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缑旦带来的是个顶好的消息，他说天下兵马大元帅冯固老将军能帮他们出兵镇压京城里的那些乱臣贼子。
也向他们解释了，是因为老将军的女儿被绑走，几个时辰前才得救，所以这救援才姗姗来迟。
吴朗看向案下跪着的年轻人，指着他笑着对钱贤说，“你可知这是何人？”
钱贤摇头不知。
“这可是本王之前的一个救命恩人。”
每次见了他，都有好事要发生。
这天，京城的百姓觉得有些没来由的紧张。
街上来来往往的官兵变得尤其多。
但是老百姓还是在照常生活。
老将军手底下的人手是上过战场打过仗的，相比之下，兵部侍郎东凑西凑来的人马，除了被赏金激出来的一腔孤勇，无论是身手还是团战能力，对上将军府都不够看的。
毕竟差距悬殊，钱再多也要有命享。
京城的一场风波，就这样雷声大雨点小地化解了。
而城外的南越王世子，好不容易等到吴王的兵马，，正准备大干一场。
忽然发现两头都来了人，而且都是作势要和自己敌对的。
一下子慌了神，挣扎了下，这场仗不战而败。
吴朗带着自己的兵一路上从京城大门向皇宫而去，夹道上百姓一路欢呼自不必提。
晚上吴王请了手底下几个重要将领，京城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官员，还有老将军和赵缑旦喝庆功宴。
老将军宴席上喝酒喝得极不畅快，不知道是不是他心里有毛病，总觉得座上的吴王对自己并不待见。
赵缑旦看出了老将军的异样，饮下了案上的一杯酒，暗自思索着什么。
席上，有一京城的小官猴急地巴结未来的皇帝。
“吴王盖世英豪，颇有我们先祖皇帝之气势。等到您什么时候办登基大典，下官一定在家沐浴斋戒，感谢先祖护佑，生了这样一个后人。”
吴朗也不推却，饮尽了手头的那杯酒。
“那等本王办登基大典，可得特意请司礼监的太监去监督你了。”
那小官呵呵一笑，知道这句惹了吴朗高兴，乐呵呵地回到席上。
这个头一开，众人纷纷提前恭贺吴朗得登大宝，英雄本色。
只是除了钱贤敬的酒，吴朗没有再饮。
很快就以身体不适的原由离席。
宴毕，众人纷纷离散。
赵缑旦正纠结是继续回将军府，见见莲儿，还是回到自己租赁的屋子里面。
一个侍卫来到他跟前，说吴王有请。
赵缑旦跟着去了，一路上也在想这么晚吴朗找他何事？
不会只是叙旧吧？
夜色低迷，赵缑旦饮了些酒，这皇宫里的亭台楼阁都不太真切。
但是见到吴朗，他虽只着一袭明紫色便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肃杀之气生生退了赵缑旦的几分醉意。
赵缑旦正要行礼。
“这礼就免了。你到底是本王的救命恩人，在本王落难的时候帮忙换药。这次又帮了本王一个大忙。”
吴朗深深顶着眼前的少年，比他还小些。
“王爷言重。草民不过是尽些绵薄之力，当不得一句恩人。”
吴朗笑笑，继续打量着他，“上次就罢了，这次本王已经听说，如果没有你施巧计救下老将军新找回来的女儿，这场风波，哪里这么容易解决？”
“只是这个巧计，未免有些不堪？阁下觉得呢？”
周边已经摒腿侍从，大殿里只有他们二人，吴王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宫殿里，却并不显得单薄。
传到赵缑旦的耳朵里，每个字都有压人的力量。
救出莲儿，确实是用他的好皮囊，演了一出才子佳人偶遇传书的戏码，骗了李丰的女儿。
这些手段，算不得阳谋，入不了他们翩跹君子的眼。
他感觉到自己脸上出了些汗，有些窘迫，也确然有些难堪，但他没有什么愧疚和悔意。
“草民自幼受尽欺侮，明面上和阴沟里的手段从我有记忆以来，不仅见识过不少，更亲自尝过。不瞒王爷，我读再多的三书五经，也成不了圣人，更当不来君子。欺骗李小姐，虽然是我卑鄙，但草民并未怎么亲近她，更未伤她性命。虽然手段不堪，但草民绝不后悔。”
这番话一出，吴朗倒是一改之前高高在上，咄咄逼人的气势。
他笑了，不是三月春风，轻拂人面的柔意，而是寒冬崇山上，千山荒芜，而此处长松青柏屹立不倒，给人抚定人心的安意。
“本王也查了下你的过去，御史大夫赵乐峰的儿子。他虽然家事管的一塌糊涂，但是在官场上还算耿直。”
吴朗维持着他的笑意。
“你不是光风霁月的公子，有些地方也用不了君子。来自污秽的人，想必更容易看破污秽，寻求光明。”
“本王登基之后，有个刑部尚书的差，不知道赵公子，有没有兴趣？”
赵缑旦惊愕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吴朗笑意盈盈的脸庞。
刑部侍郎，可是正三品官衔，再上头就是政事堂的三位宰相。
他一个初出茅庐的书生，虽读了几年书，但是连科举都没有参加过，吴王怎么可能委以这样的高位？
但周围清寂，并没有杂音，在心里反复验证，自己没有听错之后。
赵缑旦终于强抑激动，俯下身跪拜，“臣，谢主隆恩。”
晚风清凉，京城的风都很干燥，尤其是夜晚，没有湿意，格外磊落。
吴朗突然想起问了一句，“你不顾性命去救，也就是老将军新找回来的女儿，可就是莲儿？”
赵缑旦不知吴王何意，想起来这次来京，吴王妃并未跟随，心下有些不安。
“正是莲儿。”
吴朗颔首，没有再追问。
月儿喜欢那个孩子，若是她在京城，定能让她更欢喜。
三四月的京城，寒意并未完全褪去，但吴朗好像觉得这冷风变得温柔了些。
赵缑旦离开后，宫殿里又满是寂寥。
此夜漫漫，有人春风得意，夜里看花，也有人孤灯相映，坐立难安。
隔天天光正好，骄阳朗照，吴朗一边着手准备登基大典，一边马不停蹄地派人去吴地迎慕雪和昭月。
而将军府里的冯老将军，却没有这样好的心情了。
一想到是他率领人马捅了未来的皇帝几刀，真是食不下咽，连一贯喜欢的长枪也没心情练了。
老将军看着蹦蹦跳跳进来的莲儿，忧心忡忡地问她：“你真的救过新皇？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现在吴王的登基大典都在着手办理了，该改的口也都改了，哦，不对，是新皇的登基大典。
莲儿以为父亲在问她，吴朗大哥做皇帝怎么样。
便好心安慰道：“新皇是个很和善的人，爹爹你不要担心。”
老将军又想起之前下属们出的主意——联姻！
女儿给皇帝做妾，倒也不算辱没了门楣，就是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他是生怕她过得不好。
“那他的王妃呢？对你好吗？你喜欢他们吗？”
冯老将军大半辈子都在打仗，生死场上滚来滚去，就娶过一个老婆，生了一个女儿，这唯一的女儿还是一见到就已经是大人的那种。
他对感情和婚姻都是一知半解，大家过得开心就好。
莲儿想都没想，十分骄傲地脱口而出，“对我好啊，他们夫妻都很喜欢我，当然我也喜欢他们。”
老将军左手手掌一拍右掌掌心，一派即合，当即就要进宫。
走的时候连句招呼都忘了给莲儿打，搞得莲儿一头雾水。
老将军进宫之后，没有如同他设想的一般，新帝会让他等很久。
通报的太监没过一会儿就来领他进了御书房，说陛下正在商议政事。
老将军上了年纪，加上这几天吃没吃好，睡没敢睡好，一进书房见了礼，没有抬头就趴在地上说了来意。
“微臣见陛下近日没有王妃在身边伺候，特意请求陛下，允许微臣把女儿送来，为陛下照料起居。”
皇帝神色微妙，“老将军这是何意？令千金身份贵重，我的起居有那些太监奴婢，不用这般麻烦了吧。”
老将军还以为是自己说的太委婉，皇帝没听明白，就又说的直白些：“新帝登基，虽有王妃做镇中宫，但三宫六院都还悬置。臣听说小女与陛下有旧，也侥幸讨得娘娘欢喜，刚好可以把她送进宫伺候陛下和娘娘。”
老将军说出这番话，已是费了他大半辈子喝的墨水。
这下子皇帝肯定听明白了。
吴朗确实听明白了，他看了老将军五体投地的身体一眼，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
旋即立马起身，走进老将军身前，将人扶起。
他扶着老将军的手时，趁势凑在他的耳边，低语了一句：“清徐还没谢过世伯当初在玉门的不杀之恩呢！”
老将军瞪大眼睛看着这个皇帝，原来，他都知道！
他知道自己是奉命去杀他，也知道自己在先帝亲派的督军眼皮子底下，将他推到谷底，想尽办法在救他一命。
也知道，他与他父亲有旧！
看着新帝带笑的眉眼，想起他还在襁褓时，冲他笑的样子，这孩子，其实没怎么变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