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似乎对我们无上的信仰很不屑。”

“我只是不太想成为牺牲的那一个。”影梦眼光微闪，尽量回避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鬼才训练营：“任何个人的差错都会成为对整体的伤害，让个人很少有选择的余地……”

难道想要长久的生存就必须要牺牲个体满足整体必要的需求吗？她无法明白为何这些天才会甘愿尽所谓的义务，或者是怎样的文化社会机制会让他们心甘情愿。

几次交锋下来，她知道撒谎在这人面前是没有用的，且不说对方的天赋让自己如同书卷一般展开摆在他面前，就说对方的阅历不知比她高了多少，她的谎言在对方面前如同儿戏。

值得庆幸的是对方很期待后人能有创新的精神，并希望看到创新产生的改变，从中进行学习。所以只要她表现得足够担任那个角色，对方就不会对她做什么，至少不会对这具躯壳做什么。

或许她有机会活着离开，只是离开的，最后还是不是她就说不准了。

现在她要表现出有独立的想法，却又得避免不要激怒那人。

“伟大的目标后面总是要有鲜血以及白骨的。为了天下众生有一日能看见光明，少数人承担的黑暗，又算得了什么？如果用光救赎世间注定被撕得粉碎，那为何不用更大的黑暗去侵蚀已有的黑暗，然后再去驱散可以操控的黑暗呢？你可以不相信我的，但你一定要相信光，不是吗？”

真正的罪恶通常包裹正义的糖衣。影梦垂目望向脚下像玻璃一样光洁瓷砖，她知道那背后如死亡之海上的黑暗。

问题是这皎洁的光芒只是幻象，而那背后不断嘶吼的亡魂却货真价实。多么怪诞混乱。

那血池中的画面都挥之不去，使影梦备受折磨。她无法想象用这种东西创造出来的光明会是怎样一个黑暗且充满诅咒的深渊。

靠物极必反吗？那远古的禁忌，那没有固定形体的终极祸害，那混沌的最深处，那一边咒骂一边翻滚沸腾怨灵，这种力量根本不是他们能控制的，她无法想象如果失败了，其中的代价。

可那怕她觉得这一切都如此荒诞可笑，影梦还是用着尊重的语气，谦卑的陈述。“恕我愚钝。我并没有看见阁下口中的光，还请导师替我解惑。”

“怎么，你觉得我们剥除世间一切束缚他人自由的行为是罪吗？你难道不觉得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有权力以我们自己的方式追求我们自身之善的自由？

你莫非认为世间一切阻止一个人追求自由的努力为正义？还是说保障自我不受伤害不是本属于每个人的权益？”那人缱绻诡异的音调，似古老贵族礼仪般的动作，竟给人优美典雅的错觉，让人忍不住将他奉为神祇。“想反驳就直说吧，我并不会强迫你接受。”

影梦脸上清雅有礼，眸光中却藏着刀光剑影。怎么反驳啊？多么高尚的理由啊！虽然完全没有从他们的行为中体现出来，但是这不是她自己无能所以没看透吗？啧。

可是此时保命的绝佳利器—谎言以失去了作用。那人正等着她开口，诉说她心中的真理。

“我不否认人的独立性照理来说是绝对的，但阁下不觉得你们的目标太过乐观且理论话。且不说绝对的自由是否存在，就算最后你们创造了那么一个完美的时代，人们真的会平等的享有一切时代的福利吗？

你们可否有将人性中的幽暗成分纳入考虑范围？给人自由，人就一定会选择更高级的快乐，拒绝低级快乐，从而导致人类福利的最大化？所有人难道都会努力提升自己的长处，然后各尽其责，人人平等，各有所长，皆大欢喜？你们可有考虑过这样也有可能放纵人性的懒惰和恶习？”

“你是认为所有人都倾向于自己的自由了，人人都极其有个性，谁也不服谁，最后整个社会就会变成毫无凝聚力的烂泥？”那人轻蔑的笑了一声，垂眸矜贵整理着袖口。“可笑，这无关道德和常理，而是舍小求全……”

那人声音越来遥远，就好像来自另一个彻底不同的人，又仿佛是自言自语。

就在声音空灵到飘渺时，那人突然面部一阵扭曲，声音恢复正常，接着之前到对话继续，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他什么都没说……

“很好。你的这一列理论都是基于人很容易就会被自己的幽暗面拖进深渊的沼泽，最后开始放纵。所以你是认为我们全部不知道适当的利用资源？还是认为我们自身没有用正确的方法去面对人性？”

影梦看着始终彬彬有礼，斯文清贵的那人，依旧保持着嘴角的微笑。

这是她的意思吗？！没什么好说的了……算了，她别无选择。

“我想你误解了，那种结果太过极端了。我只是想表示，可能最开始你们能达到你们想要的成果，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合理利用资源的那一部分人，更有天赋的那一部分人，更懂得自律的那一部分人，他们可能会……你懂我的意思吧。”

影梦并不知道她选择说“你懂的时”，自然的选择性遗忘了一个她早就知道的却不愿描述的事实。“大声说出来”跟“彼此心照不宣”有着决定性的区别。

“再者，如果按照你所说的极端情况，人与人之间失去了凝聚力，整个社会岌岌可危时，人们难免会开始倾向于强权，希望权威来为自己提供保护。最后极度的自由，最后只会转变成最大的奴役。毫无顾忌的个体主义最后会变成毫无顾忌地自集体主义。”

权力导致腐败，绝对权力导致绝对腐败。

“肆无忌惮的个体自由最终演化成了极权主义，有意思。你可有想过长期的极权，最后可以换来更完善的自由？”那人微微颔首，薄唇温柔懒散的扬起蛊惑笑意，浅淡开口。“体验过黑暗的人，看到光明时，还会选择回归黑暗吗？就算有一小部分较为无知，他们能泛起什么波澜。

别忘了我们生存在一个怎样的环境下，因为压力我们靠意志强硬的反抗人性，压抑过度就会爆发，越压抑越爆发。我们的理论顺利人性，成功自然站在我们这一边。我们的计划比你想象的要完善许多。你无需担心。我们无法创造那样一个时代。至于维护，你要相信人性。”

影梦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当中，一时间竟无话可说。

她是该庆幸她要做的不是说服那人，还是该悲哀自己竟然觉得这荒谬的逻辑有道理。

他们的理论的确切中了人类心中的贪婪跟恐惧。或许他们的势力的确比她之前推测的要广泛许多。可这种极端主义怎么会被那么一大批人支持，并且其中不含一些位居巅峰的人。

影梦眼神微妙复杂的看着那人，在耀眼的白光中那人的神情有些看不真切。

影梦冷静的理了下思绪，拉回开始动摇的信念。

“自由？我们讨论自由时对自由的定义是否一样？自由是一个中性词，既代表不被束缚，也代表人性的枷锁被解开。

我承认人性有很多光明美丽的地方，但你不能否认其中也存在幽暗，比如贪嗔痴懒馋。惰性是刻在血脉里的东西，任何贪嗔痴懒馋的东西，注定是难以维持。我承认区别野蛮和文明的关键就在于灵智。因为会思考，所以会去压抑，从而超越其本身。

但且不说灵智也就是智慧的判断会出现偏差，压抑本身就需要毅力，可惜绝大多数人是没有办法完全克制自己的本能，能够做到完美自我约束自己的本能冲动，以及克制贪图享乐的人，绝对是少数中的少数。我知道你会提到现在有多少人是多么的努力，多么的不择手段。

但这是在现在的时代背景下。就像你提到的压抑，因为有压力，他们被迫前进，如果不前进，就只会被摧毁。同样，因为大多数的人并不喜爱死亡，所以在压力的强迫之下他们会想办法提升自我不要掉队。但如果这个压力消失了呢？如果人拥有了绝对的自由，在不需要的情况下，有多少人会选择努力？最后事情脱离轨道在所难免。

没有一个人是完美无缺的。不完美的人又怎么能创造一个完美的时代？可正是因为不完美所以我们才会穷其一生去完善自己。绝对的自由，究竟会带来自我完善，还是满足本我需求？想想人们仅凭喜好为人处事，让欲望有机会压过理智。本我当道，自我迷失，野蛮和文明，得到的会是哪一个？”