长于变化，后招极多，剑尖随时可以切换方位——太阳穴只是明面上的目标，如果剑招遇阻，只需要一抖就可以切向咽喉、或者刺向眼睛。
当然了，如果没有防御的话，那就是直接刺进太阳穴，干脆利落。
铁志南站在几米开外都感觉到头皮发麻，试着把自己放到防守的位置，却发现，他也只有抱头逃命这一种选择，格挡闪避、甚至对攻博弈之类的应对根本做不出来。
这世界的剑法，有点东西！想到这里，不由得再次开始馋“独孤九剑”……同时，心中则更加期待，剑与魔法，到底会出现怎么样的碰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