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和她畅聊的那位夫人咂舌道：“夫人真是好胃口。”

惠观恬不知耻的将人家的惊叹当作赞美，将一块肉塞进嘴里后，道：“哪里哪里，夫人过奖了。”

清梦：“........”

酒过三巡，有的女眷已有些不胜酒力，白皙的脸颊上一点红晕，美不胜收。

借着这借口，惠观与清梦溜了出来，暮色将倾，一弯下弦月缓缓而生。

两人行到杨府的后花园，府中景致雅致利落，花木错落，偶有一两个出来醒酒的人。

见人不多，惠观才将搭在清梦肩上的手放下，转头问她：“府也进了，接下来要去见见她吗？”

清梦面色犹豫，自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她成亲自己自然是希望来，也自然是希望对方知道自己来，可是两人见面以后该说什么，自己如今这情况不见总比见的好。

惠观看出了她的心思，“你这人就是别扭，小小年纪的想这想那的。”

左顾右盼，犹豫再三做的决定某些时候并不一定好。

借着酒意，惠观言语欢脱：“人呐，就是要尽量让自己不留遗憾，整天想那么多干嘛额？”

七拐八拐的入了新娘子的院子，人都在前院热闹，这会儿新房没什么人。

满园旖旎的红色，大红的喜字，绸缎在灯火的映照下越发喜庆，跳跃的烛焰也在为这场盛大的婚礼庆祝。

觅得佳人，终老一生。

前院不时传来人的喧闹声，这里只有一两个留守的小丫鬟，大多数人都喜欢热闹，这样的日子，也希望沾沾喜气。

如兰之前被人唤去了前院，这会儿正往回走，清梦眼尖看见了她，心里突了一下，拉着惠观闪到一棵长青树后面。

如兰一脸喜滋滋的笑意，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得了什么天大的好处，手上提着个漆黑小食盒。

走到新房外见对守门的小丫头道：“你们且去玩吧，少夫人这里有我守着。”

那两个小丫头像是不敢，怯怯道：“姐姐，这可怎么行？”

如兰劝诱道：“去吧去吧，是少将军亲口说的叫你们自己去玩玩，少夫人这里有我就行了。”

两个小丫头领命下去了，如兰确认她们离开院子后才进屋。清梦弓着身子，猫着步走到新房外的墙下。

惠观紧随其后，小声叨叨：“从古自今，只怕就我一个当师傅的陪徒弟听墙角跟了，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清梦不言，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

惠观没什么听得兴趣，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盘着，背靠着墙，替她把风。

屋内，如兰把食盒放在圆桌上，子静听她来了，道：“是如兰吗？”

如兰未言就先笑出了声，表情充满了打趣，子静的视线被大红盖头挡住了，看不见她的表情，听笑声莫名其妙，温柔道：“你这疯丫头，笑什么呢？”

如兰笑意更深，“姑娘可知道我去干嘛了？”

子静：“你这丫头，故意吊我胃口呢？有什么有趣的就说吧。”

如兰心里来时已经想过很多遍将此事告知时自家姑娘红彤彤的小脸了，即使有意故弄玄虚，她也撑不了多久，“是姑爷把我叫去了，姑爷呀，自己喝得醉醺醺的，还记账姑娘你累一天了，还没吃东西，叫我把人打发走，给你带点吃的。”

从她说是姑爷几个字，子静心间就开始如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一般，当这番话说完，这心上的春天已经花团锦簇，繁花似锦。

得夫如此？妇复何求。

惠观在外面听了，羡慕道：“你这姐夫还真是不错。”

这一点清梦是赞同的，先前相处就觉得这少将军虽然是为武人，然粗中有细，尤其对子静的事尤为上心，子静姐姐嫁给他，断然不会委屈了。

如兰喜洋洋的道：“姑娘，你是在这儿吃，还是我扶你过去吃？”

子静知道世安心里记挂她，为她好，可毕竟于理不合，新媳妇刚过门，叫人看见了，嚼舌根子，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沈府的名声都不好。

“这......不好吧。”

如兰没那么多考虑的，她觉得自家姑娘要是不接受，那不是白白浪费了姑爷的心意，一想到姑爷的心意将要被辜负，那怪谁？当然不能怪姑娘，而是怪自己这个传话的没尽到责任。

“姑娘，您都饿一天了，一会儿姑爷来看您没吃东西，不得心疼死，他在前院又要忙着应酬，又要记挂着您，若是回来发现这份记挂没着落，指不定怎么自责呢？”

经过如兰得一番苦口婆心的劝导（忽悠），子静有所松动，由如兰牵着，移到圆桌旁。

盖头依旧盖着，如兰拿得都是些精致的糕点，“姑娘，这里有云片糕，千层点心，桂花糕，马蹄糕，你想吃什么？”

这几样都是子静平日爱吃的，两家原籍不是一处，饮食多少有差别，她爱吃的各式糕点，茶饮，菜式，杨家的厨子渐渐都会了。

“桂花糕吧。”

惠观在外又开启了她的点评模式：“你这个姐姐没你有趣，拘这些俗礼，要是我，上花轿的时候袖口就藏着东西了。”

清梦横了她一眼，“........”

某人自觉的闭上了嘴，清梦也知道那种事她绝对是干得出的，真是情况也确确实实如此，想当年我们遗世独立的惠观道长嫁给自己惺惺相惜的青梅竹马时，就在袖口藏了橘子，苹果，蜜饯，糕点。

她甚至想藏鸡腿，肉脯之类的，竹马听了一脸宠溺的看着她道：“不用藏，很是油腻，你藏点果腹的，别的洞房时我给你备好。”

语出惊人的惠观道：“洞房不是还有别的事做吗？”

竹马听完愣了一下，随后爽朗的笑道：“不急，以后有的是机会。”

想起往昔种种，惠观嘴角上扬，摇摇头，打住了自己的回忆。她从旁边的草地掐了一段草径衔在嘴里，头也不转的问自己的小徒弟：“你这也不进去与人唠唠，准备看到什么时候？”

清梦还未回答，屋里的话就揪住了她的心弦，“姑娘，我在宴会好像看见四姑娘了。”

子静手停在半空，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如兰再次道：“我方才在宴会好像看见四姑娘了。我开始还不确定，多看了几遍，我认识姑娘那么多年，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子静热泪盈眶，道：“你既这么说，那是错不了的，想来她是无法与我正式想见，我知道她来了就好了，我心底的遗憾也算圆满了。”

她连续重复了几遍：“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屋外的清梦也红了眼眶。风轻轻吹过，卷起珠帘，摇曳常青树，四周静悄悄的，若是夏夜，必是还能听见草丛间的蛐蛐声，看得见漫天的流萤。

沉默良久，惠观盘得褪酸，对清梦道：“该走了吧。”

这就走了吗？心里空落落的，不走吗？留在这里干什么。清梦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想保持这样的状态。

惠观不着调的来了一句：“怎么？想看活春宫？”

额......清梦给她奉上了经典的大白眼，“走。”

惠观双手撑地蹲起，然后用手掌拍拍屁股，呸了一口，将嘴里的半段草吐掉，然后嘟囔道：“这地真凉，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选在这日子结婚。”初春的空气还带着凌冽，夜里温度更低。

“走了走了，出去加件衣服。”两人转身准备沿着原路返回，惠观在前下意识的伸手去拉清梦。

还没跨出步子，便听一个男子浑厚的声音，声音里夹杂着醉意，看得出来喝了不少，也看得出主人的酒品可以。没有高声喧哗，身形亦没有不端正。

“哎，你们别跟着我了，我媳妇害羞，你下去吧。”

跟在杨世安身边的下属和好友打趣道：“少将军这是怕我们搅了入洞房不是！哦~着急了~~”

其余几人也附和道是，这些都是杨世安平日里出生入死的战友或是打小相识的损友。

彼此有个什么不堪回首的羞耻过往都知道，比如威风凛凛的少将军小时候竟然因为手贱惹了一只狗，结果一群人被一群狗追着怕了不知道多少条街，哭爹喊娘。

简直就是整个城市最靓丽的一道风景线，最后被逼上树，与狗僵持数个时辰，天黑又怕被人知道自己身份，偷偷摸摸的翻了院墙才回家。

结果因为家人不知道去哪儿野了，于是乎第二日被罚抄了一整本孙子兵法。

那还是在京都的时候，某次喝醉酒，一堆人互道自己最不堪回首的事，一股脑全说出来了。

得，反正大家都拿着彼此的把柄，谁也别想弄谁，然而，当其中一个人成亲以后，这维持许久的平衡就岌岌可危了。

如果新娘子知道自己英俊帅气的新郎官竟然是这样，这洞房多少有些难以言表的复杂。

杨世安怕他们嚷嚷，赶紧给其中一个锁喉般扣住对方，捂住他的嘴，嘴里威胁道：“闭嘴闭嘴，等到了训练场有你们好看的。”

他动作突如其来，干净利索，即使是常年在军中的李宁也没来得及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