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到墨轩居便听到柳映竹撕心裂肺的痛叫声,似将她整个人抽经扒皮一般,子悠听得心惊肉跳。老太太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看着面上波澜不惊,坐在正屋等待。
到是沈三爷显得有些烦躁,在屋里走来走去,子悠抿抿嘴,心里嘲讽:“狼心狗肺的东西也有急的时候。”
一会儿一小女子急急忙忙跑出来道:“娘子胎怀得大,胎儿还没出来一点就有些脱力,怕是有危险啊!”
沈三爷一听,立马就急了,大叫:“若是有什么好歹,你们这群贱皮子也别想好过!”
老太太虽有些担忧,但不至于无措,见沈三爷这样呵斥了一声,沈三爷面色五颜六色,心里急切,怒火不敢当老太太面过分发泄,只好道:“娘,映竹这胎是个儿子,你叫我怎么不急。”然后叫大夫赶紧熬些汤药给她喝下去蓄力。
一群人手忙脚乱的往柳映竹屋里进进出出,血水一盆一盆往外抬,惨叫声此起彼伏,三月的天让人觉得像三伏天一样折磨人
午时子英下学回来,满屋子的人都在忙,没人顾及到他,子悠看见他冲他招招手。
子英来到她身边,压低声音,满脸疑惑的问道:“我一个多时辰就听说了,怎么还没有生下来,生孩子要这么久吗?”
子悠点点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先给祖母问安。”
子英敛敛了神色,一本正经的走到沈三爷和老太太面前分别行了礼,“父亲,祖母。”
沈三爷还是一副坐不住的样子,见他,示意了一下,老太太见他一脸慈爱的笑:“子英回来了,饿了吧,叫惠萍带你去厨房吃点心,吃了去书房读书去,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惠萍站在不远处,听到自己名字,但四周杂音较大,没听清,不好问,还没上去,子英就朝她过来了:“萍姨,祖母叫你带我去厨房吃些点心。”
来来回回,断断续续叫了五六个时辰柳映竹才歇了声,随即传来一声洪亮的哭声,接生婆将孩子抱出来外面已经灯火通明,众人累了一日,见孩子出来,喜上眉梢,围上去看。
常听人说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一趟,子悠听那惨厉的叫声,觉得自己的肚子也是一阵一阵的绞痛。
接生婆将孩子处理好,抱到老太太面前,那孩子眉眼紧闭,皮肤白皙,接生婆道:“恭喜老太太,贺喜老太太,馨香传来麟儿啼声,积善之家有福,岁岁年年!”
这些婆子四处接生,是人都喜欢听好听的,哪怕是大字不识的,也能说上好几句有文化不失格调的话。说了贺词,人也都高度紧张一天,身心俱疲,事定,该各自离去的都离去了。
回去的路上子悠先送了老太太回屋才折道回墨兰苑,“子静姐姐今日怎么不在?”
蓝心回:“去城西看大夫人去了。”
“哦。”
两人无言步于院中,墙上树影交错。
忽闻一阵哭声:“呜呜呜……”大晚上的一阵风吹过,如妖风般平地而起,没有来由。
两人心里有些毛毛的,蓝心道:“是谁?”
灯火有限,正好背光,那树下一个黑影起身,着实把人吓到了。蓝心忐忑的把灯照过去,借着灯光勉强看清:“是你啊。姑娘,是祠堂的令哥儿。”蓝心原想说大晚上没事撞鬼吓人多缺德,想到他哭了,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子悠听说走到蓝心前面,拿过灯,款款上前,温声问他:“好好地在这儿哭什么?”
怀令拿袖子擦眼泪,脸上泪痕满满,睫毛长长的,还挂着泪珠,茫然的看着她,想回答又不想回答得样子。
子悠蹲到他身旁道,特地将语气放得在温柔些,问他:“可是当值受了欺负?”
怀令这回总算回答了,语气委屈:“不是,讨了干爹的骂。”
夜里气温有些低,子悠想他可能是赌气出来的,没别的地方去,只能躲在这里。“夜里冷,你先随我去墨兰苑吧。”
怀令并没有举动,子悠见这样,叹了口气,把等还给蓝心,伸手牵着怀令的衣角,头也不回,拉着他往院子走去。
怀令不敢甩开,看着她的身形,脑子一片空白,若说年纪,他与子悠相仿,身高却还要矮子悠一点,男子与女子长身高的年纪不同。难过伤心也忘了,傻傻的跟着子悠走,两颊染上了一层红晕。好在天黑看不清,也无人关注他神色,不然他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跟着子悠入了屋,子悠莞尔对他道:“吃东西了吗?”
莫名有些紧张,第一次这样入女儿家的屋子,从前来就是送些东西什么的,匆匆来,匆匆走,他不敢四处张望,子悠叫他坐下也不敢,子悠嗔了他一眼才作罢。
“嗯……”
子悠与蓝心都饿了,好在,一府的人今日忙也都没吃,不一会儿,蓝心拿来些小菜,翡翠虾,糟鹅,乌鸡汤,宫爆兔,辣白菜卷,再配三碗米饭。
蓝心时常与子悠一起吃的,怀令有些诧异,主子与下人怎能同席,他干的都是洒扫送东西的活计,主子院内的事,一概不知,偶尔听人说起。
简简单单的一道墙,便可将人分出两个世界来。
蓝心怕他拘谨:“不要怕,周围没别人,姑娘宽厚。”子悠夹了一只虾给他,也道:“若是饭食不够再去添。”
怀令嗯了一声,低头专注自己的碗,两人叫他夹菜才会夹一下,显得有些惶恐与不知所措,看得两人好笑又无奈的摇摇头。
柳映竹身家清白,在府里也颇受好评,又诞下麟儿,况沈三爷也如今这年岁,只怕也找不到门当户对的了,于是老太太做主抬柳映竹做了正妻,打理平常的事物。
正是新子百日,小云与柳映竹正在屋里收拾,准备带孩子出去。
小云道:“夫人,有一事忘了告诉你了。”
柳映竹正在哄孩子,那孩子乖巧,并没有哭,她还是抱着轻轻地拍打。
“何事?”
小云看看外面,确定接下来说的话无人能探听,附身道:“这几日我看祠堂的那小子与四姑娘走得近,昨日见了我慌慌张张的,恐怕……”
柳映竹眼里的慈爱一下子褪尽,手下轻拍的动作不停,漫不经心的道:“如今已经产子,我不愿造太多杀孽,这小子真是不识好歹!”
小云默不作声,听她下文:“不过那老头子不是好对付的,也不能确定他就告诉子悠了。”
小云神色冷漠道:“夫人,斩草要除根,您可别忘了,咱在楼里受苦的日子,一步错,便是万丈深渊。”
柳映竹恨了恨心道:“容我想想,你不要擅自行动。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出去了。”
那日沈老爷递了请辞的折子后不久就有了回复,圣上念他年事已高准奏,后又任汶上县县丞(沈四爷)任新首府大人。今日百岁宴一来是为着百岁宴,二来也是为沈四爷来道贺的,好不热闹。
府内高朋满座,众宾喧哗。女眷这边杨老太太正拉着子静说话,一堆人为着她调笑。
“老太太真是好福气,得了这么个落落大方的儿媳妇。”
“要我说啊,沈府的姑娘们一个个都出落得水灵,诸位可不能跟我抢啊。”
“哎哟,李夫人,人家四小姐年纪小小你就惦记着人家啦,你这样子不行的噢。”
众人嬉嬉笑笑,一派和气。柳映竹抱着孩子出来后,众人的话题才转向这边,人才进来,方才说话那夫人就道:“哎哟喂,老太太家是哪里找了这么一个标志的儿媳妇哟,真是会找哩。”
柳映竹算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这些个夫人小姐第一次见她,有明目张胆看的,有悄悄撇的,有小声议论的,也有漠视的。
评论自然有好有坏,不过袁秀娥才死一年没到,这些夫人待的深宅大院,可不是个个都如沈家这般和平,三妻四妾多得是,对于这种抬上来的不大看的上眼。
不过不是自家的事,许多人高高挂起,当然也有觉得不爽的,自己一个正妻,兢兢业业打理家务,最终还比不上这种狐媚子。
心里酸,便那话指桑骂槐,明里暗里酸柳映竹,都被柳映竹四两拨千斤的给避过去了,让人不爽。
子悠看着这闹剧,一方面娘亲逝世没多久看到这样的场景确实心赌,好似从此就没有人会再想起娘亲了,难过的难过一阵就忘了,不难过的当时就没有什么变化。
气氛怪异,子悠拣了个时机偷偷溜了出去, 现下快入五月了,天气渐渐炎热,子悠感觉比往年热了一些。
日上中天,照在身上已经有些发烫,在人群中更是让人觉得热气腾腾。
子悠行至沧浪亭闲坐,脑海忽想起去年六月,与萧初尧等人在此谈天的场景,不经感叹,时光易逝,春去秋来有一年,想起一年种种,走马灯花般流过。
嘴里不禁低唱:“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时光易把流年误。”
念出来后又觉得矫情,伤春悲秋的,不符合她这个人,甩甩头。察觉旁边有一个人影,转头去看原来是怀令,子悠嘴角上扬叫他:“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