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疼..疼..”

听到床上一直喊疼的娘亲，画月不禁低下了头，不敢去看她，也不敢跟她说话，只敢背对着自己的娘，他就侧靠在墙角处，用力将自己的双手捂着耳朵，只为了不听见那一声声叫喊.

泥墙砖瓦，藏风漏水，满屋破旧，残喘而活...这几十个字形容画月此刻的家境再好不过，他们生在楚国贫民人家，生下来世世代代便是农户，与那奴隶却也相差不大.家里加上他一共七人，除了爹娘，他便是最大的，老大本来比画月年长些，不过前两年帮城里的富绅干活时不慎摔死了..虽然赔了点钱，但那都是苍蝇腿，蚊子肉，根本连埋的钱都不够，画月脑子里至今还记得自己阿爹扛着哥哥地遗体便上了山，随便找个地就埋了下去，可没指望第二年再来祭拜，那里有这等闲钱？阿娘哭了整整一宿，都没睡好，虽说谁家不落个事，但这儿子死了，当娘的能不心疼么，这病便是那时候埋下的祸根.

而自己的弟弟妹妹却是还年幼，什么都不懂，只是偶尔会念叨有个大哥哥，却是被画月再三警告才不至于跑去娘那里说这事，现在那几个小兔崽子还蹲在自己旁边不知所措.望着眼前地弟弟妹妹，画月却是没由来地觉得一阵心酸，前些天阿娘实在没钱买药吊着那口气了，阿爹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一个人把这破败的屋子翻了个底朝天，却也没找出一块铜板，那急的啊！整个人差点没直接哭出来，可想着娘还得救，他自己又是家里的主心骨，也不敢垮..只能..只能把自己那最小最懂事的妹妹卖给了城里的大户人家，做那“扬州瘦马”

起先画月并不知道这“扬州瘦马”是什么东西，只是那天家里好像过年一般，餐桌上却是多了少了那些野菜，多了一道猪肉，也不大，爹在一旁憋着，娘在床上躺着哭，弟弟妹妹抢着吃，自己却是不知道为什么下不了筷子.只是望着自己的爹，却是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不爱说笑话了，甚至不爱说话了，只是一个劲的叹气.画月不懂，也不明白，对于一个九岁的孩子来说，这世道还挺善良的，就是对他家不好些，死了哥哥，病了娘亲..

可一切直到刚才，一位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叔叔，走进了自己家的门，画月羡慕地望着眼前那人，却是觉得羡慕..那衣裳，那材质，再加上那气质..却是跟那讲评书常说的大贵人一般，画月还觉得自己可以转运了.可能是这个大贵人看上他家了，要帮忙，乐得他却是急忙沏茶，将家里唯一一点还没白化的茶叶拿了出来，正想要给这“大贵人”倒上，却是没想到一旁地父亲却是在哭..哭的有些撕心裂肺.而那个大贵人语气却不太好，只是一个劲地说着：

“必须得换个，刚进来才三天，我们老爷享用了一番就不行了，这也太金贵了，完全不值那个价！你必须在出一个女儿来，不然！那钱就还给我家老爷！”

听到这话，一辈子窝囊地爹却是不知道那里来的勇气，破口便想大骂，却是没曾想这还没站起身子，便又软了下去，嘴上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画月不懂，不懂发生的事，不懂眼前这个“大贵人”怎么和评书说的那般不一样，但画月好像懂，自己爹爹..挺伤心的..而那个最可爱的妹妹好像..好像死了..

那“大贵人”一直没坐下，看到自己爹爹那副样子却是没由来地嗤笑一声，接着扭头便想走，只是刚一转身便又喊道：

“记住咯！三天！三天之内！必须交出来！不然我就替我家老爷去那官府举报你们！让你乖乖地去坐牢！到时候你们家里没了主心骨！我倒要看看，这个家垮不垮！你那倒霉催地媳妇！死不死！”

听到这话，画月看着他爹，却看到那本来坚强的他，此刻却是又急又怒，整个人上蹿下跳，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出来，但不敢哭的大声，深怕被谁听了去似的..

画月有些不知所措，整个人都不敢去看自己的爹爹，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只是背过身去，蹲在了墙角，却是不敢再看再听下去，一想到那最小地妹妹死了，画月心里还有些难受，嘴里嘟囔着：

“你是不是太想大哥才走得？你是不是也觉得挺苦的..不想在拖累爹和娘亲所以才走的？唉，你也真是的，也不跟哥哥说一声..”

年少的画月在一旁自言自语着，眼泪却是不小心流了下来，但看着一旁地弟弟妹妹却是憋了回去，不敢在继续哭，生怕那些弟弟妹妹看到了，也学自己，那爹岂不是更要伤心？

只是过了会，画月几乎快要睡着了，却是听到自己爹再喊自己，没由来地便被吓醒了，看了看已经走到身旁地爹爹，画月却是有些不知所措，可他爹似乎并没有发现画月此刻的样子，而是从手上掏出一小粒银子交给了画月，嘱咐道：

“画月，帮你娘去买点药，你就跟大夫说是城外老画家要用的，大夫会明白的，药只需要三文钱！可别记错了！找来的钱也不许自己花了，可得全部带回来！”

听到阿爹的交代，画月不敢拒绝，也不会拒绝，点了点头便说好，拿了银子却是没有立即出去，而是跑到内屋，看到自己那瘫倒在床上的娘不由地远远望着.便转身跑出了门，而他身后地爹却是看着画月跑出去，一下子又哭了出来.

画月一路小跑，不敢有丝毫地犹豫便跑进了城里，以前替阿娘买过药，所以大概的路画月知道些，这一路上画月可没敢停，生怕自己跑的慢些自己阿娘便多疼了些，只是到了一处胡同口，画月便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他的身前此刻却是有七八个痞子站在巷子，望着画月，领头的痞子不由地开口说道：

“停下！要想过这里！要么交钱！要么交命！”

听到这话画月却是有些害怕，可想到自己躺在床上的娘亲，却是不知道那里来的勇气，开口回道：

“我真没钱..我的钱要给我娘买药..大哥你能不能放我过去？”

刚说完这话，画月便觉得身前闪过一人影，接着肚子便被踹了一脚，整个人都飞了出去，瘫倒在了地上，只听不远处，刚刚和自己说话的痞子此刻却是破口大骂：

“没钱？没钱还想过路？滚！一边玩去！”

听到这话，画月不禁有些束手无策，摸了摸刚才被踹到的肚子，却是没由来的一阵疼，手也隐隐有了些擦伤，却是有些委屈，但想着如果绕路，回家得是晚上了，那娘不得疼死？一想到这里，画月便站了起来，走到痞子身前试着说些好话.

“大哥！你就放我过去吧！我..我娘！她真的急着用药啊！绕道的话，最起码得晚上才能赶回去了，我娘..我娘怕是撑不了那么久..”

说着说着画月便哽咽了起来，却是不想，那痞子听到画月这番话却是一巴掌呼在了画月地脸上，又是一脚揣在画月地肚子上，将画月再次踢飞，直到在地上足足打了好几个滚，才堪堪稳住身形.

“呸！格老子的！没听到我说的话还是咋地？要过路！就交钱！三文！不然别想过去！天王老子来也是这规矩！没钱就滚！”

说完这话，痞子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却是不在言语，而画月艰难地想要从地上站起身子，却是没成想，这刚一用力，全身便刺骨般地疼，愣是站不起来.但一想到自己躺在家里的娘亲，还有那忍不住崩溃地爹，画月却是不得不继续咬着牙，尝试站起来.

终于，过了好久，他扶着墙站起身子，整张脸显得苍白无力，他颤颤巍巍地身形，几乎摇摇欲坠，能够支撑他的却是自己的意志力，他望着眼前地痞子，迟迟不敢在上前，咬着牙，便转身朝着远路跑去..

药店

来到药店已是傍晚，天色渐渐黑了下去，药店里来的客人也少了些，画月看到这间药店，虽然大字不识的他却是认得那些草药的气味和自己家里那些草药颇为相似，便直接跑了进去.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伤的那么严重？”

看到有人进来，一位小医童本来打算招待的，可一看到画月此刻这幅模样却是没由来地皱起了眉头，直言道.

看到有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来问自己，画月却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却是不知道此时该说什么，他就感觉到累，其他的可能是疼吧？他也不清楚，只是想着家里的娘正等着自己的药心里便觉得急促了些，整张脸不由地有些发红.

小医童看到画月这幅模样，却是莫名地有些搞不懂眼前这个少年，只是看着他浑身都是血，不由地再次开口说道：

“你要来看病，就得先听我的，你看看你现在的伤，多重啊！先在这等着，我去喊我师傅！”

画月听到这小医童的话却是不敢拒绝，低着头也不敢看医馆里的东西，只因听他爹说，这救人的药简直千金，他怕他看了一眼，这药跌份了，就得赔钱.

很快一位中医便被小医童扯着衣物急急忙忙地走了出来，看到眼前地画月，却是不由地皱眉，不禁冲着小医童问道：

“交了钱了么？”

听到这话，小医童不由地惊愕，却是没打算撒谎，只能低着头弱弱地回道：

“没..我看他受伤挺严重的..就..就急着来喊师傅了..”

听到这话老者顿时有些生气，但看了看小医童却是忍了下来，冷哼了一声，却是望向了画月说道：

“你这伤都是外伤，不打紧，涂点伤药，然后吃点补身子的草药就行了，不过你得先交钱，我才能把药给你，这天下没有白拿的事！明白了没？”

听到老中医这话，画月抬起头来，却是一脸委屈，并没有答话，却直摇头.老中医看到画月这样子还以为他没钱，却是直接挥了挥手，便打算转身就走，只是小医童一直拉着老中医的手，却是将他紧紧拽住，不让他走.

老中医不免有些恼怒，回头望着自己的徒弟，说道：

“这救人治病，收钱那是必须的事！没钱就别来看病！我们是医馆！不是救济所！”

说完这话，老中医一把将小医童的手摇开，拂袖而去，只是还没走出两步便听到身后传来噗通一声！让老中医不由地心烦，却是转身便破口大骂道：

“没钱就别来治病！跪！跪！跪！有啥用？”

听到老中医这话，画月却是急哭了，支支吾吾的开始说了起来.

“我..我没事..我娘..我娘快不行了，我爹让来您着买药，说是城外的老画家，您知道的，三文钱的药..”

越说到后面，画月却是越大声，直到说完却是哭了起来，听得一旁地小医童不禁也觉得些心疼，却是跟着跪在了地上，想要求自己师傅帮忙却是没想到老中医再也没有顾忌他的身份直接开口便说：

“什么老画家？什么三文钱！我这里的草药可都精贵着！三文钱能买什么啊？两个烙饼？买药！笑话！”

说完这话，也不顾小医童怎么想，老中医一把将画月提了起来，朝着门外便丢了出去，还气呼呼地大喊道：

“没钱！就别来看病！我这里是医馆！不是救济所！滚！”

老中医的力气极大，画月根本阻止不了，摔在地上，却是没由来地觉得一阵辛酸，但顾不上身上的疼，却是直接在地上跪着，磕起头来，嘴上还喊着：

“求你了！救我娘一命吧！求你了！就我娘一命吧！”

只是任凭画月怎么喊，这老中医却再也没有出现过，那医馆的大门也在那时候彻底关了上去，夜色渐凉，画月不由地感到肚中饥饿，望着眼前闭关的医馆，却是咬着牙，朝着自己家走了回去..

望着画月的身影，老中医不由地叹了口气，望着身旁和自己斗气的土地却是由衷地说了句：

“心疼了？想帮他？你帮得了这一个！帮的了这一群么？大楚这样的穷人比比皆是！你怎么救？救得过来么？是靠药就能救回来的么？痴儿！这大楚想要没这种人，靠的不是钱啊！是法啊！”

听到这话小医童却是不由地望向自己的师傅，却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回应，只能将头撇了过去，继续望向窗外，那街角处..

一脸垂头丧气地画月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家，但映入他眼帘的却是让他一辈子难以忘怀的场景，一把熊熊燃烧的大伙，宛如割据阴阳地离火，烧割这眼前这个少年最后的梦.

“啊！啊！”

他歇斯底里的咆哮者，望着眼前本来应该破落但是温馨的小破屋此刻却是被大火烧的一片狼藉，他咬了咬牙，便打算冲进去，他想知道他的娘亲还有弟弟妹妹是不是也在里面，自己的爹爹是不是也在里面，可还没等他上去跑两步，他便摔倒在了地上，本来早已疲惫不堪地他此刻却是用尽了力气，他无力地趴在地上，望着眼前熊熊燃烧地大火，不由地有些绝望，泪水划破了他的脸颊，也划破了他的梦，他累了..

第二天清早，大楚的国都上多了一个流浪的儿童，他眼神无光，流浪在街头上，他不爱说话，总是吃不上饭，他明明手上有那一小粒银子却从来不敢花.他..他找不到自己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